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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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鹿泠”兩個字的時候,女人臉上的笑意就凝固了,嘴唇完全的弧度定住,神情十分僵硬地看著周隕,“鹿、鹿泠?”
周隕掃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鹿泠在你出事兩天之后就轉學了,你應該知道吧。”
女人的手指不自覺握成了拳,臉上勉強扯出一個笑來,掩飾著說:“哦,那是學校的處理決定,我不太清楚。”
“不清楚。”周隕意味不明地重復了一遍,又問:“鹿泠為什么要把你推下樓?你們當時起了什么爭執(zhí)?”
其實她大可不必跟周隕一個外人解釋事情的始末,但是可能是因為心虛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女人就好像打好了腹稿一樣,想都沒想地說:“鹿泠她長的漂亮,學校里不少男生都對她有意思,成天往我們班門口跑,她這樣跟好幾個男同學不清不楚,影響班級的學習風氣。”
“我就是因為這個找她談話,讓她收斂一下,不知道是哪句話說重了……”
頓了頓,女人又說:“她的性格一直有點問題,其他的老師根本不愿意管她。”
周隕幾乎是冷笑了一聲。
如果不是他了解鹿泠的性格,簡直要信了這個女人的鬼話。
鹿泠她平日里都不愿意跟人開口說話,什么“關系不清不楚”,這種匪夷所思的帽子都能扣在她的頭上。
周隕像是失去了耐性,忽然單刀直入地開口:“事故發(fā)生的地點是監(jiān)控死角。”
“沒有人看到當時的情況到底是怎樣的,他們不會知道到底是鹿泠推了你,還是你自己跳了下去。”
周隕的聲音壓的又低又快:“因為你是老師,在學校有公信力和相對話語權,所以學生都聽信了你的一言之詞——就像你說的那樣,認為鹿泠精神不正常,甚至是動手傷人的反社會人格。”
“這件事發(fā)生之后,鹿泠立刻變成了眾矢之的,學校不斷給她施壓,同學們抱團孤立她,讓她不得不轉學離開——”
周隕每說一句話,女人的臉色就白一寸,最后將近面無血色了,驚怒地尖聲說:“你胡說八道什么——我為什么要自己跳下去,我不怕死嗎,我難道瘋了嗎?!”
周隕用更為冷硬的聲音說:“因為你知道只是二樓的高度而已,就算真的受傷,最多只是把小腿摔一個骨裂。”
“畢竟跳下去的姿勢和角度都可以提前計劃好,現(xiàn)在住在這里,只能說明你的運氣不太好,出了一些計劃之外的差錯。”
女人明顯吞咽了一下,瞳孔輕微顫抖著。
“你們學校教學樓的走廊和樓梯口的地方都有攝像頭,而你精心挑選了一個監(jiān)控拍不到的地方,就是為了自導自演這一出戲。”
周隕盯著她,聲音冷的好像浸過寒冰:“鹿家那個女人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么不惜代價地詆毀一個還在讀高中的女生。”
聽到周隕這句話,女人眼里一閃而過的慌亂:“什、什么鹿家人……”
“我再問你最后一遍。”周隕稍微俯下身去,直直地盯著她,“是鹿泠推你下樓的嗎?”
被周隕這樣近距離逼視著,病床上的女人硬生生沒有說出那個“是”字,嘴唇抖的不成樣子。
這個看起來剛成年的男生帶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她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周隕嘴唇微碰,輕輕地開口說:“你應該也有自己的孩子吧。”
“如果你的孩子,在學校里被人孤立,被其他同學排擠,甚至被德高望重的老師潑上莫須有的臟水。”
“你覺得她應該會有什么反應?”
周隕的嗓音低低冷冷,像從冰泉之下涌上來的水,帶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涼意:“還是說,你覺得讓你的孩子也經(jīng)歷同樣的事,你才能感同身受?”
女人知道這句話并不是威脅——眼前的少年穿著一身名貴服裝,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氣質,是普通人家不能擁有的優(yōu)越感,女人幾近驚恐地說:“……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隕一字一頓地說:“鹿家人給你的東西。”
“我可以一樣一樣地拿回來。”
女人像是被掐了死穴一樣一下僵坐在原地。
周隕站在病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眉眼間透露出跟年紀不符的倨傲和冷漠。
他是真的能說到做到。
女人呆坐了許久,忽地像是被吹倒的支架,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地垮了下來,肩膀坍塌下去,她喃喃著說:“……不是我要針對鹿泠,我跟她無冤無仇,是開學以后鹿夫人主動找上我的,她讓我這么做。”
“她還說鹿泠高一的時候也是這么過來的,就算我這么做了,鹿泠也不會有任何異議和反抗,讓我不用擔心……”
周隕聽著她的話一言未發(fā),只是臉龐上籠罩著一層陰翳。
女人低下頭:“鹿泠她在學校里沒什么朋友,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沒有人為她說話。”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周隕,這件事本來可以天衣無縫地瞞天過海,鹿泠要一直背著“精神有問題”的罪名度過她的高中生活。
“為人師表。”周隕冷冷看著她,神情譏誚,一字一字地說,“你真是令人作嘔。”
女人雙手捧住了臉,聲音顫抖著說:“是我當時鬼迷心竅,鹿夫人給我許諾了很多好處,我一輩子都賺不來那么多錢,我、我也有自己的家庭……”
“我掉下去的時候,她還想伸手拉住我,”女人的精神像是有些崩潰,神經(jīng)質地喃喃自語:“我也不想這樣的,我也不想這樣。”
后面的話周隕已經(jīng)不想聽了,這個房間好像被抽干了氧氣,讓他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關了手機錄音。
周隕單手撐在樓梯一側的護欄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鹿泠身上到底發(fā)生過什么,讓鹿家的那個女人又憎又懼,這樣不擇手段地對付她。
他越了解鹿泠的過去,就越覺得灰暗的觸目驚心。
周隕伸手捏了下鼻梁,還沒把手機放回口袋里,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小吧主”給他發(fā)了一條信息過來:“鹿泠那張照片不知道被誰發(fā)到咱們學校表白墻上去了,傳的滿天飛,現(xiàn)在估計你們班已經(jīng)炸鍋了。”
“你要不現(xiàn)在回學校一趟?”
