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第二日一早,陸云柯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地摸進松溪劍派的藏書樓。
“你偷偷摸摸地打算干什么?”一道蒼老的聲音響在他背后。
陸云柯被嚇了一跳,他腳下一滑,后背就撞上了書架,放在上面的書卷與玉簡散落一地。
手中握著的劍摔在遠處,被埋在一堆書卷與玉簡中的陸云柯爬起身來,吃痛地揉著頭。
“余爺爺。”見頭發(fā)灰白的老者上前,陸云柯顧不得其他,手忙腳亂地向他躬身行禮。
“你來藏書樓作甚?”老者又問。
陸云柯老實答道:“我來尋一卷身法心訣。”
太上葳蕤之前隨口一提,他如今當用合適的身法配合松溪劍法,陸云柯就放在了心上。
他天資平庸,連一門松溪劍法也沒學明白,更不敢好高騖遠,同時學上幾道法訣。不過現(xiàn)在得太上葳蕤指點,一切又不同了。
門派大比在即,陸云柯一心想提高自己的實力。
“既是尋身法心訣,又何須偷偷摸摸。”余老聽他這樣說,臉上仍舊是一片令人生畏的肅然。
陸云柯訕訕解釋:“父親讓我閉門思過,要是被他知道我偷跑出來,一定又要被罵了。”
余老冷哼一聲:“孤身入丹楓林,你本就該罵。”
陸云柯不敢回嘴,誰讓他有錯在先。
從他有記憶起,余老便守在這藏書樓中,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的,陸云柯向來將余老當做長輩尊敬。
余老教訓他兩句,又道:“你要尋什么身法?”
“……只要能與松溪劍法配合?”陸云柯不太確定地回道,他其實也沒有想清楚自己該選什么身法,又沒有膽子去問太上葳蕤。
余老聽罷,目光逡巡而過,隨即負手向右靠墻的那一排書架走去。他徑直在書架上取下一枚玉簡,回身擲向陸云柯懷中。
作為松溪劍派藏書樓的守書人,余老在此看守多年,整個松溪劍派大約都沒有誰比他更了解這里所藏的功法典籍。
“穿風步?”陸云柯將神識探入玉簡之中,喃喃道。
兩人對話的聲音終于吵醒了靠在墻角小憩的少年,熹微日光透過木窗落在他側(cè)臉上,光影中,空中微塵躍動。
少年左手握著一卷游記,眼眸微闔,姿態(tài)很是安然。
燕愁余睜開眼,打了個哈欠,目光投向落在自己腳邊的靈劍。
片刻后,他眼神一凝,隨手放下書卷,將長劍拿起。
燕愁余將靈力探入玄青色的劍身,原本黯淡的長劍亮起靈光,明滅不定。神識通過靈力引導,一寸寸探知過靈劍結(jié)構(gòu)——他猜得果然不錯,這柄劍乃是鑄煉失敗的殘次品。
若非當日二師父教他煉器時,找來不少殘次品讓他辨別,燕愁余今日也不會這般輕易肯定這把劍是殘次品。
而區(qū)別與其他鑄煉失敗的靈器,眼前這把靈劍看上去竟如一柄二階上品靈劍。
燕愁余握著劍起身,穿過了書架。
陸云柯聽見腳步聲,轉(zhuǎn)頭看去,少年唇邊噙著些微笑意向他看來。
這是誰?
陸云柯自幼在松溪劍派長大,門中弟子自然沒有幾人是他不認識的,面前少年顯然不是松溪劍派的弟子。
他為何會在藏書樓中?
“他是我家中小輩,外出游歷,途經(jīng)松溪劍派,我便留他住幾日。”余老開口道出燕愁余的身份。“他入藏書樓之事,我已求得掌門同意。”
原是如此,陸云柯拱手道:“在下陸云柯,見過道友。”
燕愁余握著劍鞘抬手:“這是你的劍?”
見陸云柯點頭,他笑了笑,只道:“為何要用一柄殘次品?這對你的修行并無益處。”
余老聞言,不由皺起了眉,臉上神色更顯沉肅。他的目光落在燕愁余手中長劍上,這竟然是一柄殘次品?
