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安靜地坐在四角凳上。

        尖頂帽遮住了她的視線，眼前頓時一片黑暗。寂靜中只有一個非常細小的聲音在耳邊說話：

        “海蒂·里德爾，天生的斯萊特林……你的意愿和命運也要求我將你分到那里去。但事實果真如此嗎？我想，你不介意聽點兒老帽子的啰嗦吧。”

        海蒂正用意念和它交流，她輕輕一笑：“您是想要告知我還具有其它學院的優點嗎？但您已經知道，我的選擇不會更改了。”

        她顯得那么篤定自信，絲毫沒有慣常十一歲小巫師對待未知的不安。

        然而出乎海蒂意料的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分院帽輕聲說道：

        “是的，的確是這樣。但我想告訴你的是另外一些事情……海蒂。”

        “分院不是命運，血脈不能決定終身。你擁有埋藏在心底的勇氣，不遜色于任何格蘭芬多。那是你性格中最重要的特質之一。”

        海蒂微微蹙眉。她知道在分院帽的遮擋下不會有人看見這個動作。

        而分院帽繼續說道：

        “這份勇氣，孤獨、決絕，像是火種，可能在將來的時刻徹底燃燒你自己。但是你把它藏得太深了些——你內心深處，屬于格蘭芬多的那部分。盡管你是個真正的斯萊特林……你并不了解你自己，海蒂。”

        海蒂問：“格蘭芬多，您是在和我開玩笑嗎？”語氣中倒并無被指為擁有格蘭芬多特質的憤怒或輕蔑——絕大多數斯萊特林碰見此事的反應。她的態度更像是純粹的疑問。

        分院帽發出沙啞而柔和的笑聲。

        “你并不了解你自己啊，海蒂。”它重復道，“從始至終，你是按照別人的心愿所長成，而真正的你自己……”

        分院帽住了口，仿佛斟酌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柔聲嘆道：

        “你擁有一根非常好的魔杖。”

        海蒂悚然一驚，當即意識到分院帽的能耐遠超她想象。她欲要就魔杖奧秘的問題旁敲側擊詢問上一番，試探對方會否窺破泄露復活石的奧秘。可分院帽卻仿佛不耐這過久的寂靜似的。

        它在她頭頂上動彈了一下，然后用著最嘹亮的嗓子高聲叫道：

        “——斯萊特林！”

        從未有過的高亢聲音足以彌補之前漫長的沉默，焦躁不安之中準備了許久的掌聲陡然爆發，如潮水沖堤一般涌來，瞬間灌滿響徹了整個大廳！

        斯萊特林的長桌上，許多人露出勝利的笑容，更多人則是滿面狂熱，恨不得立刻撲到臺下親吻海蒂的腳尖，把所謂的矜持拋到九霄云外。

        學院院長，西弗勒斯·斯內普緩緩靠在椅背上，心中有種“果然如此”的無可奈何之感。

        目光對上鄧布利多意味深長的藍眼睛，魔藥大師不屑地一哼，想必監視這位魔王之女的任務又要落到自己頭上了。果然哈利·波特入學的年份就是麻煩多！

        而如何對待這位魔王之女……也將是他這位前食死徒、一旦黑魔王復出后必然擔任鳳凰社間諜的斯萊特林院長，所面臨的艱巨考驗。

        斯內普面色一沉，加倍冷厲的目光掃向格蘭芬多長桌，直逼一頭亂發的蠢獅子救世主。弄得對方睜著一對綠眼睛，茫然卻本能地哆嗦了下。

        但所有的這些暫時都與海蒂無關了。

        海蒂·里德爾，僅僅是用她一貫的、不緊不慢、仿佛有著韻律一般的步子，在眾人或狂熱、或試探、或警惕、或好奇的目光下，從容地來到斯萊特林長桌前。美麗的烏眸在長桌似笑非笑地掃了一掃，海蒂·里德爾便安然于首席落座。

        她對著旁邊漲紅了臉的德拉科·馬爾福微微一笑，小馬爾福的背一下子挺得更直了。

        海蒂于是不再理會那些熱切的目光。她重新將視線投向麥格教授，而對方此刻也報出了下一個名字：

        “米拉可·蘇！”

        黑色短卷發的女孩飛快地跑上臺去，莽撞又恍惚。

        她今日自走進大廳后便一直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目光更是頻頻掃向斯萊特林學院的院長，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的方向。

        還在隊列中的時候，海蒂曾經低聲詢問過她兩次，米拉可都是含糊其辭過去，只說自己沒什么。

        但對米拉可而言，她知道……她找到那個人了。

        米拉可找不到明確的出身來歷，這曾是讓馬爾福家族倍感詫異的一點。因為巫師的數量不多，而出生于神秘人消失前一年的小巫師，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但她的確是來自巫師界，而不是麻瓜間偶然孕育出的奇跡。

        米拉可仍隱約地記得，在她襁褓中的時光，那些不絕的噩夢之中。永遠有一雙手臂，將她從冰冷的親人旁懷抱起來。也帶著她掙脫，那最為驚懼的恐怖。

        那個救下她的男巫。

        她不知道男巫的姓名，只記得那是一個黑袍的年輕人，以瘦削而有力的臂膀擁抱過她。他把她從死去母親的懷里抱了起來，走過一段很長的路，風聲沙沙，身上傳來苦澀的氣息。

        她永遠都銘記那一刻的感受，哪怕之后她被交到了另一個溫暖的女人懷中，唱著歌兒輕哄……那雙帶她脫離噩夢的手臂仍是她永遠的執念。

        米拉可后來的記憶缺失了。

        她忘記她是怎樣到了麻瓜界。記憶，直到六歲那年魔力暴動、誤入里德爾府，在海蒂身邊，才鮮活起來。但她記得她在麻瓜讀物上讀到的一些文字。

        那個在她溫暖安全的世界破碎后、將她抱離戰火帶出長夜的人，給予了她一個心理上的烙印。那個給予她救贖的懷抱，將成為她余生所強烈向往的地方。

        這么多年的時光，米拉可活潑快樂地長大了。偶爾會因恐懼在噩夢中驚醒，但大多數時候總能揚起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她愛上了魔藥，只因在初次聞到后便認出這珍藏于心的味道。

