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漱婳皺眉看去，她眼力比尋常老百姓更好些，能瞧見市集里的攤販，有不少被掀了攤子。

        “娘。”大寶也瞧見了，他終歸年紀(jì)小，有些怕。

        “沒事，待會(huì)兒就好了。”許漱婳安撫了幾句。

        她倒是想替那些攤販出頭，可既不知緣由，也沒那個(gè)身份。

        既然如此，不如算了。

        “嘖嘖，這都今日第四回了。”牛車邊包子鋪的老板娘說著，滿臉不忍。

        “大娘，這些攤販犯了事？”許漱婳見對(duì)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順勢(shì)就問了出來。

        那老板娘搖搖頭，神秘兮兮地湊了過去，聲音順勢(shì)壓低了不少，“哪兒能呀，咱們可都守規(guī)矩呢。這不是臨近院試了，嫌他們吵呢。”

        左右還是這事兒。

        許漱婳又搭了幾句話，拉牛車的漢子回來了。

        一行人在晃晃蕩蕩的牛車上往回走，這回那春嬸子忙著挑揀買來的豆角，倒是讓許漱婳和大寶都落了個(gè)清凈。

        只有那個(gè)小婦人，時(shí)不時(shí)便用陰毒的目光盯著許漱婳，似乎一肚子壞水。

        牛車到了村口，不少村民都沒能買到家中缺了的東西，垂頭喪氣的，甚至還抱怨幾句。

        不過是抱怨攤販沒趕上好時(shí)候。

        離著裴家還遠(yuǎn)，爭(zhēng)吵與叫罵，還夾雜著女人壓抑的哭泣，都遠(yuǎn)遠(yuǎn)傳來。

        許漱婳眉頭緊皺，她默不作聲彎腰將大寶抱在了懷中，腳下的步伐加快了些。

        等到了裴家大門口，外頭圍著不少人，許漱婳一眼就看見了趙香蘭。

        她跪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裳滿是塵土，臉上早已被淚濕透了，發(fā)髻也披散開來，活像個(gè)瘋子。

        而在她不遠(yuǎn)處，便是裴虎。

        他扯著嗓子叫喊，被裴順牢牢地按在身側(cè)，怎么也沒法兒朝著趙香蘭跑過去。

        門口和院子里還占著些生面孔，許漱婳的目光一一掃過，猜測(cè)著多半是趙家人。

        如今裴軍死了，他們?cè)趺磿?huì)愿意讓趙香蘭守寡？

        若是趙香蘭自己也這般想著，許漱婳倒是管也不會(huì)管的，可這場(chǎng)景……

        硬生生將趙香蘭與裴虎拆散了，這豈是人能做出的事？

        許漱婳快步繞過人堆，潘如玉早已在房屋門口等著，一見她過來，便急匆匆讓開了條路。

        誰成想到了屋門口，許漱婳卻不進(jìn)去了。

        她只將大寶放下，又伸手輕推了推他的脊背。

        面對(duì)著潘如玉意外與不解的目光，許漱婳及時(shí)出言，擋住了她未出口的催促。

        “我去幫幫她。”許漱婳說得簡(jiǎn)短，話落還在潘如玉驚詫的目光下輕笑了下，“娘，大寶小寶便先交由你了。”

        語畢，她連遲疑都未曾有過，轉(zhuǎn)身便朝著裴虎大步走了過去。

        此時(shí)的張桂花正和趙家的一個(gè)嬸子爭(zhēng)論，二人甚至還動(dòng)了手，彼此臉上都多多少少有些抓痕。

        眼見許漱婳走來，原本趙家人還不放在心上，直至她到了趙香蘭身側(cè)。

        二人一高一矮，許漱婳目光落在地上跌坐著的趙香蘭身上，輕聲開口詢問：“你愿走還是愿留？”

        聲音雖輕，但卻在院子中回蕩著。

        趙家人與裴家人都沉默下來，或多或少都將視線投向了趙香蘭。

        她往日里哪兒受到過這樣的待遇，便嚇得縮瑟了下，可目光對(duì)上哭花了臉的裴虎，趙香蘭那雙原本如死潭般的眼眸，又亮了起來。

        只是轉(zhuǎn)瞬間，就溢滿了淚水。

        她還未開口說話，眼淚便先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接二連三落了下來。

        那聲音是顫抖著的，卻又無比堅(jiān)決。

        “我不走。”趙香蘭還掛著淚，她朝裴虎安撫地笑了下，“弟妹，我不走。我不會(huì)走的。”

        趙家人一聽，皆是炸了鍋。

        “你不走？你就為那個(gè)短命鬼守寡？”個(gè)頭高些的漢子急了眼，他邊喊邊上前，要將趙香蘭從地上拉拽起來。

        許漱婳抬腳走了一段，恰好擋在了趙香蘭跟前。

        漢子揮了揮拳頭，他瞇著眼出聲，”怎么？你們裴家還要攔著不成？“

        話音落下，他的目光環(huán)視一周。

        張桂花被人鉗制住，而裴順則是只顧著他的大孫子裴虎，又怎么想得起趙香蘭？

        潘如玉則是關(guān)了屋門，聽從許漱婳的吩咐，一心照看大寶小寶。

        唯獨(dú)許漱婳，在此時(shí)卻擋在了趙香蘭跟前，給這個(gè)喪夫又被娘家逼迫的女子，稍稍帶來了些心安。

        “若是她自己要走，我自然不攔。”許漱婳緩緩說著，與此同時(shí)心中暗嘆一聲，“可如今她不愿走，我便只好管上一管了。”

        她前世也并非沒見過這般的場(chǎng)景，組織不但收容孤兒，也收容家中不愿再撫養(yǎng)的孩子。

        那些父母可未曾想過留下孩子，即便他們哭喊祈求，也只是面帶笑容，為丟下個(gè)包袱還能換到錢財(cái)而歡喜。

        許漱婳只是忽的記了起來，便遵從了本心。

        “自古以來，喪夫再嫁都是……”漢子話還沒說完，像是被人捏住脖頸的雞鴨一般，噤聲了。

        許漱婳隨手摸過身側(cè)手臂粗細(xì)的柴禾，面色不改，輕輕巧巧一用力，便斷在了她手中。

        “你、你怎么這般不講理！”鉗制著張桂花的嬸子訓(xùn)斥，“難不成要她給那短命鬼守一輩子的寡？！”

        “我們替她尋人家再嫁，那也是為了她著想。”另一個(gè)趙家嬸子急忙附和。

        許漱婳緩慢地點(diǎn)頭，“原來如此，倒是我誤會(huì)你們了？”

        她話音落下，猛地將柴禾往地上扔去，隨著一聲巨響，許漱婳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我管你們想些什么有的沒的，今日這事我既然管了，那便不會(huì)輕易讓你們將人帶走。”她回身望了望趙香蘭，又補(bǔ)充道：“除非她自己甘愿隨你們走。”

        “娘！”裴虎嚎了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娘你別走！”

        趙香蘭同樣哭得滿臉淚痕，她連完整話都說不出口，只是一個(gè)勁兒地點(diǎn)頭。

        那漢子瞪了她一眼，“銀子都收了，你如今想不嫁？世上哪兒有這般好的事情！”

        他上前就要將許漱婳推開，卻眼前一花。

        許漱婳在他動(dòng)手前便往側(cè)邊一讓，緊接著一手拽住漢子的后領(lǐng)，腳下也用力氣朝著膝彎一踹！

        ‘噗通’一聲，漢子直直朝著趙香蘭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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