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間，就聽得十艘天隼腹部下方的雷機炮又開始重新轉動，仿佛隨時都會開火。

        天隼在當前世界之中乃是完全的壓倒性武力，幾乎不可能有與之匹敵的對手存在，而且戰(zhàn)場上所有鮫人都見識過它的威力，當下一片大亂。

        接著，又見到一艘天隼行到上空，有一名少女跳了下來，一頭扎進了水里，她奮力游動，哭喊著：

        “夜大人！若離來遲了呀！！！”

        地神·化濁不動神色，默默推動水流將若離帶到夜十三身邊。

        若離推開女侍長和尤憐等人，撲到夜十三身上，這才發(fā)覺他的身體已經逐漸冰涼。

        怪不得地神·化濁要用溫水托著夜十三，否則他的尸體早就涼透了！

        若離抬起頭，對著一干人等目怒而視：“你們殺了夜大人，我要你們賠命！”

        說話間若離高舉手臂，這是她與天隼上的銀兒所約定的信號，若是高舉手臂，則表示開火！

        可她的手臂還沒抬起來就被女侍長一把抓住了：

        “旱地女，夜大人不會死！”

        “滾開！誰信你的鬼話！”

        鮫女尤憐朝若離跪了下來：“若離小姐，我以性命擔保，絕不會讓夜大人死！”

        蟾女漣水在一邊更是眼淚汪汪，蟾公不住地安撫她，低聲道：

        “當下之計，能救夜大人的，只有一個辦法……”

        一艘寶船緩緩靠向眾人身邊，船上乃是被契瀧軟禁和虐待的九位長老。

        女侍長跪了下來，與尤憐異口同聲：“地神在上！本侍懇請九位長老為夜大人行融血儀式！”

        九位長老望著眾人，默默無語，其中一個嘴唇動了動：

        “夜大人于我鮫族有大恩，可他始終是旱地人。想救他，可是要……”

        女侍長和尤憐毫不猶豫，拔出腰間匕首，抵住自己的心窩：

        “以我二人之命，換夜大人一人！”

        她們這么一說，周圍一直跟隨女侍長的鮫女侍衛(wèi)們也跪了下來，她們紛紛高舉兵器，像宣誓一般：

        “以我眾人之命，換夜大人一人！”

        若離一見，更是毫不猶豫抽出短刀，刺向心窩：

        “以我之命！換夜大人一人！”

        霎時之間，一股柔和的水流牢牢治住若離，可她的刀尖已經扎入胸前半寸！

        地神·化濁開口道：“本神不問水族世事，但夜大人絕不能死，還望鮫族長老三思！”

        寶船之上，九個風燭殘年的殘廢老鮫面面相覷，旋即放聲豪笑：

        “也罷也罷！我們這九把老骨頭，也是該為鮫族盡最后一份心力了！——夜大人不會死，他的命，我們來抵！只是從今以后，鮫族再無太祖，諸位同族們好自為之吧！”

        鮫族的融血儀式所需要的圣膏共有九種不同配方，而每種配方除了許多稀有材料之外，還需要用到鮫人體內的重要器官做原料。

        換句話說，就是若要擔任老太祖之位，必須有九個鮫人愿意為你去死！

        想想看，這世界上有多少人“真心”愿意為別人去死？別說是陌生人，恩人，親人，甚至有些孩子得病需要父母捐獻器官的，血親父母都會跑路——這類報道屢見不鮮，更談何其他？

        為他人犧牲只有兩種情況，一種心甘情愿，一種是攝像機鏡頭前的無恥嘴炮，而我們所見到的百分之一百零一都屬于后者，因為真正心甘情愿的犧牲是根本沒機會拍出來給你看的。

        正如夜十三和契瀧二人，前者有無數人愿意為他慷慨赴死，后者則通過洗腦、脅迫亦或武力威逼讓人“自愿”奉獻性命。

        太祖島，幽地圣殿廢墟。

        鮫族最神圣之地如今滿目瘡痍，圣殿的屋頂整個兒不見了，宏偉的殿堂此刻就剩下了幾十根殘存的天柱。

        鮫族九位長老為了最后的大義獻身，他們采用輪流制度，第一人告訴第二人自己所掌握部分的圣膏如何制作，然后往生，由第二個人配置第一人所掌握的圣膏，以此類推。

        最后一名長老則把配方告訴女侍長，由她來配置——就算女侍長學會其中一種，缺少另外八份也就無法再制作出圣膏了。

        拯救夜十三的圣膏逐漸完成，同時象征著鮫族大一統社會結構畫上了休止符。

        契瀧作為謀權篡位，之后又以強硬武力統一所有鮫族的末代老太祖，后世會如何評價他自然眾說紛紜，可有一點卻是無法辯駁的。

        那就是當鮫人世界的黑幕被完全掀翻，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之后，有一種呼聲出現在每一處水域及河道之中：夜十三是鮫族最后的王，他給鮫人帶來自由的同時，也解除了他們心中存在無數年的心魔——鮫人乃是萬物之首，天地驕子，是能夠藐視和踐踏其他任意生靈的存在。

        鮫人們頭一次忘卻了自己泱泱王朝的輝煌歷史，頭一次開始正視旱地人的崛起，以及用正確的態(tài)度來對待什么叫眾生平等。

        女侍長也從最后一位長老處學會了整個融血儀式，原來要達成鮫人升華為老太祖這般強大，除了涂抹圣膏之外，還需要進行兩種不同的儀式，一種是沉浸冥想，也就是讓人失去意識的儀式，另一種則是喚醒重生。

        經過如此蛻變，鮫人便會發(fā)生本質進化，成為老太祖那般強大的存在。

        所以換一句話說，當初契瀧答應夜十三進行融血儀式，雖然用的是貨真價實的圣膏，可他壓根就沒打算讓夜十三醒來——使用迷魂膏能讓夜十三成為聽命鮫人的傀儡，一生一世。

        女侍長又挑選了八位鮫女，和她一起，在若離、銀兒、蟾公、漣水及地神·化濁等人的見證下，為夜十三進行了圣神的融血儀式。

        夜十三在鮫人之中也有了一個尊稱，十三太祖。

        僅次于夜十三聲望的則是女侍長，她雖然缺了一臂，可她為了守護圣膏最后的秘密，發(fā)愿踐行長老之誓，終生獨活、不婚不嫁，不留子嗣。

        在進行完融血儀式之后，女侍長對夜十三深深一吻，悄然而去，再無任何音訊。

        或許，有一種達到極致的情愛，正如女侍長的言行一般，悄無聲息，卻震撼人心。

        剩下的那八位學會吟誦儀式的鮫女被鮫人們奉為圣女，此后融血儀式成為了一種洗滌心靈，鑒證誓言的象征性儀式。

        鮫族內亂的塵埃徐徐落定，蟾公率領蟾軍退兵，地神·化濁也消失不見，就剩下了一班女人。

        混沌之中，夜十三似乎看見一團微光。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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