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婆上下打量阿麗娜一番，毫不客氣:

        “姑娘，你也看上了夜十三？”

        阿麗娜原本還想打破沙鍋問個明白，沒想到被對方這一句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王婆婆見阿麗娜不說話，心中便明白了幾分，她微微搖了搖頭:

        “愛越深，痛越深。姑娘還是早日醒悟為好！”

        阿麗娜哼了一聲:“老婆婆，我來這里可不是聽你教誨的。夜十三到底怎么了？！”

        “他？”

        王婆婆低下頭，似乎在思考什么，慢慢吐出了幾個字。

        “心火成讖，執念入魔！”

        阿麗娜聽不懂，以她所掌握的東土通用語來說，對話沒問題，但要理解東土里世界傳承數千年的文化還是太早了。

        王婆婆當然知道阿麗娜聽不懂，又道:

        “姑娘，夜十三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夜十三了。或者說，他已經失了本心，成為一個充滿執念的人了。”

        阿麗娜絲毫不意外:

        “執念有什么不好？如果夜十三不是一個重感情、論死理的人，他能夠這么一路走來嗎？如果他不是一個堅守心中道義、敢于對抗更強大勢力的人，他有資格成為你們口中的天矛嗎？”

        王婆婆又看了看阿麗娜，臉色微慎:

        “姑娘，你說的沒錯。以你的聰慧才智已經不輸給夜十三身邊的幾位——但是，你要知道夜十三也是一個人。身為活生生的人，一個能容納天地善惡的容器，在承受不了壓力時也會爆炸。”

        “你是說……夜十三他……”

        “我猜想正是游小姐那只龍角所傳達的信息，讓夜十三的精神崩潰了。你應該能夠想象到，一個良善之人的崩潰會引發什么？用天地沖撞翻江倒海來形容也不為過。”

        “哼！那又怎么樣？夜十三就是夜十三，他能夠毫無保留地釋放自我，那也是他最真實的表現。”

        “不，你錯了。夜十三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他或許也沒有我們東土修士想象的那么簡單。他啊……或許是集合了所有巧合與可能性的存在，是無論何種勢力都無法捉摸的對象。”

        阿麗娜聽不懂了:“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王婆婆上前一步，手腕一翻伸出拐杖，指向天空:

        “我問你，那是什么？”

        阿麗娜看了看拐杖所指的方向:“太陽。”

        王婆婆又一指:“這呢？”

        “海。”

        王婆婆點點頭，語重心長:

        “是了，太陽東升西落，海潮晨起夕退，這些都是人類可以預知的。因為人類善于從觀察與記載中總結宇宙的各種運行規律，為的是能夠更好地適應自然，發展壯大。”

        “正如我東土修士，我們能知道一名修士入魔的幾種因素并竭力避免；又如北方教廷與西方協會的法師們，你們的墮落也總有跡可尋，或是信仰崩塌、或是惡魔引誘。”

        “總之，世間萬物均有跡可尋。我們歸納、總結，防范，以求避免重蹈覆轍。但是，據我對夜十三的了解，這小子不在此列！”

        “夜十三此子天生珍稀血脈，后有天外高人加持，習得一身奇術。之后，又經歷種種奇遇，從肉身到精神已然脫胎換骨——即是說，他不是修士，也并非法師，更不是你我認知中的任何一類。”

        “所以他在崩潰之后，揮手間打傷我南天寶數十位僧道同門，擊敗九袋長老之下最強的僧道組合，就連老身的法寶也敵不過他！甚至……”

        “甚至……他不知使得何種奇術，居然能掙脫天頂山的‘囚靈栓’！此間種種，已然證明夜十三早就超凡脫俗，成為極其可怕又無法預測的存在！”

        阿麗娜越聽越怪，她知道夜十三絕不會做這種無謂的事，更別提對救助自己的人拔刀相向。

        哼！這個叫王恩圣的摩登老太婆一定還有什么隱情掖著沒說！

        阿麗娜懶得繞圈子，單刀直入:

        “那么，你還沒說夜十三為什么要這么做？“”

        隨著阿麗娜的問題出口，天頂山上響起低沉雷鳴:

        “恩圣，此乃我三清家事，不可牽連他人。”

        一旁璽丘與慈玄大驚失色，齊齊施禮:“孫至尊長老！”

        王婆婆抬頭望天，應到:“至尊師兄，夜十三并非大惡之輩，況且我等有愧于他，不能再多一人誤入歧途了！”

        半空雷鳴沒有回應，悄悄散去。

        阿麗娜不知道孫長老孫至尊是誰，不過看這些人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南天寶中不得了的人物。

        她有些急了，生怕王婆婆會改變主意，閉口不談:

        “快說！夜十三到底怎么了！為什么又牽涉到了什么三清家事？”

        王婆婆道:“此事起因乃是夜十三醒來后向璽丘打聽我三清正宗的情況。”

        阿麗娜一怔:“欸？”

        “具體老身也不知為何。老身眼中的夜十三是一個絕不會八卦的人，但是他忽然關心起三清正宗的情報，當然顯得十分奇怪。”

        “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問我們知不知道地靈觀在哪里。”

        “地靈觀？！”

        “天師道·地靈觀，乃是我三清九派之一。照理說夜十三原本就與我東土修士無緣無份，他更不可能與地處一隅的地靈觀有什么交集。”

        阿麗娜覺得更奇怪了:“一個地址門牌號而已，用得著那么大驚小怪嗎？”

        話出口她便立刻感覺到自己丟人了。

        的確，按照阿麗娜的概念中，無論是北方魔法教廷還是西方魔法協會，從大陸的最東面到最西面，整個世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國家和地區，這些里世界的主要組織地址都是公開的。

        這也與他們的性質有關——無論是圣十字教還是正東教，乃至星月教、釋教等，無一不是通過信仰來甄別信徒，從中挑選人才。

        有信仰，便有廟宇殿堂；有延伸到各個地區的教堂、教會，便有統籌一切的總教廷，乃至圣城。

        換句話說這些里世界組織既是顯世的，同時在某種程度上又是隱世的。

        譬如任何一個正東教信眾都能在當地城市找到教堂和教會，他也能千里迢迢前往總教廷參拜祈禱，在“公”的方面，一切都對普羅大眾開放。

        唯有到了家族乃至個人時，才屬于“私”，才算得上是秘密——比如羅曼諾夫家的老宅位置。

        而阿麗娜忘記了，在東土國這一切則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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