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十三，男，十四歲，未成年人。

        被告人被確診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和妄想型精神病，同時還檢查出其染色體是xyy型，典型的危險性格，有暴力和犯罪傾向。

        判罰如下：鑒于被告人年僅十四歲，免于刑事處罰，由市精神病院強制收容。

        二十年后。

        夜十三經過六輪測試和三輪專家會審，一致確認其精神病癥狀已經基本痊愈，此后只要按時服藥，定期接受病院追訪，便可出院。

        夜十三兩手空空，一步步走出精神病院大門，他自由了。

        一輛的士從盤山路上開來，“吱”一聲在夜十三面前停住，司機探出腦袋：

        “老板，走嗎？我順路！”

        夜十三穿著便裝，人長的文質彬彬，看上去像個來探望病人的家屬。

        他摸摸口袋，有一百塊錢整，這是病院同室的一個瘋子老教授送他的踐行禮物。

        想了想還得吃飯住宿，夜十三沖司機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你。”

        司機不依不饒：“老板，我開空車也是虧，不如算你便宜點，上車吧！這里走到最近的車站也得好幾公里路呢！”

        五塊錢，上車，到最近的公交車站。

        司機是個健談的人：“老板，來看親戚啊？”

        “啊……嗯，是的。”

        “這里可不便宜啊，我小姑子的三舅姥爺的姘頭就是送到這兒來的，據說一個月起步就要八千塊呢！”

        “啊？那么貴嗎？”夜十三可不知道住精神病院都要那么多錢。

        “那可不，現在精神病院的床位可比養老院的床位還緊張，聽那個誰說這床位都得搖號了，有錢還住不進呢！光是贊助費就得掏個五萬八萬的！”

        夜十三笑而不答，那自己在病院的錢是誰掏的呢？反正親媽后爹肯定是一毛不拔的。

        自從出了事后，就連上庭他們也沒來過一次，更別提這二十年間，只有入院的那天，親媽送來幾件衣服，之后便徹底失聯了。

        夜十三明白了，怪不得前幾天聽主任說床位緊張呢，敢情自己的錢是國家付的，只有把夜十三這種“三不管”弄出去，病院才能多搞幾個社會病人創收。

        呵呵，我說呢！

        夜十三欣賞著車外美景，不知不覺的把視線移到了司機的脖子上，透過黝黑的皮膚，能夠清楚看到青色和紅色的脈絡在熱切跳動，好似在召喚他一般。

        夜十三立刻想到了二十年前的紅色傍晚，他的腦袋“嗡”了一聲，瞬間清醒了，趕忙移開視線。

        這是不對的！那天不是我！肯定不是我！我才不會干這種事！

        夜十三的背部逐漸發熱，好似烈火熏烤，他離開病院前剛剛吃了一餐藥，此刻藥力發作，使得他渾身難受。

        他用手撐住車門，搖下車窗，正準備痛痛快快的大吐特吐——忽然，緊鎖的車門被他推開了！

        側面正駛來一輛黑色轎車，就聽得“嘭”一聲巨響，夜十三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很快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頭疼欲裂，一股濃重的汽油味。

        夜十三渾身抽搐了一下，他醒了過來。

        汽車翻落在山崖下，整個兒底朝天，自己以一種極其羞恥的姿勢扭曲在后座上。

        夜十三動了動，發覺能使上力，雙腿一蹬爬了出去。

        接著，他看到司機半個身子卡在前擋風玻璃上，連忙上前抱住他的腦袋狠命地往外拽，便聽得司機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像蘿卜一般被夜十三“拔”了出來。

        司機受傷挺嚴重，他抖抖索索從褲袋里翻出一個手機，先是拍了個美顏照發朋友圈，然后打了報警電話。

        夜十三走到傾覆的黑色轎車旁，一看前座有兩個人，可是車門被撞歪，卡死了，要想救人，他得先砸爛擋風玻璃。

        轎車司機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他被夜十三砸擋風玻璃的動靜給震醒了，大聲叫了一句：“先別砸！”

        夜十三一愣。

        中年人又道：“我朋友已經死了，我的腳被卡住，你砸開玻璃也拉不出我。你……你先找一下身邊有沒有刀什么的，鋒利一些的……”

        “要刀干嘛？”

        “我是醫生，我大腿主動脈被鐵片刺穿了，現在不能拔，要把傷口切開，取出鐵片，再把刀燒紅，燙傷口！”

        夜十三在的士車上找到了一把削水果用的折疊刀，重新回到黑色轎車駕駛室邊。

        中年人道：“好，有這個也能湊活用！快，我……我來說，你來操作，我自己做不了！”

        夜十三一瞅，中年人的雙手滿是玻璃渣，抖的厲害，根本沒辦法自己動手。

        他又看了看中年人滿是血污的褲子和剃的干干凈凈的下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這是不對的！我才不會干這種事！

        夜十三把紅色的傍晚拋在腦后，一探身，半個身子折進了車內。

        “好，我來說你來做，先把褲子割開……看到傷口了嗎？對……就是這個最深的……現在用刀……記住，切開后我就會大量失血……三分鐘內不處理完我就會死……命就交給你了！”

        夜十三像一個被動的機器人那樣，機械而完美地完成了一切。

        他頭一次覺得，原來用刀切割活人人體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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