他沒有懷疑燕愁余的判斷,在煉器一道上的造詣,不止他,天下大多修士應當都比不上還是個少年人的燕愁余。
陸云柯有些赧然:“我還沒有攢夠靈石換一柄劍……”
他雖然是掌門之子,但作為掌門的陸佑之從來不打算給自己的兒子什么超出尋常弟子的優(yōu)待,陸云柯每月都和眾師兄弟一樣,以內(nèi)門弟子的身份從宗門領取靈石丹藥供于修行。
燕愁余看著他,眼神若有所思,而后忽然道:“你若信得過我,便將這柄靈劍交由我修復如何?”
雖然修復這柄殘次品,比直接煉制玄階法器更麻煩,不過燕愁余難得遇到這樣煉制失敗卻沒有崩解的殘次品,也想試上一試。
“啊?!”
陸云柯正在練劍,但他手中握的卻不是靈劍,而是樹枝。
用樹枝比起他原來使劍,難度更大。
要想完整地用出一式松溪劍法,陸云柯就必須控制自己的靈力不要損傷樹枝。否則在靈力沖擊下,手中樹枝立時就會化為齏粉。
他現(xiàn)在練的,是經(jīng)太上葳蕤指點后的松溪劍法第三式。
因為松溪峰后山的暖泉,太上葳蕤在此留了已有三日,作為交換,她便順手指點陸云柯幾式劍法。
日光偏斜,躺在樹上的太上葳蕤睜開眼,神情淡淡。
她看了一眼下方一遍又一遍練著劍的陸云柯,天資雖然尋常,卻還算勤勉。
收回目光,少女纖弱的身形在瞬息之間消失在小院之中。
院墻邊枝葉婆娑,像是有風拂過。
松溪峰后山很是安靜,燕愁余取出長劍,隨手將凡鐵鑄就的劍鞘化去,一團鐵水便浮在他身周。
玄青色的劍身靈光黯淡,鑄劍的煉器師大約是無門無派的散修,否則不會一味堆砌材料,煉成一柄殘次品。
靈劍以青金石為主體,青金石鋒銳,但往往含大量雜質(zhì),煉制之前需煉器師以靈火灼燒祛除。
說來也巧,燕愁余如今鎮(zhèn)壓在松溪峰后山的地火正是與青金石相合的南明離火,幾乎能將青金石中的雜質(zhì)完全祛除。
正是想到這一點,他才會提出為陸云柯修復靈劍。
要將鑄煉失敗的殘次品修復為原來的品階,比直接鑄煉三階法器更加艱難,若非正好有南明離火,燕愁余也沒有把握能將長劍修復。
抬手引動靈力,在燕愁余腳下,一道又一道陣紋接連亮起,正是他用來鎮(zhèn)壓地火的禁制。而他所站的地方,正是禁制中心。
一道赤紅的火焰在他面前亮起,燕愁余將靈劍投入其中,就地坐了下來。
要重鑄靈劍,便要先將劍身中所含雜質(zhì)祛除。
玄青色的長劍被火舌吞噬,火焰中隱隱帶著幾縷黑色煞氣。火焰跳動著,似乎想掙脫束縛,卻始終突破燕愁余布下的禁制。
云外傳來三兩聲鳥雀啁啾,不聞人聲,燕愁余忽而開口,打破了山中平靜。
“道友看了這樣久,不知有何指教?”
足尖輕點,太上葳蕤落在枝頭,身若飛絮。
她并不覺得意外,若是燕愁余不能察覺她的存在,她便要懷疑眼前這個人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飛霜君了。
倒是燕愁余見了她,面上閃過驚色。他沒想到,自己和太上葳蕤,這么快就會見上第二次。
太上葳蕤卻未感受到他的復雜心情,她自上而下望去,輕易認出了陸云柯的佩劍,怪不得他這兩日來只用樹枝練劍。
看著熊熊燃燒的南明離火,太上葳蕤眼神幽深。她認識朱厭時,他便是為南明離火寄生,容貌盡毀,時時受烈焰煎熬之苦。
太上葳蕤想起了陸云柯,這世上,當真有那么多巧合嗎?
飛身而起,她的目光與燕愁余交錯而過,隨后消失在山中。
見她離開,燕愁余摸了摸鼻尖,自言自語道:“其實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誰知道竟然真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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