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阿姐,大伯和大伯娘來了。”沈年的聲音透露著無措與緊張。
沈晚蕓從記憶中找出他口中的大伯——父親的堂弟,前世她帶著沈年去副尉家時,對方接手了他們的木屋和面攤。
但現在還不到那時候,他們來干什么?
沈晚蕓心中納悶,畢竟一直以來,她和這位大伯就屬于遠遠見過幾面的關系。
沈晚蕓背著柴走進屋子,只見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坐在灶臺邊喝水,圓溜溜的黑眼珠打量著木屋轉來轉去,一副精于算計的樣子,他的旁邊還站了一個稍顯木訥的女人。
“大伯來多久哩,真是不好意思,我早起拾柴去了。”
沈晚蕓把背上的柴放下,客套的打了個招呼。
這時跟在身后的沈年跑過來蹲下,幫她把濕柴散開鋪好。
沈晚蕓使了個眼神,示意沈年回屋照看撿回來的少年,省的被人發現說閑話。
“沒事,我也才坐下。”沈大伯也跟著客套道。
沈大伯單名一個壯字,家里養了兩頭牛,靠替人耕地為生,在這澤云鎮的日子還算寬裕。
對此他一直很自豪,平日最是看不起那些比他窮的人家,是這澤云鎮憎人富貴厭人貧的首號人物。
雖和沈晚蕓父親是堂兄弟,卻一直不屑與他們家打交道。
昨日他牽牛去給別家耕地時路過沈家陽春面攤,隨意瞅了一眼,見小小的攤位上坐滿了吃面的人,竟然還有人在一旁排隊候著。
這一瞅瞅到了他心里,耕地的時候,他一路牽著牛一路琢磨,這陽春面生意還怪好做的嘞。
夜晚,沈壯躺在床上十分不得勁,暗想兩個小孩怎么能經營好生意。
稍加思索,他覺得應該給自己婆娘找個差事干。
于是大清早就帶著沈大娘來了沈家木屋。
“你大伯我平日忙著給人耕地,都沒時間來看看你們姐弟。”
“這一晃眼,蕓娘和阿年長那么大了噫!”
沈壯一邊說一邊用手肘杵了杵自己的婆娘。
沈大娘回神,臉上帶著幾分拘束的笑意,開口道:“大伯娘這次來,主要是想問你個事兒,你那面檔子還看顧的過來嗎?”
“是嘞,我那天經過看見生意還怪好的哩。”沈壯瞇著眼笑。
沈晚蕓心下有了猜測,莫非是大伯娘想找個差事?正好檔子最近忙起來了,她也準備再請個人來幫忙,于是她笑著開口:
“原來是這事啊,正巧我最近想找個幫手呢,大伯娘你明日就過來吧,工錢一日三文。”
這工錢開價算是澤云鎮上偏高的。
卻見沈大娘聽了并沒有立馬答應下來,反而轉頭看向沈壯,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
沈壯瞪她一眼,右手暗暗掐了沈大娘手臂一把,開口道:
“蕓娘,你大伯娘她不是這個意思,我看面檔子每天客人挺多的,你和阿年年紀太小,要是經營不周,疏忽惹惱鄉親們就不好了。”
沈晚蕓聽見這話,臉上笑容淡了下來,卻聽得沈壯還在自顧自的說道:
“這樣吧,你大伯娘每天在家就做些家務活計,時間很多,不如檔口讓她來管,你們兩小個也不用那么辛苦。”
“肥水不留外人田,你放心,都是自家人虧不了你的。”
沈晚蕓挑眉,這是眼紅她面攤生意好想分一杯羹,她也找了個木凳坐下,盯著沈壯不慌不忙的問:
“哦哦,大伯的意思是搭伙做生意啊,那你和大伯娘出多少本錢呢?我正攢錢準備租個大一點的鋪子。”
