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花自凋零香銷魂
綰卿卻是好奇了，不由得問起周兗今日怎么想起來叫她去御花園逛，畢竟御花園離她的長華宮可不是一段很短的距離，否則周廣也不會在選擇在苑湖園附近興建長華宮了，為的就是讓綰卿沒動幾步便能賞花悅草。
“苑湖園雖說景色宜人，但畢竟太小，百花凋零之季御花園仍有千花齊放，如此美景綰兒怎可錯過？”
周兗話說的圓滿漂亮，但綰卿還是咂摸出點兒不對勁兒來，要光是賞花他怎么可能這么興致高昂？賞來賞去總歸就那么些品種，再新奇美麗也是要膩的，如今綰卿已經很少去苑湖園了，怕冷是一回事兒，更重要的原因還是無花可賞，倒不如躲在殿內暖暖地喝茶看書呢。
“是不容錯過�！本U卿淡淡地應了一句，見周兗不愿說實話，她也淡了再問的心思，屆時到了一切自然明了。
一路上，兩人不再說話，綰卿閉著雙眼，靜靜地在養神，而周兗雙目明亮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一直掛著不可被人忽視的笑意。
“綰兒，到了�！�
不知不覺地，綰卿竟然就這樣支著頭淺淺地睡了過去，被周兗喚醒的時候，轎攆已經停下了。
“到了？”綰卿雙目迷蒙，略略環顧四周，能在瑟瑟秋意里仍舊百花爭艷的，除卻這御花園還真不是別處了。
轎攆是在距離花園入口處停下的，綰卿優雅地下了轎攆，隨著周兗身后，娉娉婷婷地一步步往里而去，火紅的狐皮披風逶迤至地，千霓便輕輕托在手上，小心枝葉勾拉了這般名貴的絲綢。
隨著越發深入御花園深處，一陣絲竹之聲悠悠飄來，似釀了酒一般，綰卿聽著竟有些醉意。
心中暗道：這是何等的天籟之音，竟能使人聞之欲醉。
“水上舞！”
繞過一叢繁花，眼前驟然開闊，一片淺淺泛著碧色的人工湖恍然間展現在綰卿眼前，她今日若不走這一遭，還真不知這御花園何時竟辟了這么大一個人工湖，但令她驚奇并不在此，而是這湖上此時有一女子正在湖心起舞，面帶薄紗，身著單薄，恍若風過即倒，但偏偏她卻在湖心鼓上舞得恣意。
湖心連鼓，踏鼓而舞，九步連環，步步驚心，美若瑤池，仙姬臨世。
“皇上，這是何意？”
綰卿此刻已然冷了臉，遠山眉似明明滅滅地攏了一層寒霜。
“綰兒難道忘了當初你的苑湖園湖心一舞？朕覺得你的想法極好，便想借了來試一試，不曾想竟還真有人能在湖心起舞，那九個大鼓雖有繩索相連，但漂浮不定，能分毫不差、踏鼓如平地，這個舞姬，綰兒難道不好奇是誰嗎？”
周兗此刻依然面上含笑，但綰卿此刻卻瞧出點兒其他的味道來，原先沒興致，倒是忽略了。
“皇上何時得的妙人，綰兒竟分毫不知。”綰卿冷冷一挑眉，唇邊的笑意淡淡的，宛若冬日里的冰凌。
“綰兒可是裝傻了，這不就是當日你苑湖園起舞的舞姬——琉錦。”
周兗不再笑了，那雙眼睛里藏著綰卿看不懂的寒冷。
綰卿定定地看著周兗，昔日的寵溺不再，她看到的只是一個帝皇森重的磅礴氣勢，他立在人群中央，但恍若獨立千里之外高山之巔，坐擁天下卻獨享孤涼，千古來，帝王自當如此，她的哥哥，周兗，亦會是如此。
綰卿閉上了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
“不錯，確是‘醉玲瓏’的舞姬琉錦，那日宴請闔宮嬪妃，臣妹便著人去‘醉玲瓏’借了琉錦來助興�！�
她承認的干脆，周兗聽罷勾起唇角，屏退眾人，牽起綰卿的手來到湖邊。
粼粼的湖水拍打著水岸，綰卿一低眉便能看見自己和周兗，但是一片模糊怎么也看不清面容，輕嘆一聲，再抬首，湖心的舞正值高潮，但未琉錦伴奏的樂曲綰卿卻聽不大明了，她的眼里現在只剩下湖心那抹瑰麗瘦弱的身影。
對不起……
“這么多年來我竟不知妹妹竟有這般本事，原還以為只不過稍比尋常女子聰穎一些，饒是行事果決亦是生活所迫，但這一切卻偏偏只是我一廂情愿。”周兗的目光亦看著湖心的魅影，唇邊的笑比雪寒涼。
“只要能達到目的，便可以不擇手段。這不是哥哥教我的嗎？”綰卿笑的諷刺，他教會了她黑暗，卻妄想她一直擁有光明。
周兗不答，徑自避開了她這句話。
“父皇是你毒殺的吧�！边@不是疑問，周兗早就知曉了這一事實，只不過因著那點兒心中的欲望，他只作不知。
“不錯。”
“商嫣是你安插在父皇身邊的棋子，利用蠱毒迷惑父皇心智，然后逼死南宮月，打壓南宮氏，就連南宮虔的死亦是你一手策劃的�！�
周兗轉頭看向那個依舊溫婉的側臉，淡淡地問：“綰兒，你的手上沾了這么多血，你就不怕嗎？”
“怕？那哥哥又何曾怕過？”綰卿側頭看他，臉上的表情仿佛聽見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父皇的死是你最為樂見的，南宮月是我弄死的，南宮虔亦是我設計除掉的，沒錯，這都是我做的，但這一切你就不曾參與，你周兗就干干凈凈嗎？”
綰卿不再遮掩，聲音漸漸高了起來，她一直在笑，笑里似乎有淚，點點星芒，燦若流光。
“綰兒，你怎么哭了呢？哥哥不過隨便問你一問，別哭了�！敝軆纪蝗粶厝崃嗣佳郏蝗缤舭阋灾父故萌ゾU卿眼角的淚，姿態專注地仿佛剛剛那些冰冷對峙只不過是綰卿的錯覺。
但這短暫的溫馨立刻就被一聲尖叫打破，綰卿心跳為之一滯，慌亂地回頭，湖心上已然沒了那個柔媚如妖的身影，九個大鼓浮在水面上，激烈地沉浮著，瘦弱的女子在其間掙扎。
“琉錦，琉錦！”綰卿瘋了一般要撲向水面，但周兗早已牢牢鎖住了她，綰卿死命掙扎，高聲喊著讓人救人，但直到水面平靜，亦不曾有人去救湖心的琉錦。
“琉錦……”綰卿雙目通紅，呆滯地看著湖面，周身的力氣仿若被抽空了般。
周兗就勢抱起癱軟在他懷中的綰卿，大踏步離開了百花盛開的御花園。
繁花似錦，秋落余暉，花一般的琉錦在百花開敗的季節里凋零，綰卿眼睜睜看著昔日忠誠的部下溺斃在秋風蕭蕭的湖心，她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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