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面面相覷，卻是沒有一個先開口的。

他們都在猶豫。

“村長，要不我們還是搬走吧。上供什么的...誰家舍得？”

最終率先開口的，竟然是水娘爹。

他面容粗獷，是村子中數一數二的健壯男子，打漁技巧同樣頂級，說的話還是有幾分份量。

潮水村村長聞言看來，輕嘆一聲。

“豪子，我知道肯定會是你先開口。畢竟那人點名要水娘，你自然是不愿意的，可他們是修士，我們逃不掉的。”

水娘爹呼吸明顯一滯，繼而有些急促，下意識吼出聲來：“那我們還商量什么？！”

“那如果跑不掉，我就跟他們拼了！水娘肯定不能就這么給他們！這分明就是土匪，哪里是什么修士？”

修士也算土匪啊。

潮水村村長心中補充道。

但其實他也憋著一口氣。

他是不入流的修士，廢靈根的存在，一生摸爬滾打，好不容易到了一境巔峰，卻在一次大修士交手的余波中毀得干干凈凈。

失去心氣的他便來到了潮水村，安心養老。

可誰又能想到晚年又撞見一群土匪，營寨之中竟然有一位二境修士！

村長開始有些后悔。

當初進山采藥，果然不該再走遠那么一截的。

但眼下糾結并無益處。

距離最終期限還有七日，總得想個辦法出來。

“拼？你拿什么拼？你是凡人，別人是修士，打個哈欠的你都得倒飛出去。”潮水村村長壓低著聲音。

水娘爹聞言死咬著嘴唇。

真相才是快刀。

他沒法子反駁。

“豪哥，別著急，村長既然叫我們來，肯定是有好辦法的，對吧？”

人群中冒出一位精瘦男人，一雙倒三眼眨動，寬慰出聲。

然而水娘爹看見他后眉頭只是再皺了皺，沒有搭理。

潮水村村長這時候卻是接過話來，他搖了搖頭，無奈道：“我沒有辦法。”

“怎么會...村長您不也是修士嗎？”

“修士之間，亦有差距。”

“我，不是對手。”

“今日叫大家來，就是通知一聲，趁著還有七天時間，明早就開始收拾，各自逃命去吧。”

村民嘩然。

他們再也坐不住了，七嘴八舌出著主意，有說去百里外找找有沒有人族城鎮尋求庇護的；也有說就這么跟他們拼命的，事先在吃食里下毒什么什么的。

總之沒一個好辦法。

眾人議論了一夜，到頭來發現，似乎除了逃命真的別無他法。

各自垂著頭，回到各家中。

唯有那名最開始說話的精瘦男子留了下來。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后，他來到村長身旁，眼珠一轉：“村長，他們為什么要我們獻祭活人？”

潮水村村長瞥了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但一想到村子都快沒了，也索性多回兩句：“童男童女，對于某些功法有奇效。”

“這天地間，又不是所有修士都是正道。”

“那...村長，除開童男童女，精壯漢子會不會也有效果？”

潮水村村長皺眉：“你想說什么？”

精瘦男子眼珠一轉，上前兩步，壓低聲音：“村長，水娘家里，不是來了一位生得極好的男子嗎？”

“既強壯，賣相又好...”

潮水村村長整個人怔住，陷入沉思。

“如果他能夠過關...村長，我先前在百里灘那邊，發現的另外一處村落...那里人不多的，但幾十位精壯男子總歸是有的。”

“一個月上供一次...我們至少就能有幾年的時間，去找尋大城庇護或者新的居住地。”

精瘦男子低語著。

潮水村村長仍舊沒說話。

......

晨曦微露，東方的地平線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一輪火紅的太陽悄然探頭。

光，打在蘇良的臉上。

這是潮水村準備各自逃命的第二天。

水娘拉著他，說是要請他看一場最美的風景。

隔著無邊大海，翹首以盼，等的便是這日升時的第一縷光。

“啞巴哥哥快看快看！”

“那亮晶晶又紅彤彤的...真美啊。”

小姑娘的認知總歸有限，也說不出諸如‘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這樣的話。

說起來，蘇良也是第一次見凡間的初陽。

確實很好看。

水娘很是興奮，但不多時，這股勁兒便慢慢下去了。

整個人變焉下來，坐到蘇良身旁去，雙手環抱著小腿，佝僂著身，將頭埋了進去。

蘇良有些不解。

好好的怎么突然不開心了？

于是他用手肘捅了捅她。

水娘仰起頭來。

一雙大眼睛竟然開始泛紅。

她帶著哭腔，眼淚打著旋兒，鼻翼聳動：“啞巴哥哥，我不想離開...這里是我的家...我不想離開...”

蘇良聽明白了。

潮水村的事，水娘爹跟他交代過了。

說是村子有安排，尋到了一處更好的地界，要搬過去。

蘇良也不能對此指點些什么。

他自己都還欠著救命之恩。

于是他答應了跟著水娘爹一家一起去那里幫助他們重建房屋的請求。

安穩下來后，兩邊便算是互不相欠。

至少水娘爹是這樣說的。

“啞巴哥哥...其實...我知道村子為什么要搬走。”水娘腦袋擱在膝蓋上，躬著腰背，“是因為有壞人要來打村子。”

“我都聽見了。”

“他們要村子把水娘送給他們...”

“我都聽見了...在那個角落，偷偷摸摸的...”

蘇良眼神一凝。

“啞巴哥哥...如果他去了他們那里，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再趕村子里的人走了？”

“祭品...是像阿爹每年往大海中送上漂泊魚船那樣，再也回不來的那種祭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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