第1章 第1章李三郎是我阿兄
神龍元年,初春,天可算暖和點了。
東都,洛陽皇城內,親衛府后院。
十九歲的李隆基,被凍得渾身哆嗦。
他搓著雙手,呵出暖氣來,暖一暖滿是凍瘡潰膿的雙手。
“好餓,若能吃上一口面湯就好了。”
他一邊喃喃,一邊干活。
一邊時不時抬眼環顧,期待能有人過來找他。
他正在馬廄里,清掃馬糞。
馬糞,說臭不算臭,一股子的草腥騷氣兒。
他負責飼養的三百余匹馬,一天能屙出一座山來。
清掃后,還要拉著板車,把馬糞運到城外。
不少百姓會在他傾倒馬糞后,用布兜將馬糞兜走。
曬干后,當冬日取暖的燃料用。
起初,他嫌棄,自己好歹是身份高貴的李唐皇室。
可久了后,他認了。
也學著百姓的做法,曬馬糞,留著晚上取暖用。
這種日子,已熬了第五個年頭。
啥時候,才是個頭啊。
“阿兄。”
出神間,身后傳來神秘兮兮的聲音。
他欣喜回頭,瞧見是八妹李玦,正在悄悄湊過來。
“阿妹,有吃的嗎,阿兄好餓。”
李玦一身白袍,借著馬匹的掩護,蹲著身子朝他挪過來。
隨后從兜里,摸出倆白饃遞給他。
李隆基吃的狼吞虎咽,吃掉一個白饃、吃第二個時,他噴著干燥的饃渣,低聲道:
“下次能帶面湯來嗎,阿兄好想吃口面湯。”
李玦看他這模樣,不免地有點心酸。
上回吃上湯面,還是三年前、阿兄生辰時。
她賣掉自己的外袍,換了一升白面來,給他做了碗湯面。
“阿兄再忍忍,苦日子,就快到頭了。”
“你年年都這樣說,阿兄是死的心都有了。”
李隆基舔著手上的饃渣,明顯的沒吃飽。
李玦沒說話,只一臉不忍地看著他,心頭暗暗道——
還以為穿越成你的胞妹,能過上紙醉金迷的奢靡日子呢。
尼瑪,終究是來錯時候了。
世人都知,你是唐朝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
又有多少人知,你幼年時過的,這叫什么鬼日子。
在阿父被囚禁中,生于東都洛陽。
兩歲封藩楚王,八歲莫名受牽連,被降封為臨淄王。
嫡母庶母數人,因受誣陷而遭誅殺。
一眾胞兄胞弟胞妹,借著封藩,早早逃離了洛陽。
就剩你這個呆子,因放心不下仍被幽禁的阿父李旦,留在這受煎熬。
先遭幽禁七年,后在這養馬五年。
等神龍政變了,你的苦日子……
其實才剛剛開始。
“今夜天亮前,定帶面湯來,阿兄照顧好自己。”
李玦撂下一句話,就走了。
她是偷偷跑出來的——
為了留在洛陽、暗中照顧煎熬受苦的阿兄。
她女扮男裝,混入了控鶴監,任從五品控鶴左員。
李玦天生一副雌雄難辨的翩翩玉面,氣質清冷。
一笑間,卻又叫人如沐春風。
因此,阿父給她以“玦”為名。
玦,美玉也。
女皇武瞾,日常喜愛豢養貌美、或有才氣的男寵女寵。