        而米拉可知道，她更深的渴望和向往，仍然是那個不曾看見過面孔的人……

        那已經是她的執念了呀。哪怕不曾真正見過那個人的臉，米拉可仍然相信，只要見到他的面，她就能把那個人給認出來。靠近他將會撫慰她動蕩的靈魂，慰藉她生命的渴望。

        從走進大廳的第一刻起，冥冥之中的聯系已經使得米拉可望向教授席上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她整個人都像是得到召喚，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叫著“是他了，就是他了！”。

        小巫師死死地、近乎渴求地盯著斯萊特林院長蠟黃消瘦的面孔、顯眼的鷹鉤鼻與油膩的黑發，直到魔藥大師投來冷淡厭煩的一瞥。

        米拉可咬緊了下嘴唇。

        她坐在四腳小凳上，將分院帽扣在頭頂。同一個瞬間，強烈的心聲通過大腦傳達，米拉可的靈魂都在叫囂著：讓我去斯萊特林吧，分院帽先生，讓我去斯萊特林吧，求您了……

        “斯萊特林？”依然是細小的聲音，分院帽驚訝地說道，“你真的想去那里嗎？”

        “是的，讓我去那里吧。”米拉可在內心默默祈求道，“讓我去斯萊特林。海蒂在那里，我最好的朋友在那里，而那位先生——教授也在那里，請讓我去那里吧，我想和他們在一起……”

        “但是，”分院帽顯得很猶豫，“你并不那么適合斯萊特林，你的天性太過熱情，應該去……”

        “那赫奇帕奇如何？”米拉可熱切建議，她的心聲太快，分院帽必須很仔細才能聽清，“我聽人家說斯萊特林不少課程和赫奇帕奇在一起。教授那么討厭格蘭芬多，那么赫奇帕奇如何？”

        “但是你……”分院帽想要繼續說下去。

        “要不拉文克勞？或許能讀到不少魔藥典籍？”米拉可·蘇自顧自說道，她實在很擅長這個，“總之，不要是格蘭芬多。被教授敵視，那可太糟糕了。”

        飽受摧殘的分院帽終于忍無可忍，在她耳邊大聲喊道：“夠了！我說了你是天生的格蘭芬多！我肯定你應該去的地方是……”

        “格蘭芬多？”米拉可無精打采地接話，分院帽感覺自己被噎了一下。

        “你知道還問？”它有氣無力地說道，已經不想理會這頭精力旺盛的準獅子。

        “那就讓我去格蘭芬多吧。”米拉可憂郁地嘆了口氣，臉上苦巴巴的，又具有一種奇異的沉靜之感。簡直要讓人懷疑之前的跳脫表現全部都是她的偽裝。

        米拉可·蘇若有所思地念道：“格蘭芬多。”

        “其實我知道我會去那里的。”她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我天性就屬于那里，所有人都這么說……盧修斯叔叔他們怎么看我我其實一清二楚。”

        那雙卷翹的黑色睫毛，在她清透的瞳仁上扇動著：“我只是想試一試，我是否真的一丁點兒去斯萊特林的可能也沒有。畢竟，海蒂在那里呀——更何況還有教授。”

        分院帽見識過的小巫師以千數，但米拉可這樣的到底罕見。它沉默了片刻，慢吞吞說道：“其實要說斯萊特林特質么，你也并非是一點兒也沒……”

        “啊，那就格蘭芬多吧！”米拉可卻不再聽下去了，她拍一拍巴掌笑了起來，粲然動人，明媚可愛，整個人都散發出了不一樣的光彩，“我就知道，像我這么熱情活潑的小巫師，天生該是屬于那里的呀！”又變回了平日那個天真無憂的少女。

        “……只不過遠遠少于你身上的格蘭芬多特質罷了。”分院帽總覺得自己是不存在的。

        它又安靜了一會兒，終于變成了一位慈祥和藹的長者，對米拉可和氣地說道：“孩子，你比你那位叫做‘海蒂’的朋友更加了解自己。”接著它不等米拉可笑眼彎彎地道謝，當即一鼓作氣，換回原本的音色，高聲叫道：“格蘭芬多！”

        歡呼之聲頓從格蘭芬多的長桌傳來。米拉可·蘇摘下分院帽，笑容燦爛而明媚。她張開雙臂，歡樂地奔向金紅色的長桌，短短的卷發在空中飛揚。

        另一邊，斯萊特林銀綠色的長桌上，海蒂·里德爾微笑著，輕輕拍了拍手掌。身邊被她親自介紹過米拉可、此刻被分院結果弄傻了的斯萊特林們反應過來，也趕快不著痕跡地調整坐姿。

        ——他們才沒有想著，里德爾小姐親自介紹的朋友，就算看起來再怎么不靠譜，一會兒過來他們都要給面子地鼓掌呢！果然那個莽莽撞撞的蠢丫頭就應該發配去格蘭芬多嘛！

        這么一想真是渾身輕松。

        而之后的分院儀式也再沒什么轟動和特殊之處。隨著羅恩·韋斯萊分進格蘭芬多，布萊斯·扎比尼走向斯萊特林，新生分院儀式至此正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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