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蘿是個喜歡打扮的女孩，十一歲的年紀，已經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紫色的夸張眼影，眼尾俏皮地勾起，很喜歡笑，涂得橘紅的嘴唇朝上歡快地勾起，讓人看了就心情愉悅。

        “這是掃帚屋的新品，叫夕顏粉筆，號稱寫得字用什么也擦不掉。”身為紈绔子弟，她很有把握地說道，又怕愛琳孤陋寡聞，忙解釋道，“掃帚屋是南鑼巷的文具店，里面經常有很新穎好玩的魔法文具出售。”

        她為了演示，就拿出魔杖，對著黑板比劃，念了一句“消失無蹤”——黑板毫無反應。

        愛琳其實知道。

        里德前幾天在她的包里塞了一封信，只要一拆開就會用收件人的姓名委婉曲折地唱起笨蛋歌：“愛琳·魯伯特是個大笨蛋！大笨蛋！她什么也不會，哦哦，她什么也不會！”

        讓她在教師辦公室里手忙腳亂了一陣，教師們并不遮掩的笑聲讓她又羞又窘。

        里德那群男孩子一向張揚，做了這件事一定會得意洋洋地到處宣揚，同班的卡蘿不可能不知道。

        她不由多看了一眼卡蘿，見卡蘿有些不自在的樣子，心里微暖，就抿起嘴唇微微笑了一下。

        漢娜抱著卡蘿的胳膊，好奇地眨著水藍色的大眼睛朝她看過來。漢娜打扮得沒有卡蘿夸張，但她天生麗質，有一張如同白雪一般的圓臉，洋娃娃一般的濃密睫毛和美麗藍瞳，一把棕色的卷發又亮又滑，神情天真可愛。

        她看到愛琳在淺笑，不由睜大眼睛咦了一聲，探頭過來盯著她看，聲音甜美：“愛林女士，你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你笑起來很好看的啊。”

        愛琳不習慣被看得往后縮了一下肩膀，抿緊了嘴。

        漢娜忍不住咯咯笑，卡蘿則精神一振，盯著愛琳的臉認真看，富有研究精神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洞穿，愛琳臉上發燒，不由后退一步，結結巴巴地道：“怎、怎么了？”

        “哎，別躲開啊。”雖然斐文德校規森嚴，還有個人見人怕的翠西亞教授壓著，但是愛琳本身并沒有屬于教師的威嚴，兩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壓根不怕她，嘻嘻哈哈地就湊上來盯著看，愛琳被硬生生逼退到了墻角里，背靠著黑板縮著肩膀，滿臉窘迫，“愛琳女士的皮膚真好，睫毛也長，不用涂鉛粉，抹一點腮紅就好。”

        “眉毛也很好啊，服帖又長，修剪一下就更好了。”漢娜也盯著她的眉梢，笑嘻嘻地道。

        “是嗎……”愛琳努力擺出教師的樣子，聲音卻小得幾乎聽不清楚，滿臉通紅，讓兩個女孩子放聲大笑，拍手道：“連腮紅都不用了。”

        “你們在干什么？”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把三個人嚇了一跳，齊齊看過去，就見到幾個男孩子站在教室門口，為首的男孩個子很高，金發蜷曲，藍眸透亮如海，臉小小的，有著男孩的稚氣和少年的精巧，黯藍色紅邊毛衣里襯衫雪白如新，襯得皮膚白皙，神情卻與長相不同，微抬著下巴，桀驁又霸道。

        他瞇著眼睛，一臉狐疑地望過來。

        卡蘿和漢娜下意識地放下手，離愛琳遠了一點。

        “里德，你們怎么又回來了？忘記拿東西了嗎？”卡蘿撥了撥橘紅色的齊肩卷發，拇指大小的茶壺型耳釘晃了晃，若無其事地問道。

        “是啊。”里德隨口答道，心不在焉地朝旁邊一個男孩子點點頭，男孩就跑回位置上去拿東西。里德抱著手臂，重新看回來，視線在三個人之間來回打轉，漢娜被看得摸了摸深紅色的羊毛裙擺，竭力掩蓋不安。“還沒告訴我你們在干什么呢？”

        他語氣里的漫不經心聽起來有點刻意。

        卡蘿翻了個白眼，口氣熟稔又不客氣地說道：“你還好意思說？你們在黑板留下了這堆東西就走了，我和漢娜還給留下來收拾。”她抱怨道，“你們就不能明天后天畫嗎，害得我們今天想去購物都不行了。”

        里德·舒爾茨神色放松了一些，說道：“反正明天就會自動消失，你們干嘛要白費力氣。”

        “說的好像如果被翠西亞教授抽查查到了，被罰禁閉的不是我們一樣。”卡蘿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

        “那真是辛苦你們了。”里德不痛不癢地敷衍，目光轉向了臉色恢復正常、低著頭不直視他們的愛琳身上，眉宇間驟然躍上了一抹挑釁和躍躍欲試，清脆的聲音帶笑，拉長了聲音道，“愛琳夫人，你怎么也在教室里？”

        幾個學生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了愛琳·魯伯特身上。

        “我來幫她們……”愛琳小聲說道。

        “你說什么？我聽不見。”里德干脆地說道，后面一群男孩子們發出噗嗤的笑聲，笑得很張揚。

        卡蘿和漢娜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心里都在嘆氣。

        和里德·舒爾茨這種人打交道，除非你想旗幟鮮明地和他打一架，否則要么順從，要么不引起他的注意，而在所有的選項里最不應該做的，就是既不順從又激發起他的好奇心和勝負心——貴族的家族教育里，禮儀是重中之重，而所謂的禮儀，不過是讓人際交往更加順暢的工具罷了。

        雖然愛琳女士是她們的教師，在魔法方面讓她們尊重，但在某些方面，她看起來是如此的天真，宛如從未經受過有傳承的家族的教導，如果不是魯伯特這個偉大的姓氏過于金光閃閃，她們都懷疑愛琳女士出身平民。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讓愛琳女士當他們班的班主任的？

        但凡她被分配到任何一個別的班級，都不至于遇到這樣的尷尬。

        偏偏這個班級里有一個里德·舒爾茨，偏偏這個班的班主任是愛琳·魯伯特，這簡直是人們放眼整個校園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組合，漢娜非常同情地想，如果能和同為契約三族的雷切爾·朗曼先生交換一下就好了。

        他兼任他們二班的班主任的時候，里德仿佛是被震懾住的狼，小心翼翼又謹慎萬分地在暗中周旋，表面上則乖巧地跟個羊似的，沒有把握就絕不出手。

        卡蘿和漢娜都覺得這個安排是如此的不合理，但她們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而已——一旦她們站到了愛琳女士這邊，等待她們的就是來自里德·舒爾茨的針對性報復，她們承受不起。

        愛琳卻在想著完全不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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