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被鎖在了地下，三個大人略談了一會兒，就沿著樓梯往下走。

        陳舊的建筑在通往地下的樓梯里傳來一股潮濕冰冷的氣息，腳步聲和說話聲被放大，碰撞出無數個回音

        海德薇在前面領路，側耳聽了一會兒后面的學生們的嘰嘰喳喳，忽而對著旁邊低著頭沉默的愛琳笑著道：“愛琳女士，你很受你學生歡迎。我需要承認，這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

        愛琳抬頭看了她一眼，低聲答道：“看來海德薇小姐也有看錯的時候。”

        她低調的鋒芒讓海德薇怔了一下，她不由探究地看著她，道：“如果我冒犯到了您，請您原諒我的無禮。”

        “不是的。”愛琳回答的很輕，“不是這一點。”

        不是這一點？海德薇琢磨了一下，方反應過來——原來她說的她看錯了，是指她很受學生歡迎這一點！她驀然失笑，她還真的沒有見過如此堅定積極地保持消極的人。

        見到愛琳那雙優柔的深棕色眼睛認真地看著她，她不由掩下笑意，也認真地說道：“如果你認真看過他們的眼睛，你會發現我說得沒有錯。雖然這不是唯一的標準，但是能被學生喜愛的老師，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好老師。”

        “這是在以教育局職工的身份說的嗎？”愛琳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哦，不，這只是來自于一個對你好奇很久的人的觀察。”海德薇頓了頓，嘴角起了一絲笑意，“你又讓我意外了一下，女士。我本來還有些愧疚，不過還好……”她回頭看了看二班的學生。

        她說的含糊，愛琳有些疑惑，然而此時已經到了傳送陣門前。門上沒有把手，只有一個圓形復雜的陣法，用紅色的墨畫成。

        “我看看今天的密碼……”海德薇從袖口取出一張卷起來的紙，展開后清了清嗓子，對著門念道，“冬天來了，春日里第一只烤雞還會遠嗎？”

        愛琳嘴角抽搐：“……”真是太別致了。

        勞倫女士：“……”

        眾學生：“……”

        門和它上面的陣法從中間分開，露出了傳送陣的模樣。

        “請吧。”海德薇伸手說道，“雖然我也可以啟動傳送陣，不過我想，有魯伯特家的天才在的話，這里是沒有我的事的。”

        “多謝你，海德薇小姐。”愛琳收斂崩壞的表情，和勞倫女士一起走了進去。

        復雜而又精巧的紋路在地上層層疊疊，有著立體的效果。

        傳送陣的圖案比起里德他們之前在教室里畫的放大陣法不知要復雜多少倍，看起來宛如一個藝術品，關鍵的32個小節點上都放有一塊提供魔法力的石頭，“介石”。

        兩個教師把學生們趕進了陣中，愛琳看向海德薇。

        她抱臂靠在墻邊，雪白的棉毛衫和緊身的騎士褲勾勒出優美的曲線，甩了甩手，率性地說道：“那么，兩個鐘頭后見了。”

        愛琳站在陣中心，魔力似螢火蟲從地面升起，激活了傳送陣，龐大的魔力沿著陣法復雜的紋路迅速的流通，如同灌注了血液激起有力的脈搏，瑩光照耀著他們的腳下。

        微風拂過愛琳栗色的卷發，她蒼白的臉被藍光照得如同琉璃，淺淺一笑，雖眉眼柔弱，卻掩藏不住那易碎的精致，朝海德薇點頭：“拜托您了。”

        話音一落，魔力抵達陣法中心，藍光一盛，海德薇瞇起了眼睛，再睜眼時，愛琳、勞倫女士以及兩個班級幾十個學生已經消失了。

        在只余一人的房間里，海德薇心情有些復雜，歪了下頭，低嘆了一聲：“傷腦筋啊。”

        失去了流言蜚語的隔離，沒有了居高臨下的點評，她好像，沒法讓自己討厭這個人。

        布蘭登眼前仿佛有無數道乳白的流光閃過，等能夠看清的時候，他只覺得膝蓋一晃，整個人幾乎要跪下，一陣暈眩。

        他勉強站穩了身體，周圍卻有人站不住了，撞在了他結實的后背，搞得他火大地喊了一聲：“誰啊！”

        “對、對不起……”撞他的二班男生縮了縮脖子，覺得自己很倒霉，撞誰不好非撞他身上。

        布蘭登不爽地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沒說什么。

        傳送陣方便是方便，但根據體質有可能有這種不適的癥狀，稱為“暈陣”，第一次試傳送陣的時候，一般都會進行同城陣對陣短途測試，反應嚴重者就會被嚴禁使用。

        往年遇到這種情況，教師都會單獨帶著有強烈暈陣反應的學生去城門外，直接用咫尺天涯傳送過去，所幸今年兩個班的學生都沒有這樣的癥狀。

        眼前是森林，涼意從布滿雜草的地面傳來，皚皚白雪蓋在高挑的枝葉上，呼吸里都是寒冰的氣息。松鼠幾步竄過雪面，麻利地晃著尾巴攀上了樹枝，吱吱叫著好奇地看著地上的人類。

        “好了孩子們，都離開傳送陣吧。”

        勞倫女士拍了拍手，讓一團亂的學生們安靜下來。

        而后她看向愛琳，都是皺紋的手貼在她冰涼的黑色披風上，金戒指和水晶戒指折射著雪光，她用輕飄飄的聲音問道：“你還好吧，孩子？”

        傳送陣只能在聯結過的陣與陣之間使用，目的地與始發地之間有著無形的連接，用陣的人能夠決定去哪里，消耗的魔法力根據距離而定。

        愛琳喘了一口氣，只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鼻息間是一團團白霧。哪怕是她，一口氣帶著六十多個人進行傳送依然是對魔力恐怖的消耗。

        “海德薇應該讓你用那些介石的。”勞倫夫人不滿地說道，“這能抽空一個高級魔法師的魔力——沒有介石我甚至都做不到這一點！她不該這樣對你。”

        “不是的……”愛琳勉力說道，調著呼吸，按著太陽穴，努力驅散魔力被陡然抽空后的不適，“陣上有介石……剩的不、不多……恐怕是管理員……忘了補充新的……”

        她也是啟動傳送陣的時候才發現的，然而來不及停止了，在那個剎那她選擇切換自己的魔力作為傳送能源。

        愛琳不覺得海德薇是故意的。

        有一部分是出自對維德的信任，他的好友不該是那樣的人，而另一部分，純粹是出于她對她的直觀感受。

        勞倫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聲音柔和了下來：“當然——當然是這樣的。來，孩子，雖然這不是我的領域……神的恩賜。”她蒼老柔軟如羊皮紙的手握住了愛琳的手，乳白的光芒閃過，卸去了愛琳身上一部分疲倦，又給了她一個恢復魔力的藥劑。

        “謝謝您，女士。”愛琳小聲道謝，小口飲下后，感覺到已經見底的魔力在慢慢恢復，雖然不多，至少不會再影響體能。她握了握拳，隨手釋放了一個小魔法，確認能用來救急，也就放心了。

        魔力的自然恢復需要時間，目前也只能如此。

        “沒有你的丈夫熟練。”勞倫夫人微笑著道，“如果你是想要占卜的話，我倒是可以為你效勞。”

        愛琳后退一步，訥訥道：“哦，我不是個好學生……”

        勞倫夫人笑出了聲，這笑聲不像是平時那樣虛浮縹緲，反而透著一種力量：“這我無法反駁，你從前交上來的占卜作業總讓我無法相信你和瑞秋·希小姐都是契約三族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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