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這句話，一直在虛空中隱藏著的怪物發出一連串刺耳尖嘯，就像是用無數把銼刀反復刮蹭光滑金屬的表面，這種無法言語的痛楚令夜十三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整個人蜷曲起來，渾身刺痛。

        緊接著，這道金光霎時放亮，猶如茫茫黑暗中落入一個太陽，照亮了一切！

        “十三啊，你受苦了！”

        夜十三忽然間明白了什么，大聲應：

        “爺爺！是你嗎！！！別過來，快走！這里危險！”

        “十三，是我沒保護好你，是我的錯……”

        夜十三愣住了，他似乎從遙遠的記憶中尋找到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你是……爹？！你怎么……”

        “十三，時間緊迫，爹這就助你一臂之力！”

        話音剛落，夜十三又聽得一句老聲：

        “十三啊，你真的長大了！”

        “爺爺？！”

        面對一片金耀之中忽然出現的雙親之聲，夜十三一時完全無法消化，但他感覺到自身慢慢恢復了知覺，先是寒冷徹骨的痛楚，隨后慢慢減輕，渾身也變的輕飄飄起來。

        又聽得老聲道：

        “十三啊，我和你爹就只能幫到這里了，以后的路，得靠你自己……”

        “不！爺爺！爹！……”

        “十三！你保重！”

        “不！你們別走！”

        金光開始衰減，由金色轉換為混沌白芒，一陣朦朦朧朧的天音傳來：

        “上界行約，今昔應踐，半刻回陽，時辰已盡！”

        “赦令——此界人士夜冬生、夜不塵即刻歸返凈土！不得有誤！！！”

        天音飄渺，金光消散，虛空遁于無形，那不可一世的兇神罡煞也蹤跡全無。

        夜十三失去了無形力量的支撐，一下落入水中，水流溫熱，異常柔軟，人在其中呼吸自如，活動自在，可夜十三完全感覺不到這些，他心如刀絞，像孩子般失聲痛哭：

        “別走！等等！……我……我還有話要對你們說！”

        然而，除了細聲軟語的涓涓流水，此地再無他音。

        夜十三閉上眼，花了很長時間平復心情，此時他才注意到自己身處一個大冰窖內，而包裹自己的溫水則不斷沖刷四處，冰層漸薄，依稀能看到外面有不少人影。

        這是哪里？！

        顱內響一聲：

        “夜十三，你不僅僅是命硬，還命大！”

        是祝囚！這家伙看起來中氣十足，像是一點事兒都沒似的。

        夜十三腦子還有些昏，一時沒反應過來祝囚這句話的意思，又聽他道：

        “夜十三，你的父親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啊……沒想到能從靈界賜請一尊凈體，借助夜冬生彌留在此的虛髓，復返人間界！……唔，不愧是凈體，就連罡煞也敵不過這般至高的力量……”

        夜十三此時沒什么心情去了解什么是“凈體”，什么又是“虛髓”，但他十分清楚肯定一件事，那就是方才救了自己的，絕對是爹和爺爺！

        對于爺爺夜冬生，夜十三的感情是最深的，而對于親爹夜不塵，他幾乎沒留下什么印象。

        似乎在夜十三的全部記憶中，對于爹的存在感就只剩那一下巴扎人的胡茬子，以及一種極其好聞的味道，別無他物。

        夜不塵在夜十三滿四歲之前就去世了，準確的說是四歲生日前三天得到他出事的消息的。

        夜十三聽爺爺的口中提到過一次，當時自己就是一個勁兒的哭，任誰也哄不住。

        人都說四歲的娃娃懂什么喪親之痛？可夜十三卻能感同身受，一直哭到睡過去為止。

        夜十三醒來之后，家中就剩下了爺爺夜冬生，親媽拋下夜十三，跑了。

        這些事夜十三從來沒對任何人說起過，誰說小孩不記事？很多時候小孩能記得、明白和理解的，遠遠比成年人都來的長久和豐富。

        祝囚的話打斷了夜十三的遐想：

        “夜十三，你此刻不應沉迷過去，你的父親與爺爺來此地救你并不僅僅是救你！另外，本尊現在有些相信，你我相遇并非天意，而是機緣巧合！”

        祝囚還說了其他什么，夜十三一句都沒聽進去，反倒是那一句“父親與爺爺來此地救你并不僅僅是救你”點醒了他。

        如果救我并不是僅僅是為了救我，那又是為了什么？

        一連串的念頭在夜十三的腦中迸發，從居住了二十年的瘋人院到小小的面包房；從瘋了的祝囚頭一次展開殺劍相，到重返頭香村闖入哭谷；又從三清結陣到萬蟲殺陣再到青冥煉成陣；從殺劍相、熄甲相、遁反相到兇神相……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在引導自己進入一個神秘而可怕的世界，一個完全超出自己認知和理解范圍的世界！

        如果真的存在祝囚所說的天道的話，那么天道究竟要自己干嘛？又到底在指引著什么呢？

        祝囚似乎能明白夜十三的困惑，低聲道：

        “夜十三，本尊在四個世代之前放棄同族人一齊飛升，之后經歷無數輪回……本尊能很明確地告訴你，你的父親與爺爺能從靈界而出——并非逃遁，而是正常的，利用靈界自身的力量返回人間界，這絕對是一樁大事！”

        “俗話說陰陽兩隔，生死不見，進入靈界的一切生靈是萬萬無法離開的！靈界之大，奧秘無窮，就連本尊也無法想象，但本尊至少能確認一點，方才你的父親與爺爺所結合而成的，必定是凈體！”

        “這是一種唯有得到上界賜予才能結成的特殊靈體，它不僅能橫行‘靈界六天’，甚至強大到足以跨越三界，無視輪回！這至少證明一點，夜十三，你的死活并不由你自己說了算。”

        “若你還是無法理解，本尊能用本世代的事給你舉一個例子。這世上之事林林總總，自你失手打翻一杯水，到催生世界大戰導火索的頭一顆子彈，所有的一切背后都有一種凡人乃至修士無法抗拒的力量。”

        “是的，這便是天道。可以說，在任意時間與空間之下，天道掌管、主宰，運行一切。這種力量是幾乎所有生靈都無法逃避和擺脫的，你的所想所為，你認為是誕生于自己的意志，實則不然。”

        “但也有一種例外，便是我等所說的機緣巧合！天道固然浩瀚，巨細靡遺，完美無缺，然而在某種時刻下也不盡然，因此我等修士在這一切中找到了違抗天道，甚至是逆轉天道之法，這便是機緣巧合。”

        “所謂機緣巧合，我等稱之為‘天缺’，此乃唯一不在天道掌控之內的力量，也是凡人入道，修士成仙的唯一可能！本尊為何說你我相遇并非天意，而是機緣巧合？最簡單的一點，此界天道僅能掌控此界，絕無法干涉他界！”

        “今日凈體一出，代表天道紊亂，諸業增長！天道應接不暇，因此不得不借助外力修正。而能洞察天缺機緣的，恐怕唯獨你我耳！用夜十三你聽得明白的話，此乃是我等逆天而行達成所愿的絕佳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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