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混沌之中夜十三似乎聽見有什么人在喚自己的名字。

        “十三叔……十三叔！……你怎么才來找我？你看，燕國風調雨順，人民富足，再也沒有妖獸進犯、邪魔作亂……這一切都是拜十三叔所賜……”

        他睜開眼，恍惚間瞅見面前小小弱弱的身子。

        銀兒？

        “十三叔……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少女慢慢幻化，一頭銀發揮灑出似曾相識的好聞氣味。

        ……不，不是銀兒……是香草！

        香草笑瞇瞇地，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思念:“十三叔，你還記得我嗎？我好想吃番薯街的油墩子啊……”

        夜十三驚醒了。

        漆黑一片的房間內，夜十三發現自己以一種無重力的姿態懸浮在一缸液體中。

        這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罐形缸。

        罐體四周圍堆滿了各種儀器，閃亮著微微熒光。

        在雜亂設備之間架著一張窄窄的行軍床，床上毛毯內裹著一個小身子，床頭擺放著一個電力爐，爐上熱著水。

        床邊，七七八八散落著一大堆泡面碗和水瓶，看樣子像是此人在這里已經居住了多日。

        再看，一旁的設備桌上，諸多顯示屏與裝備的中間，有一個散發著微光的水晶盒子。

        盒子里，聚靈種微微擺動，微光正是自它體內散發出來，灑滿了這一方小小靜謐的天地。

        明明擁有天瞳全視野，但夜十三依舊習慣性地環顧四周，他脖子微微一動，渾身上下便牽動一陣抽筋過電般的疼痛。

        靜下心來之后，夜十三終于上上下下，仔細地查看了一番自己的傷勢。

        左肋骨最后一截至左腹一側的肌肉組織幾乎被掏空了，隱隱裸露出殘缺的部分脾臟與被生物線縫合后的胃和大腸。

        左手自肘部以下被齊刷刷斬斷，如今肌肉內縮，包裹住了骨頭，傷口處已經生出不少肉芽。

        全身多處槍傷也被縫合了，只不過有幾處應該是被空尖彈擊中的，造成了比較大的內部創傷面——也幸虧夜十三的肉身強度早就異于常人，否則死幾回都不夠了。

        夜十三瞅見自己的慘象，心中卻是靜如止水。

        他明白，能活到現在，一定是行軍床上的人救了自己。

        但問題是，此地是何處？為什么這個盛滿了液體的罐體……越看越眼熟？

        夜十三努力回憶，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見到過這些設備？

        忽然，一陣陰冷竄過脊背，引起渾身的劇烈疼痛，他想起來了。

        是的，沒錯！這個大罐子……不就是當初聚靈種內雪靈說的……她在“人樹”樸愛倫的記憶中所看到的東西嗎？

        要知道之后雪靈曾潛入夜十三夢境，用更具象的方法讓夜十三親眼見證了樸愛倫所見過的一切。

        因此夜十三能夠十分確定，自己當下所處的罐體正是沙門教與mi5所使用的相同設備——至少有九成九符合印象。

        換句話說，救了自己的這套設備，曾經被用來囚禁諸如樸愛倫之類a級實驗體！

        難不成，此地是沙門教或mi5的實驗室？

        我已經被他們捉住了？！

        夜十三腦中不祥的念頭剛起，便隔著罐體察覺到空氣中發出微微震動。

        行軍床邊爐子上的水燒開了。

        再看行軍床，毯子中的小小人體緩緩一搐，像是被水汽蒸發的尖嘯嚇到了一般，毯子一掀，里面的人坐了起來。

        夜十三眼前一亮，這一頭銀色長發，難道是……

        羅曼諾夫家的阿麗娜？！

        果然是阿麗娜，但她醒來的頭一件事不是去看燒開的水，而是先瞅了一眼夜十三。

        少女的眼神中傳來一陣熾熱的波動，她從床上蹦了起來:

        “夜十三！你醒了！”

        阿麗娜像個孩子那般露出燦爛的微笑，笑了一會兒，她又遮住臉，嚶嚶嚶地低聲哭泣起來。

        夜十三不知道她為何要哭，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阿麗娜才知道為了救回夜十三，這些日子自己吃了多少苦頭。

        哭夠了，阿麗娜重新站了起來，用手指戳了戳玻璃:

        “好了，你醒了就好辦了！接下來的半年你就給我好好休息吧，在沒有恢復之前，哪里都別想去！”

        夜十三搖搖頭，做了幾個手勢，這里是哪兒？

        阿麗娜眸子一轉:“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你不用擔心啦，不會有人找到我們的�！�

        不不不，其實是我想離開這里，我還有事請要做。

        阿麗娜噘起嘴，生氣道:“你現在這副樣子，還想去哪里？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簍子嗎？”

        但是……有一件事，我非做不可……

        阿麗娜愣住了，她的神色突然黯淡，低聲道:“你……這樣了，還要去救她嗎？”

        夜十三望著少女，慢慢點了點頭，又做了幾個手勢。

        這一次，如果你愿意幫我的話，或許會很順利。沒有人會受傷的。

        阿麗娜輕輕咬了咬嘴唇，臉上飛起一片緋紅:“我和你一起嗎？……是去做什么呢？”

        去羅曼諾夫家……

        “欸……？�。　�

        我要去找一樣東西。

        阿麗娜的表情變了:“夜十三，你別得寸進尺！羅曼諾夫家可不是你想去就去的！更別提找什么東西了！”

        我只是要確認一件物品，絕不會帶走它，也不會傷害任何人。

        阿麗娜漲紅了臉，也不知她是生氣還是埋怨:

        “夜十三，你還想騙人！你當初自稱潛入科比亞伊遺跡也是為了找東西吧？……我哥說了，他去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沙門教的家伙，還有一個人跑了！這個人就是你吧？你和沙門教的人混在一起，還說不傷害任何人？”

        夜十三慘笑一聲，指了指阿麗娜，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那意思很明白，你不信的話，就用魔法來測試我說的是不是實話吧！

        三級魔法“真理之鏡”（3epkaлonctnhы）能夠辨識謊言，但卻很奇怪地對夜十三不起作用——阿麗娜不知道是不起作用，還是夜十三一直以來說的統統都是實話。

        一個不撒謊的大叔在少女阿麗娜看來，比世界上所有秘密都要來的奧妙。

        阿麗娜伸出手指，在空氣中劃了半個圓，隨后停下了。

        構筑了三分之一的魔法“真理之鏡”化成星屑，緩緩消散。

        少女像是決定了什么:

        “夜十三，我信你！但是你得把這一切……你迄今為止所經歷的一切，原原本本，巨細靡遺地統統告訴我！由我來決定是不是要幫你完成這件事！”

        夜十三愣住了。

        透過液體、玻璃、空氣，他牢牢盯住少女寶石一般的眸子。

        哪怕在全視野的天瞳之下，阿麗娜的樣貌也沒有絲毫改變。

        在夜十三的面前，銀發少女毫不示弱，從她深邃的瞳孔中射出一股氣，一股敢于為了心愛之人舍棄全世界的勇氣。

        夜十三緩緩抬起失去食指的右手。

        你做好準備了嗎？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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