沈壯笑著擺擺手:“費那勞子事干啥,租別人鋪子還要租金。”
感情這是想空手套白狼啊,沈晚蕓心底暗啐,面上卻似笑非笑。
“哦?原來大伯知道租別人的鋪子要交租金啊。”
沈壯沒聽出她的嘲諷,主要是覺得一個小孩子怎么敢反駁他的話,因此壓根沒仔細想。
他順嘴接道:“那是當然,我們就不同了,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一個小面攤而已要啥本錢。”
若是在別家他肯定是不敢開這個口的,只不過沈晚蕓家本來就窮,又見沈父沈母早死,家中沒個大人看顧,沈晚蕓一個女娃帶著幼弟討生活,還不是任他這個長輩拿捏。
沈壯心里有些得意,不花一文錢就拿到一個如此好的營生,至于沈年姐弟兩,每日給頓白飯養活著就是。
說起來這姐姐蕓娘長相白凈,能幫著檔子招攬生意,而弟弟沈年年紀雖小,也能幫忙漿洗衣物割豬草。
想到這兒,沈壯翹起二郎腿,一副大爺做派的候著這小女娃乖巧答應把面攤奉上。
心底算盤打得叮當響的他全然沒注意到沈晚蕓徹底冷了臉。
“如果是大伯娘想在這謀個差事,我十分歡迎,但如果是想空口接管我的檔子,還是請回吧,我不同意。”
沈壯正在心底幻想自己日進斗金的未來,完全不曾想眼前的小姑娘不愿意,還敢如此強硬的反駁自己,他瞬間繃起臉,大聲訓斥道:
“一個小娃娃何必把話說得那么難聽,我是你爹的堂弟,還會害你們不成,讓你大伯娘接管檔口是為你們好,不要鬧小孩脾氣。”
沈晚蕓站起身,聲音越來越冷:“多謝好意,但我們不需要,慢走不送。”
母親去世時最艱難的日子,她這個“大伯”人影都見不著,現在日子好起來了卻巴巴湊上來,想要搶他們的營生,天下怕是沒這個理兒。
誰知坐著的沈壯見她下逐客令,一時氣急竟將手中瓦碗朝著她側邊砸去。
“一點也不懂得尊敬長輩!”
被落了面子的沈壯十分生氣,想拿長輩身份壓人。
“哐當——”
沈晚蕓看著瓦碗在腳邊炸開,沈壯還沒那膽子往她身上砸。
破碎的響起驚得沈年立刻從屋子中竄出來,伸出雙手擋在沈晚蕓面前。
“你們要干什么!不許欺負我阿姐!”
沈晚蕓輕輕拉開護著她的沈年,心底的火氣瞬間冒出來。
“惱羞成怒了呢,怎么不敢砸在我身上?爹娘死的時候你們不出現,有好處了倒來攀親戚!”
“這是我沈晚蕓和沈年的家,覬覦小輩家產,你算是哪門子的長輩?少在我們面前耍大家長威風!”
沈壯被氣得漲紅了臉,因為家里兩頭牛的干系,鎮上的人雇他幫忙都是好言好語,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特別是對方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女娃。
“你一個外嫁女,這個鎮和你有什么關系,我今日找你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識抬舉!”
他一邊用手指著沈晚蕓一邊大喘氣,顯然被氣得不輕,沈大娘忙上前給沈壯順氣,卻被他兇狠的一腳踹倒。
沈晚蕓絲毫不畏懼他的兇狠,厲聲回道:
“誰說女子只能外嫁,我明兒個就招個夫婿入贅,一同守著阿年和檔子,讓你知道這是別人的東西,一輩子也肖想不起!”
“欺辱小輩,強占家產,這是天打雷劈的事情,大伯不信的話可以試試看!”