她設立的控鶴監,專挑貌美者,穿羽衣、吹洞簫、乘假鶴。
在庭院內來回飛翔,扮作仙人騎鶴升天的樣子。
張氏六郎、七郎,因貌美而無盡受寵。
早已獲封西城郡主的她,本來也能借封藩,遠離是非漩渦。
前往潞州西城郡,靠食封二百戶,過上平凡日子。
可作為穿越者,她知道三阿兄李隆基,可是天選之子。
哪里舍得錯過三百年大唐里、最精彩的一出宮廷權謀大戲——
三個皇帝同時在位。
“六位帝皇丸”李顯,即將因神龍政變,復位。
他自己是皇帝,爹是皇帝,兒子是皇帝,弟弟是皇帝,侄子是皇帝。
要命的是,他媽是現任皇帝、則天大圣女皇。
皇太子、皇太叔、皇太孫、皇太女,李顯、倆“下崗”皇帝,激烈地爭權奪勢。
權傾朝野的韋后、安樂公主、太平公主、上官婉兒,你方唱罷我登場,互相按頭廝殺。
少帝李重茂,被太平公主揪著衣領子,扔下神壇。
武瞾而今已七十九歲,于迎仙宮臥床不起,無力再扒男寵衣物。
她只是更愛看,仙人騎鶴升天的仙氣場面。
待明晚,最后一次扮演仙人駕鶴中、被駕的鶴。
李玦就準備跑路了——
神龍政變即將上演,控鶴監是最先、被殺干凈的地方。
她要混入太平公主的親軍中,成為神龍政變的路人級參與者。
……
是夜,輔興坊,太平公主府署。
氣派的宴堂,燈火通明。
正值寒冷初春,數名身姿豐腴的樂籍女子,身穿輕薄淺紗裙,輕盈著曼妙舞姿,隨著弦樂扭動。
近百府署府僚,盤腿坐在酒案后方,一邊欣賞舞姿,一邊與周圍同僚說說笑笑。
許多喝多了的府僚,陸續站起身來,搖晃著醉意身軀,辭別這日常的夜宴。
樹影窸窣,映遮庭院。
李玦坐在高大的墻頭上,借著樹影隱蔽,窺看宴廳的熱鬧。
此行而來,一是為了竊一套、太平府署的親軍外服。
二是趁著深夜,“借用”府署膳房,給阿兄煮一碗面湯。
寒冷深夜,一想到阿兄,只能棲身馬廄旁的破棚子,她的眉間便微微皺起。
雖然她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去。
控鶴監氣派豪華,但那是左控鶴與右控鶴的財富。
他們這四十名控鶴左員、控鶴右員,住的是五人一間的通鋪。
吃著干巴巴的白饃,一天到晚練駕鶴功。
嫉妒羨慕恨的,看左、右控鶴,泡在酒池肉林里。
在墻頭上坐了約莫一個時辰,府僚終于盡數散去。
趁著四下漆黑且無人,李玦一躍而下,窸窣著步子,朝膳房靠近。
借著昏暗燭光,架鍋燒水。
揉面太費時間,只能做一碗疙瘩湯了。
趁著燒水的功夫,她摸到府署外圍,悄悄摸走正熟睡的府兵、隨意擺在床尾的軍袍。
回到膳房,她匆匆套上府兵軍袍。
隨后沖洗干凈一個酒壇,手腳利落地,將疙瘩湯倒進去。
轉身剛走到膳房門口,胸口竟突然硬生生撞了個滿懷!
“哎呀!”
“啊!賊……”
“噓!”
