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卓青遠看看四周水茫茫一片。
  除了水平面上的幾處樹枝外，啥也沒有。
  水流雖然已經放緩。
  看不見的喑流，卻讓他不敢妄動，
  他只能附在樹枝上，等待著救援。
  終于熬中午，卓青遠感覺到有些餓了，水流中有一些漂浮物流過，卻沒有一點能吃的東西。
  太陽當空照著，曬得頭暈，下午的時候他已經忍不住要渴死了，看著眼前水汪汪的一片，卓青遠決定先喝一口。
  他用雙手捧起水，深呼吸一下，然后猛地喝上一口，只一口，便把他嗆得咳嗽好幾聲。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一顆吃的沒扒到，肚子居然有種下墜的便意，空空如也的肚子，非但沒東西填充，還要往外拉。
  真是鬧心！這下好了，肚子徹底干凈了。
  終于熬過一整天，什么船只也沒經過。
  事實上卓青遠錯過了救援，昨天晚上他被洪水沖走以后，劉銳所在的單位連，出動所有的沖鋒舟和救生艇，順著水流的方向在尋找他。只是因為他太累了，他把自己綁在樹枝上睡著了，在漆黑的夜里，沒有人發現一個綁在樹枝上的活死尸。
  第二夜比之前夜更難熬，饑疲交困，身體里面的水份都快被消耗干了，這時候他喝起河水，已經不再感覺那么難以下咽。
  下半夜，卓青遠已經餓得實在難受，他已經忍不住地水里撈東西吃。可是撈來撈去，除了撈些漂浮的木頭樹枝外，就剩下些水草。
  好在天黑，他看不清自己吃的東西是什么樣子，他已經忍不住饑餓，硬著頭皮吃下一些水草和其它雜物。
  卓青遠撈吃食的時候，摸到一根木頭，他把這根木頭別在樹枝里，能不能等到救援且不說，這根木頭說不定就能救他一命。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天亮，卓青遠已經覺得，不能再這么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沒淹死也會被餓死。
  水平面已經有所下降，可是放眼望去，距離地面的地方，還是太過遙遠。
  經過一天兩夜的休整，卓青遠感覺體力不但沒有回升，反而越來越下降，兩天沒有進食，他不得不決定再拼一把。
  生死有命，如果老天成心要請他回去，那他也就不客氣了。
  卓青遠心里明白，他不能順著水流的方向游，那樣永遠也游不到頭。
  他把上衣脫下整理好，接著他又折下幾根鮮樹枝，他把脫下的上衣綁在樹枝上面，做成一個旗子模樣。
  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為光著身子可以減少阻力，游動的時候可以游得快些。另一方面，做個旗子可以更容易讓人發現他。
  現在他只有一個想法，此刻水流不急，他一定要靠著那根木頭撐下去。
  他閉上眼睛凝思幾秒，然后深吸一口氣，又重新跳到水里。
  他把樹上的皮帶和褲子解下來，再用它們把自己綁在木頭上，接著他又反復實驗一下，會不會因為木頭翻滾而把自己悶死？
  在所有準備完畢后，他把旗子插在脖子與木頭的夾縫中，剩下的就全交給老天爺吧。
  順著水流的滾動，卓青遠一邊游一邊尋找能入口的東西吃，茫茫的水域一點也看不到邊。
  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連棵能抱著的樹都沒有。
  殊死一搏，聽天由命！
  卓青遠順著水流一直漂，從早上漂到午后，他漂在水里終于看到了邊界，可是人已經太過虛脫，意識越來越模糊，他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
  此時他的腦海里，甚至出現卓莊村的場景，他終于想家了。
  在他閉上眼睛的最后瞬間，他還在想，如果可以再選擇一次，他會不會還會像現在一樣奮不顧身？他仿佛看到了大爺爺，在沖著他笑。
  絕望？不可能，死也要死得干脆。
  如果命中注定，他的生活要遭此劫難，那就說明老天爺，還要讓他繼續活著。
  卓青遠說老天爺要請他去做客，他不會客氣。可是現在，還不是請客的時候。或者說，他這輩子要受到的磨難，還完全不夠，老天爺還不想，讓他這么瀟灑地死掉。
  卓青遠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隨波逐流，順著水流一直漂著往下淌。
  在卓青遠被洪水沖走以后，劉銳所在的連隊就及時地發動搜尋任務。他們在卓青遠被沖走的村莊附近尋找兩天，沒有搜尋到，然后連隊就聯系當地其它搜救隊，沿線搜尋。
  卓青遠被搜救隊發現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他在昏迷前，心理意志已經抵不住生理極限的困乏。兩天兩夜，除了喝些河水，吃些雜草外，沒有任何能量補充。
  他把自己捆在浮木上，順著河流往下漂，起初還有些力氣往邊上游一游，失去知覺前，他還用下巴勾住木頭，防止頭部掉進水里。
  “快醒醒，快醒醒。”
  一艘搜救艇在河水里發現卓青遠的身影。
  確切地說，是他們看到一個插有標旗的浮木，然后才發現的卓青遠。
  是流動的軍服旗幟救了他一命，他們把卓青遠撈上來，并迅速地送往河岸。
  卓青遠被抬到岸上時，已有救援隊提前準備好施救。經過一番搶救，卓青遠終于迷瞪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映入眼簾的全是一張張生面孔，緊接著他又重新閉上眼。
  卓青遠耳邊一直有人在不停地呼喊著他，可他卻始終都睜不開眼睛。他感覺到一陣顛簸，卻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
  當卓青遠再次醒來，已經躺在醫院里，他睜開眼睛時發現眼前一片白，他恍惚地以為自己到了天堂。
  他努力地凝聚著視線，發現眼前像一面墻。
  對，就是一面墻。
  他側頭看了一眼，又發現吊著的點滴，這時才明白，自己又沒死掉，這滄桑的世道，世間的疾苦，他還沒有受夠。
  他沒死，這世間還有更多的苦等著他。他終于放心了，然后又安心地睡著了。
  在這一覺里，卓青遠夢到很多人都來看他。有家人，有卓莊村的鄉親們，有高家灣的人，還有秦雪和夏七，甚至還有黃小娟，最后何倩倩也來了。
  他抱著何倩倩不肯放手，拼命地親吻著她，何倩倩卻掙脫開，然后就走掉了。
  他在夢里呼喊著何倩倩的名字，那個不再屬于他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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