沈壯知道今天碰見個硬茬,他從未接觸過堂兄一家人,如今見這長女沈晚蕓性格如此潑辣,倒是塊不好踢的鐵板,但為找場子,他還是色厲內荏的放狠話。
“好!你好得很!經營個破面攤就如此了不起,我倒要看看你們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說完,他甩袖而去,沈大娘從地上爬起,局促的沖她和沈年扯出個討好的笑容,然后追著沈壯出去。
屋外頓時傳來沈壯罵罵咧咧的聲音。
因面攤生意漸入佳境,沈晚蕓早就料到會有人眼紅欺負他們姐弟,卻沒想到第一個來的竟然是自己父親的兄弟。
人無笑臉休開鋪,她本意也不想撕破臉,只是她和沈年畢竟還是兩個孩子,如果態度不強硬潑辣一點,以后來找麻煩的更是絡繹不絕。
想起因服從退讓被肆意欺辱的前世,沈晚蕓心中只剩陰霾。
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真是嘲諷啊。
她緩和了一下心情,蹲下身把地上的瓦碗碎片一點點撿起來,然后問沈年昨天撿來的少年情況怎么樣。
“什么?失憶?”
沈晚蕓不可思議的看著坐在小板凳上,滿眼皆是迷茫的少年。
少年身穿一襲褐色的粗布衫,很明顯可以看出短一截的衣裳更顯身形修長,墨色的長發被一根與衣服同色的粗布條綁起。
他生得劍眉鳳眸卻不顯凌厲,白皙的膚色、迷茫的神情,再配上堪稱乖巧的坐姿倒透露出一股無害的公子哥兒味兒。
但即便坐在低矮的板凳上,脊背卻始終挺拔筆直。
啊這
不會是個世家公子吧?
沈晚蕓想起晾在房檐前的少年衣物,她跑過去,再三確認對方穿著布料并不名貴,倒像是大家族侍衛的統一著裝。
這年頭的侍衛長相都這般俊俏嗎?
連氣質都那么文雅無害,簡直太對她胃口了。
嗯?
電光火石間,沈晚蕓心底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返回沈年屋子,只聽沈年正在試圖與少年交流。
“你連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方、為何來此都不記得了嗎?”
少年垂眸沉思良久,然后迷茫的搖了搖頭。
“阿年你莫逗他啦。”
沈晚蕓快步上前站在二人中間,半蹲著與少年對視。
“你叫時文,是從大老遠來入贅我家的,昨日來時不慎遇到了山賊,驚嚇過度摔壞了腦袋。”
“不過現在沒事了,你以后就在我家住下吧。”
“我們明日就成婚。”
少年垂眸:“哦。”
沈年傻眼:“啊?”
看著少年低頭看地板,沈晚蕓一把捂住沈年的嘴巴,轉頭溫柔微笑:“阿文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給你弄點飯吃。”
說完,她手上用力,一把將傻眼的沈年拽出屋子,還貼心的帶上房門。
“阿姐,你做甚么???”
沈年只比姐姐小了三歲,十一年來他都沒有聽過這么離譜的事情。
更何況這不是他們昨日才撿的少年?
怎么就要入贅了?
還明日成親?
這發展也太快了吧。
沈年一臉懵的看向正在刷洗鐵鍋的沈晚蕓,對方鎮定得完全不像是個馬上要成婚的少女。
沈晚蕓三兩下架起鍋,熱鍋放油,手上動作不停,心里卻在想其他事情。
【反正今天開不了檔,下午正好去趕集,給時文和阿年扯匹布各做身衣裳,還要買匹紅布,紅紙】
化開的豬油散發出勾人的葷香,她利索的又打了兩個雞蛋,晶瑩剔透的蛋白包裹著金黃色的淡黃滑進鍋中。
只是這次沒人將心思放在鍋中,沈年看著阿姐手上忙碌,眼神卻又在發愣。
“阿姐,阿姐!”