李玦整個驚出一身汗。
她下意識抬手,將面前人的嘴給捂上,并將人拽進膳房里。
灶臺上抖動的燭光,漸漸平穩。
她這才看清,跟自己撞上的,是個小丫頭。
小丫頭瞪著一雙大眼睛,昂著頭。
用呆萌的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她。
丫頭身穿絲滑的綢緞外披,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
“你這賊,模樣竟生的,這般好看。”
小丫頭被捂著嘴,發出不太清晰的聲音,但能隱隱聽清。
聞聲,李玦的手,莫名松了些力道。
小丫頭眼神里,閃著被美貌驚艷的光芒。
滴溜著眼珠子,鼻息嗅了嗅。
她聞到了食物的香氣,于是眼神露出了些友好:
“若是餓了,你盡管在這吃,我不會聲張的。”
“呵。”李玦輕蔑一聲,我信你個鬼。
扭斷你脖子、溜之大吉,才是正常劇本。
“我不騙人的,不信你試試。”
小丫頭撲朔著明亮的眸子,貪婪地盯著她的臉看。
李玦看她模樣人畜無害。
再加上,她的身份似乎不低,不能鬧大。
于是打消滅口走人的決定:
“囊中羞澀,此行潛入,只為圖口吃的,不想鬧出大事。”
“我松開手,你不準叫喊。”
小丫頭笑著點點頭。
李玦盯著她,緩緩放下自己的左手。
“嘁,我都說了我不會聲張,你還緊張成這樣。”
小丫頭坐到木凳上,來回的晃著腳,笑著看著她。
李玦看她似乎沒有敵意,緊張漸漸放松。
她也很餓,且鍋里還剩些裝不完的疙瘩湯。
當即盛來一碗,一邊警惕地盯著小丫頭,一邊端著碗,狼吞虎咽。
小丫頭被她的臉俘虜了。
雌雄難辨的翩翩玉面,氣質清冷。
身軀近七尺,挺拔又纖若勁松。
世間,竟有這么好看的人。
比控鶴監的張五郎,還多上一份冷柔感。
“家宴中還剩下不少肉,若是想吃,我給你端來?”
“不必,面湯足矣。”
李玦咽下最后一口湯,放下碗準備走人。
“誒,別急著走。”
李玦的手被她拉住。
“你叫什么?”
“……”做賊還敢留姓名?
“張三。”
“噗嗤,”小丫頭噗嗤一笑:
“騙人,你說實話,否則我就帶獄吏,去控鶴監捉拿你。”
“?”
“你怎么知道我是控鶴監的?”李玦意外。
細看這小丫頭的模樣,不過十五六歲罷,雖然自己也才十八。
瘦瘦小小的,比自己矮約十幾公分。
小臉倒是生的端正精致,濃眉大眼的。
“天下貌比仙人王子晉者,定出自控鶴監。”
“看來,我沒猜錯呢。”
小丫頭雙目泛著光彩,一直盯著她的臉看。
“嘖,真聰明。”小東西,古靈精怪的。
“我叫武靈,你呢?”
“?”
“五菱?”面包車?
李玦忍不住笑出聲:
“噗,你這名字,配不上你這張精致小臉。”
說話間,李玦抬手,故意調戲般,摸了摸她的小臉蛋: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別叫五菱了,叫寧香吧。”
說罷,李玦拎著酒壇,借著駕鶴輕功,躍上膳房房頂。
踩著朱瓦溜了。
武靈愣神的功夫,面前人就消失了蹤影。
臉上還殘留著被撫摸的溫度。
“寧香,真好聽,用作字號很合適呢。”
“這么好看的人,竟還這么有文采。”
她傻笑著走到膳房門口,四處張望。
人早就溜了,哪還尋的見蹤影。
……
馬廄旁的破棚子里。
李玦托著燭臺,李隆基吃的禿嚕禿嚕。
“若能天天吃上這疙瘩湯,阿兄折壽都樂意。”
李玦哭笑不得:
“阿兄是做大事之人,眼下不過時運未到罷了。”
“對了阿兄,五菱是誰?”
李玦一邊看阿兄狼吞虎咽,一邊念叨,這什么破名字?
“武靈,太平姑姑的小女兒。”
“武皇的堂侄,武攸暨之女。”
“你認識?”
“什么?太平的女兒?”李玦驚大眼睛。
李隆基繼續禿嚕,同時苦笑:
“還以為你認識她。”
“如今,太平姑姑勢頭正盛,若你跟武靈熟識就好了,阿兄就能天天吃上面湯了。”
“……”
我去,我干了什么蠢事,居然給她亂起名字。
李玦倒吸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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