周隕倏地擰起眉。
“喂,鹿泠。”
高二15班,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一只腳踩在鹿泠課桌下面的橫木上。
“你要不要解釋一下這張照片是怎么回事啊,上面的人是你吧。”
女生沖著鹿泠晃了晃手機。
鹿泠并不知道這張照片的存在,他看清手機屏幕上的畫面,瞳孔輕輕縮緊了一瞬,但也沒有其他的反應了。
班級的人都在用好奇的、忌憚的眼神看著她們。
女生一針見血地說:“聽說你把以前的老師從教學樓推下去了。”
這個女生叫徐婧,跟鹿泠其實沒有什么過節(jié),只是這姑娘以前跟周隕表白過,被拒絕了。
現(xiàn)在周隕跟鹿泠走的近,她心里有點說不明的不甘和嫉妒。
……就長了一張蠱惑人心的臉蛋,性格爛的一塌糊涂,跟她說句話都費勁。
周隕憑什么對她這么好。
鹿泠抬起眼睫,眸光清清冷冷地看著她。
“為什么啊。”徐婧又說:“看不出來,你性格還挺偏激的。”
她歪了下頭:“你怎么不說話啊。”
鹿泠始終沒有開口,只是睜著眼睛跟她對視。
——不知道怎么,被那樣的一雙眼睛注視時間長了,徐婧從腳底密密麻麻地泛上來一股難以形容的冷意。
還沒等她有什么反應,鹿泠已經(jīng)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之下起身走出了教室。
周隕在醫(yī)院打了個電話給陸屬文,本來想讓他幫忙照看一下鹿泠——結果這個人關鍵時候指望不上,沒接電話。
他打車從醫(yī)院趕回學校的時候,鹿泠的座位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了。
周隕單手拍在桌面上,長長吐出一口氣:“鹿泠呢?”
陸屬文一臉世界末日的表情:“我的哥,你怎么才回來啊。”
“徐婧剛才拿著照片問她,是怎么回事。”
“沒說兩句話,鹿泠就走了。”
徐婧一下站了起來,有點慌張地看著周隕,“我沒跟她說什么,我就是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沒有說別的其他的……”
周隕的家教和修養(yǎng)都非常好,平日對待女孩,他一直比較紳士——女生大多好面子,臉皮薄,周隕幾乎沒有對哪個女孩子說過重話。
但是這次周隕看了徐婧一眼,語氣壓的很低:“你最好沒說什么。”
徐婧臉色一白,瞬間就沒了血色。
周隕掃了一眼他們班里的人,轉身快步走出了教室。
他走之后,整個教室里安靜如雞。
周隕也不知道鹿泠一個人會去哪里,幾乎找遍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天臺、樓下、操場……最后在八號學生宿舍樓后的一片樹林里瞥見一道消瘦身影。
周隕平復了一下有些紊亂的呼吸,抬步走過去,叫了她一聲:“鹿泠。”
鹿泠坐在木質長椅上,他們學校剛發(fā)了秋季的校服,但是鹿泠沒有穿,外裝還是夏天那件看起來就很單薄的面料。
察覺不到冷似的。
鹿泠聽見聲音,抬起眼睛看著他。
可能是被風吹的原因,她的頭發(fā)稍稍有些亂,眼尾也浮起一點淡淡的紅。
周隕在她的身旁坐下來,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我去了醫(yī)院,見過了你以前的那個老師。”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解釋。”
周隕說完看向她,被烏黑的眉眼一襯,鹿泠的面龐看起來有種冰雪似的霜白。
“不,這樣很好。”
鹿泠靜靜地說:“我并不需要誰認同我。”
周隕聲音很低:“你不想要為自己解釋什么嗎。”
鹿泠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
真的是很奇怪——
他完全不在意的東西,有人竟然會為他在意。
一個人踽踽獨行太久了,竟然不太習慣接受別人的善意。
“周隕,你可能誤會了什么。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需要保護、同情的弱者。”
鹿泠深深望著他,忽然真真切切地笑了一下,那是一個陰柔又溫柔的微笑,讓人想起一場綿綿的秋雨。
眼前人的眉眼和唇角都彎了起來,像枯萎凋零的玫瑰復蘇,花瓣重新染上鮮紅的艷麗,濃烈的驚心動魄——周隕輕輕恍惚了一瞬。
鹿泠斂目頷首,輕輕地說:
“謝謝。”
“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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