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無奈都化為了一聲嘆息，扶著許漱婳的那只手反轉過來拍了拍許漱婳，“上了山要當心些，別跑到山頂上去，也別往深林里走，大寶小寶都等著你回來呢。”

        許漱婳唇角一動，帶出笑意來，“多謝娘。”

        潘如玉都同意了，圍觀著的人也沒什么好說的，只得也交代許漱婳要小心便借口該回家做飯了而離開。

        院子里安靜下來，許漱婳準備扶潘如玉進屋，可手卻被她抓住，“漱婳啊。”

        果然方才人多，潘如玉有話不好說。

        許漱婳心知肚明，便停下了腳步，等著潘如玉開腔。

        “娘知道你有本事，可是上了山只有你一人，還是要多加小心些。”潘如玉卻沒說什么許漱婳意料中驚人的消息，只是又將方才的話囑咐了一遍。

        許漱婳答應下來，再扶著潘如玉往里頭走的時候，她便已經能順從地跟著許漱婳的腳步走了，又從大寶手里接過針線來，低著頭趁著外頭最后一點日光，將棉花給縫好。

        許漱婳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才轉身出去準備洗菜，可潘如玉又在屋里頭喊了一聲，她只得折返回去，“怎么了娘？”

        “漱婳啊。”潘如玉將棉花卷起抱了起來，“你把外頭竹竿架上，這棉花剛縫好，還得打一打彈一彈才行。”

        答應了一聲，許漱婳按著潘如玉的交代出去將竹竿橫著架起，又幫著潘如玉將棉花掛在上頭，拿了短棍開始拍打。

        潘如玉的女工精細，以巴掌為單位，每個巴掌大的區域都被她交叉縫上了紅色的線，線不夠長了就接上另一根繼續縫，許漱婳簡單翻看了下，看到了不少線跟線之間連接的結，想來這一整條棉花被都是靠著一整長線縫合緊實的。

        拍打之間縫隙中有不少棉花飄出來，潘如玉在一旁喊著讓她捂著些口鼻，自己也拿了另外一根短棍站在另一頭拍打。

        聲音不小，引得西邊的趙香蘭都出來瞧，“喲，大娘，漱婳，這是縫了條新被子么？”

        許漱婳沒吭聲，不想搭理她，倒是潘如玉見趙香蘭主動搭話，還笑著應了聲，“是啊，漱婳有心，做了條新被子給阿策，香蘭啊，快入冬了，你們那被子夠不夠，要是不夠的話，可得早點做一條新的。”

        從前的潘如玉哪怕得了什么好東西，張桂花跟趙香蘭一走過來她就得乖乖交出來，那時候裴策孝順，時常帶一些點心回來，偶爾也能帶上兩個玩偶給大寶小寶，可張桂花怎么會容得下，等裴策前腳一走，她帶著趙香蘭后腳就到潘如玉這兒，逼著她將東西交出來。

        以至于多年來兩人一往東邊走，潘如玉就本能地掏出裴策留下的好東西交給她們，趙香蘭都習慣了，誰知道潘如玉竟然說出不夠的話要早點做一條的話出來，這句話噎得趙香蘭都愣了愣，好半天不知道怎么答話。

        許漱婳已經拍打完一邊，轉過來拍另一邊了，瞧見她的身影，趙香蘭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這才反應過來潘如玉敢這么對她說話的理由，急忙答應潘如玉剛剛的話，“是，大娘說的是，這都快入冬了，家里是該添置點新被子，大娘你們還缺什么不，明兒我進城去給你們買一些。”

        “那就多謝嫂子了。”知道潘如玉必定會拒絕，許漱婳搶白道，“從前嫂子跟二娘也從我們這兒拿走了不少，如今就當回禮吧，我這的布才夠做一床被子，既然嫂子好心，那就麻煩嫂子再給買兩匹布來，不拘什么顏色，再多拿一些線，多謝嫂子了。”

        趙香蘭原本就是情急之下客套客套，誰成想許漱婳竟然真的跟她開了口，這下可讓趙香蘭不知道該接什么話才好了，張桂花就在屋里頭坐著呢，怕是她們方才的話都讓張桂花給聽了去了，要是知道她這么窩囊連許漱婳都還害怕的話，還不知道要挨怎么樣的打。

        可這是許漱婳啊，這是許漱婳啊！

        趙香蘭不敢不答應，只好看了一眼張桂花，見她沒往外頭瞧，才急急忙忙應了一聲“我知道了”便往屋里頭跑，又生怕張桂花要問罪，才進屋就殷勤著給張桂花倒茶，“娘，您喝茶。”

        被嚇破膽的張桂花正坐著出神，忽然被驚動還嚇了一跳，“做什么！”

        兇神惡煞的一句，嚇得趙香蘭手一抖險些將茶水潑出去，可饒是她已經及時穩住了自己的手，杯子里的茶水還是灑了不少出來，“娘，我……我……”

        “我什么我？”張桂花不耐煩，從她手里奪過茶杯來，“還不去做飯，在這倒什么茶，餓著肚子讓老娘喝什么茶？”

        趙香蘭被罵得委屈，又見張桂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稍稍松了口氣，生怕張桂花跟她提起方才的事情，急忙答應了就往廚房走去。

        走出來的時候見著許漱婳還在院子里拍打著棉花被，許漱婳多看了她兩眼，總覺得如今的許漱婳雖然變化很大，比以前兇了很多，這性子她卻不恨，反而……

        反而尤為羨慕。

        什么時候她才能跟許漱婳一樣天不怕地不怕，抄起竹竿就敢跟欺負自己的人叫板就好了，嫁進裴家這么多年，受氣就受了這么多年，從前還有潘如玉跟大寶小寶可以承受張桂花的怒氣，如今只有她一個人……

        都是當人媳婦的，怎么許漱婳就能得到婆婆的喜歡，哪怕從前巴結著張桂花，她也很討張桂花的習慣，如今跟著潘如玉，潘如玉也當她是親生女兒一樣，可自己卻……

        越想越是委屈，趙香蘭低下頭，任憑淚水劃過臉頰。

        她忍著模糊了的眼，走進廚房倒水淘米。

        外頭拍打棉花的許漱婳忽然回過頭，往西邊廚房看了一眼。

        手上動作一停，引得潘如玉問了一句，“怎么了漱婳？”

        “沒什么。”雖然背對著趙香蘭，卻能感覺到身后有道炙熱的視線一直盯著自己，轉過頭去的時候正好瞧見對方低著頭好似情緒低落的模樣，許漱婳覺得奇怪，卻沒有多說什么，朝潘如玉笑笑便繼續拍打起棉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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