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錢，有錢也沒有辦法吃別的肉。

        許漱婳在心里頭默默回答。

        牛家村這個地理位置實在是不怎么樣，住在這兒要往城里去一趟都費勁，村里頭頂多也就養養雞鴨鵝的，連個養豬的都沒有，就算有錢想買口豬肉吃都買不到。

        至于那些雞鴨鵝，養了也不是隨隨便便能吃的，都是等著逢年過節的時候帶到城里頭賣了換錢的，除了莊稼的收成之外，這是最大的一筆收入，村里頭的人自然不會將自己的收入平白無故地吃了。

        那能吃的就只剩下野菜，跟時不時進城去買肉，逢年過節的再宰只雞吃了，也就算過得不錯了。

        可別人家能這么過，許漱婳卻不能讓自己的孩子也跟著這么過。

        瞧他們兩個，這么點大，瘦成這么個模樣，就跟她……

        就跟她自己從前一樣。

        她是個孤兒，被人收留了才有口飯吃，可為了那口飯，她要拼盡全力去做多少她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也許是因為自己淋過雨就想給別人打把傘的緣故，許漱婳看到跟她從前一樣可憐的孩子的時候，就總是忍不住心軟，就算是從前以為這個被上頭訓斥了多少回，說她這種職業不該有心軟的時候，可她就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她從前可憐，這些孩子也是。

        滿帶憐愛地摸了摸小寶的腦袋，許漱婳知道吃了這只兔子對孩子來說有多殘忍，可她沒有別的辦法，“小寶，等咱們以后能離開這兒了，咱們就不吃兔子了，現在是沒有辦法啊。”

        許漱婳知道的，孩子這么小，哪里能聽得懂呢。

        可她沒法不跟孩子解釋，這句解釋也是一個許諾，給孩子的，也是給自己的。#@$&

        她一定要從這兒出去！

        王翠翠聽得這么一句，大驚失色，手也不由自主地搭在了許漱婳曲起的手肘上，“漱婳，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要離開這兒？”

        她怎么從來沒聽許漱婳提起過？從前許漱婳也厭煩這兒，是想要離開，可卻不是要帶著孩子離開，可她今天居然……

        當著孩子的面，許漱婳不愿意說那些不好聽的，讓王翠翠下不來臺不要緊，可要是孩子聽了卻不怎么好。

        便只是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你該回去了吧，晚了怕是你相公又要打你了。”%&(&

        王翠翠臉色瞬間鐵青。

        哪門子的相公，李二蛋也配么！

        小寶已經摸上了她的手，“翠姨不怕，痛痛飛飛！”

        王翠翠的臉色更難看了些。

        那時候小寶被許漱婳打了一頓，她就是這么將孩子抱在懷里哄著她的，王翠翠還記得那天的天特別好，裴策站在陽光底下，他逆著光，王翠翠看不清他的容貌，卻覺得他的身影是那樣的英俊。

        后來小寶就記住了這句話，偶然間還看到了她身上被李二蛋打過的痕跡，也學著她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摸著她的傷口，說著翠姨不怕痛痛飛飛，那時候裴策也看到了她的傷口，還關懷地問了句沒事吧。

        王翠翠至今都記得那個身影和那句沒事吧，雖然裴策沒有多說什么，可那個身影、那一句話卻成了王翠翠心頭永遠抹不去的閃耀星光。

        如今小寶再度說起這句話，王翠翠卻只覺得難堪。

        她的心思都叫許漱婳給知道了，她還不知道有沒有接近裴策的機會，如今小寶卻要拿著她哄過小寶的這句話來哄自己，勾起她心間那最不能忘卻的回憶，不是明晃晃的諷刺嗎！

        王翠翠再也沒法在這兒待下去了。

        她扯了個算得上得體的笑意，不讓小寶看見自己難堪的一面，“翠姨沒事，小寶真是個好孩子。那……今天也不早了，翠姨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陪大寶小寶玩。”

        許漱婳將小寶攔腰抱起。

        小寶趴在她肩頭，朝著王翠翠離去的背影叫，“翠姨再見！”

        許漱婳另一只手拎起兔子耳朵，又扭頭囑咐了大寶一句，“大寶，帶上籃子，咱們回去了。”

        大寶乖乖拎起地上的籃子，跟在許漱婳身后進了東邊的土屋。

        堂屋的門打開了一條縫。

        張桂花看著許漱婳手里的兔子，眼底露出幾分貪婪的神色來。

        聽得外頭有聲音，潘如玉從屋里走出來，“漱婳回來了……喲，這是兔子嗎？”

        “是啊娘。”許漱婳彎腰將小寶放下，拎著兔子耳朵提起來給潘如玉瞧，“剛在山上抓的，今晚咱們吃烤兔子吧。”

        “你這是怎么抓的？”潘如玉只覺得驚喜，山上的兔子跑得那樣快，許漱婳是怎么能夠抓到的？

        “看到了就順手抓了。”許漱婳懶得跟她解釋，從前她為了完美地完成任務，接受過非人的訓練，別說是逮兔子了，抓老鼠，抓野貓什么都訓練過，早就練就了一身好本事，手快得可以在荷官眼皮底子下偷換撲克牌。

        抓一只兔子算什么。

        可這些事情怎么能跟潘如玉說，還不得嚇死她，許漱婳只能含糊過去，“娘，您替我生火燒水吧，我去處理了這只兔子。”

        “好、好。”潘如玉答應下，正要往廚房里去，才走了兩步卻又頓住，回過身來，“漱婳啊，要不，要不咱們將這兔子養兩日吧，等阿策回來再吃，他在書院里頭念書，平時也沒什么油水，我看他越發瘦了。”

        瘦了？

        許漱婳想起自己那日無意間闖入屋子看到的裴策上半身，那身板跟瘦了這兩字可不沾邊。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覺得自己沒事站在這想一個男人的身板瘦不瘦好像不太好，再想想這話要是反駁了出去，倒像是在跟潘如玉叫板一樣。

        不過是娘關心兒子，她答應下來就是了，跟自己婆婆爭辯什么。

        正要答應，卻想起進屋之前感受到的那道目光。

        張桂花在身后窺探，她不是沒注意到，卻懶得回過頭去，想起靈芝就曾經被她藏起來的事情，許漱婳覺得自己沒法答應婆婆這個要求，“娘，您要是擔心裴策，明早我給他送一些到書院就是了，這兔子咱們還是今天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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