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公主之殤(下)
陰歷十一月份的酉時,似乎比其它月份來的早了一些。站在和嬪寢室外,借著朦朧的月光和燈籠的光影,院中景致也能看個大概。
這時,有人來報,那個宮女找到了,是宮內(nèi)的一個繡娘,可是從昨天午時起就再也沒有人見過她,她失蹤了。
兄弟二人對望,一絲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在兩人心頭。盡管沒有傳來好消息,可案件還是要繼續(xù)下去。
“走,我們?nèi)鐾た纯础!必范G招呼胤瑭,兩人一同走進了涼亭。“九弟覺得這里如何?”
“感覺這里的風(fēng)比較大,氣溫相較院中其它地方要偏涼一些。”
“是啊,夏天的時候坐在這里,應(yīng)該比較愜意……”
胤瑭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陰歷十一月份的北方,雖不是天寒地凍,卻也是寒風(fēng)瑟瑟,試問有誰會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特意跑到?jīng)鐾だ镩e坐?
不過,這也只是兩人的推測,也許奶娘就是這樣的“閑人”呢?!
案情一時處于膠著狀態(tài),其實要想找到突破口,最好的辦法就是案件重演,胤禛顯然明白這一點。
酉時四刻,他差人叫來小鳳,指著湖中涼亭一個背對著他們的身影問:“你看那是誰?”
小鳳只看了一眼,就說:“回四爺?shù)脑挘悄棠铩!?
“你和她打個招呼,就和昨晚一樣。”
“奶娘,你還要坐一會兒嗎?”
奶娘沒有說話,只是沖她揮了揮手。
“沒有聽到聲音,你怎么知道她是奶娘?”
“看衣服啊,奶娘的衣服和我們宮女是不一樣的。”
“那你又怎么篤定見到她的時候就是酉時四刻?”
“因為娘娘養(yǎng)了一只貓,一日三餐都是按時投喂的,而晚飯的時間就是酉時四刻。當(dāng)時奴婢正準(zhǔn)備去喂貓呢,時間自然不會記錯。”
胤禛認(rèn)真的聽著,突然眉頭皺了一下,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問題。
“小鳳,你所說的如果屬實的話,那么這其中有一個時間差。”
“時間差是什么?奴婢不太懂。”小鳳茫然的問。
“你和奶娘一起走出房間的時候,小公主還活著,可是你去喂貓的這段時間,奶娘做了什么,你能證明嗎?”
“哦,奴婢剛走一會兒,發(fā)現(xiàn)沒有拿魚干,便返回去拿,經(jīng)過涼亭的時候,看到奶娘就坐在那里。然后,云淺姑娘就來了,奴婢讓她先去房間里等娘娘,又拿了魚干接著去喂貓……”
“那你領(lǐng)我們走一遍你昨晚喂貓的路線。”
小鳳依言帶著兩人從頭至尾走了一遍。
胤瑭明白四哥的意思,他所謂的時間差,就是說奶娘利用小鳳喂貓的時間,返回房內(nèi)殺人,然后再回到?jīng)鐾ぃ屝▲P誤以為她一直待在涼亭,從而間接給她作了一個偽證。
可是實踐證明,他的猜想根本不成立。從小鳳和奶娘分開,到她發(fā)現(xiàn)沒有拿魚干折返回來的這段時間極其短暫,普通人根本無法完成殺人,再回歸原位這一系列步驟,除非她兩人是事先串通好的。
胤禛讓小鳳先回去,并囑咐她剛才的談話不要對外聲張,要是想起什么可以隨時找他。
兩人又回到?jīng)鐾ぃ范G拍拍手,涼亭里的人走了出來,竟然是蘇培盛。
“如果小鳳不是同謀的話,那昨天晚上她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奶娘,也許只是一個穿著奶娘衣服的人來混淆她的視聽。”
“這么聽來,這個奶娘好像刻意在為自己找人證。”
“所以說再完美的謊言也經(jīng)不起推敲。”
“四哥的意思是,有人冒充奶娘坐在涼亭中,為她制造不在場證明,而真正的奶娘則潛回房內(nèi)殺人。那個房間有很多可以藏人的地方,她在云淺進來之前,把小公主殺死,然后又藏匿某處,在云淺接近小公主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做了云淺殺人的見證?!”