沈晚蕓回神,迎著沈年疑惑的視線,這才想起忘記解釋了。
她低頭鏟碎雞蛋,把昨晚剩的白米飯一股腦倒進鍋里,鍋鏟揮個不停,內心也在不斷斟酌措辭。
“我這么做是有原因的,但不能說出口。”
沈晚蕓投去一個糾結的眼神,她抿了抿嘴巴,是真不知從何解釋。
重生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本就難言,何況上一世沈年雖掙得功名,卻英年早逝。
她回到十年前也算逆天改命,最大的愿望就是讓弟弟平安,因此更不敢透露未來的事情,萬一軌跡走向又重合了呢。
沈晚蕓不敢拿弟弟的性命去賭,只好低頭揮鍋鏟。
金黃色的蛋黃和奶白色的蛋白在她的翻炒下包裹住每一粒米飯,混在其中的豬油更是給粒粒分明的蛋炒飯鍍上一層亮晶晶的微光。
襯托出她心里的大片陰影與顧慮。
“可是明日就成親會不會太草率了?”
沈年連鍋中噴香的蛋炒飯都顧不上看。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姐姐,只是這件事情看上去太草率荒謬了。
沈晚蕓垂首,往鍋中撒了一撮粗鹽再翻炒兩下,間隙抬頭瞟了一眼沈年緊閉的房門。
“其實我只是假成親,不會去官府上碟,但要讓澤云鎮全鎮民都知道我成了婚。”
蛋炒飯已經炒好了。
她沉默的灑了一圈蔥花,將它們鏟進一早拿出的三個碗中,昨晚的剩飯不多,每人只能分得小半碗,好在這頓是早飯。
“快吃飯吧,等下我帶著時文再去拾些柴火,你留在家里把濕柴鋪開晾曬。下午我們一起去趕集。”
家中又多了一張嘴,得轉換為勞動力。
如今入夏,陰雨天只會越來越多,多捆點柴回來就不用常常往山上跑了。
沈年專注的看了阿姐一會兒,自從阿娘去世后,他的世界就只剩阿姐。
如今阿姐這般說了,他也只好不再追問。
阿姐做事總是最有道理的。
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碗中金黃噴香的蛋炒飯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又聽阿姐說下午趕集,他立馬跑回房前扣了扣門:
“姐夫,出來吃飯啦!”
沈晚蕓拿著鍋鏟,聽見沈年的稱呼嘴角忍不住直抽抽。
她從前咋沒發現自己弟弟有那么良好的心理素質和接受能力。
這頓早飯吃得十分安靜祥和,時文吃相優雅速度卻奇快,沈晚蕓才扒拉幾口就看見對方右手拿勺左手捧碗直勾勾的盯著她,顯然沒有吃飽。
沈晚蕓和他對視一秒,然后低頭使勁扒飯,心里為自己本就干癟的錢袋子默哀三秒。
看樣子時文也是貧窮人家出身,超快的吃飯速度只為省點時間干活。
飯后,她拿了兩根草繩給時文,讓對方跟著她一起上山拾柴火。
他們又去了那片偏遠的樹林,大雨過后朝陽升起,林子里的空氣泛著泥土的氣息,夾雜著草葉的清芬,給人一股子新生的希望。
時文沉默的跟著沈晚蕓,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泥巴路上。
因沈晚蕓早晨背了四捆柴回去,林子里散落的木柴已經少了許多。
她低頭收集著零零散散的斷樹枝,想著等下要去河邊撿塊磨刀石,磨一磨家中生銹的斧頭。
阿娘去后家里就沒人砍柴了,斧頭重且鈍,這兩年她獨自帶著沈年經營面攤,為了節省時間和體力都是撿現成的短柴,雖然方便好用但消耗巨快。
沈晚蕓看了一眼沉默的少年,心想家里總算多一個有力氣的勞動力,雖然是暫時的。
沒想到少年撩起眼皮,動作極快的拉開她,將手上剛撿的細樹枝朝著不遠處的草叢擲去。
“咻——”
響亮的破空聲傳來,一個灰色的毛絨生物應聲倒地。
“是兔子哎!!!”
沈晚蕓雙眼一亮,興奮的跑過去,她提起灰兔的兩只耳朵,驚喜的看向還站在原地的少年。
卻見少年快速折下一根樹杈,尖細的那頭沖著她的方向飛速破空而來。
(https://www.dzxsw.cc/book/47653987/3184622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