“你覺得呢?”
“那,那個冒充奶娘的人會是誰?是那個繡娘嗎?”
胤禛搖了搖頭,“一個面生的宮女很難混進長春宮,而且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之前的盤算很可能功虧一簣,這個案件的策劃者不會冒這個風(fēng)險。”
“是那個小蘭?”
“也不可能是她,如果是她的話,她一定會為自己找一個不在場證明。”
“那還有誰?”胤瑭眼前一亮,“是她?”
兩人會心的點了點頭。
這番推論只是胤禛的推理與猜想,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要想讓兇手伏法,光靠天馬行空是不行的,還得需鐵證如山。
胤禛出宮后,胤瑭又去了一趟慎刑司大牢。胤禛的猜測得到了云淺的認(rèn)同,可是沒有證據(jù),一切都是空談。
“有了!”云淺計上心頭,“沒有證據(jù),我們就給她創(chuàng)造證據(jù)!”她伏在胤瑭耳邊,如此這般了一番。
當(dāng)晚,長春宮的兩名宮女在廳前竊竊私語。
一個說:“哎,你聽說了嗎?皇上今晚請來了薩滿法師,要施法捉兇。”
另一個問:“捉兇?兇手不是已經(jīng)抓起來了嗎?”
“說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破綻,所以請薩滿法師招魂,讓小公主的魂魄出來指認(rèn)兇手。”
“魂魄?”另一個宮女驚恐的環(huán)顧四周,“你怎么知道的?你聽誰說的?”
“今天傍晚,四貝勒和九阿哥來咱們長春宮,我去奉茶的時候聽到了。他們還說……”她停頓了一下,四顧無人,壓低了嗓音說:“要想不被指認(rèn),可以在手上涂一層綠礬水……”
第二天,慎刑司審理此案,因為避嫌,胤禛胤瑭都沒有出現(xiàn)在庭審現(xiàn)場。
長春宮的十名宮人一字排開,他們每人面前放著一盆茶水。
慎刑司總管說:“昨夜皇上請來了薩滿法師做法,法師指認(rèn)出了兇手,就在你們十個人當(dāng)中……”
十人面面相覷,有驚慌,有失措,有平淡,有狐疑,總之是各懷鬼胎,各有心思。
“現(xiàn)在你們只需把手放進面前的水盆里,如果誰盆里的水顏色變黑,那這個人就是殺害小公主的兇手。”
十人依次把手放進了水盆里,果然,兇手現(xiàn)出端倪。一個是奶娘,另一個赫然是那個病懨懨的宮女。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奶娘驚慌失措的呼喊著,“我明明……”她倏然住口。
“明明用綠礬水擦手了是吧?”慎刑司總管替她說出了心中疑惑,“昨夜根本就沒有什么法師做法,皇上不過是利用你們做賊心虛的心理,在宮里故布疑陣。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又何必用綠礬水擦手?”
這時,有人在茶水里加入一些綠礬,茶水的顏色瞬間變黑。
這是因為綠礬的成分是硫酸亞鐵,與茶水中的鞣酸發(fā)生化學(xué)反應(yīng),生成鞣酸亞鐵,所以茶水就變黑了。
“說吧,為什么要殺害小公主?是受了誰的指使?”
“奴婢沒有,奴婢只是……”奶娘語無倫次的說著。
忽然,她瞥見審訊席中一人的手里亮出了一小截絲帶,那是她女兒的。當(dāng)初那個人就是用女兒來威脅她,不得已,她才犯下了如此大的罪孽。為了女兒,她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為了女兒,她可以與世人為敵。
“是奴婢,奴婢嫉妒小公主生來富貴,可奴婢的女兒連奶都沒得吃,所以一時沖動,失手殺了小公主!”
“恐怕不是一時失手,而是早有預(yù)謀吧?要不然,怎么會有幫兇?”
總管又轉(zhuǎn)向那個宮女問:“到底是誰指使你們的?快從實招來,否則,大刑伺候!”
“都是奴婢一人所為,沒有任何人指使,奴婢愿意伏法!”她看向她的幫兇,“小荷,對不住了,是姐姐連累了你!”然后,突然拔下簪子,插進了小荷的頸動脈。而她也在眾人的驚呼與手忙腳亂中咬舌自盡了。
案件的經(jīng)過和胤禛的猜想如出一轍,至于為什么會懷疑那個小荷?理由其實很簡單。
本來她病懨懨的,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可是案發(fā)后她的病情忽然加重并且發(fā)起了高燒,那么就只有一種解釋,原本就受了風(fēng)寒的她,又在寒冷的亭子里吹了一段時間的冷風(fēng),病情不加重才怪呢?!
而云淺想出的那個法子,就是因為綠礬是治風(fēng)寒的一種藥材,這對于她二人來講,簡直是唾手可得。
罪人伏法,云淺再一次逢兇化吉。
胤禛和胤瑭一起迎接從慎刑司走出來的她。這次能得以重見天日,不止是上天的眷顧,還有他二人不懈的努力。
“謝謝你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不離不棄!”云淺誠摯的說。
“別謝我,這都是四哥的功勞。”胤瑭不居功自傲,很有謙謙君子的風(fēng)度。
胤禛淡淡的說:“不用謝我,我只是想還永和宮一份安寧。”
云淺知道,他就是死鴨子嘴硬,口是心非。明明心里為她著想,嘴上卻偏偏不肯承認(rèn)。
“可是那個繡娘……”云淺欲言又止。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胤禛說。
“怎么能到此為止呢?那個小荷老家的哥哥為什么一夕之間還清了賭債?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你覺得區(qū)區(qū)一個奶娘有能力設(shè)下這么大一個圈套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這件事的幕后真兇到底是誰?她策劃了這一起謀殺,她的目的何在?是針對和嬪還是想來個一石三鳥?……”
“四哥,我覺得云淺分析的有道理,單憑幾個宮女怎么能掀起這么大的風(fēng)浪,我們應(yīng)該揪出幕后真兇,不給她再次作妖的機會!”
“那你想怎么樣?”胤禛看向云淺。
在宮中,想要害和嬪的人很多,可是既要害和嬪又要害她的人,似乎只有那一個了。
“我覺得有一個人很可疑,不如我們……”
之后一連幾天,經(jīng)常有人在御花園、走廊,或者任何一個角落,看到那個繡娘的身影一閃而過。
三人成虎,一時間后宮各部眾說紛紜。
這天后半夜,一個小太監(jiān)鬼鬼祟祟的來到一處枯井旁,四顧無人,正準(zhǔn)備翻過井沿兒下到井底的時候,幾名侍衛(wèi)一擁而上,將他擒住,并從井底撈出了那個繡娘的尸體。
據(jù)小太監(jiān)交代,那個繡娘是和他對食的宮女,因為口角發(fā)生爭執(zhí),一時失手殺死了她,然后藏尸井底毀滅證據(jù)。后聽傳聞,懷疑她死而復(fù)生,便想到井底看看她的尸體是否還在?
可是他的說辭漏洞百出,一個繡娘為什么要假傳和嬪口諭?再加上這個太監(jiān)出自啟祥宮,從而揪出了小公主被害一案的幕后黑手——安嬪。
皇上大為震怒,將她關(guān)進宗人府,聽候發(fā)落。
當(dāng)然,發(fā)落的下文就此不提,云淺知道康熙是顧忌李氏家族的情面。
殺人兇手雖然沒有法辦,可是余生歲月風(fēng)光不再,只能清影伴孤燈,了此殘生。
只是和嬪失去了她此生唯一的孩子,這份痛將會伴隨終生,經(jīng)久不衰。
(https://www.dzxsw.cc/book/48075391/2990385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