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傅硯珩這樣聰明的病人最難搞。
　　最開始的時候，祁爍給他的治療定性一直是精神分裂，因為他所有的反應和表現都符合精神分裂的特征。
　　但是治療一年之后，他的情況并沒有大的變化，甚至越演越烈，后來才發現，他不僅是精神分裂，而是多重人格。
　　在多重人格中，有一個患有精神分裂的第二主人格。
　　是很棘手又很特別的存在。
　　祁爍當時為了治療他想了很多辦法。
　　當時傅硯珩這個人心思敏捷，戒備心又重，每次治療過程中都會用反向的舉動干擾祁爍的判斷。
　　是一個極其聰明的精神病患者。
　　此刻，他好整以暇地看著祁爍，跟當年一樣，說著亦真亦假的話來干擾祁爍的判斷，到底是他自己在裝，還是真的另一個人在他的身體里，一時間根本就判斷不出。
　　表演型人格。
　　祁爍默不作聲地起身，走到柜子里拿出一根針管放在他面前，“鎮定劑，我提前準備好，我怕你發瘋傷到我。”
　　傅硯珩笑了，手一抬，把針管拿起來，在燈光下看著里面的液體。
　　“祁爍，你到底能不能治我？”
　　祁爍攤開手掌，聳了一下肩，“這要問你，你想不想我治你？你究竟是病發了，還是根本就在正常的逃避什么？”
　　傅硯珩沒說話，笑容一點點收回去，拇指推著針管活塞看著手里的藥被一點點推出去。
　　細細的針尖在他的眸中慢慢放大，清晰，莫名地讓他原本煩躁的心情隨著視線平靜下來。
　　過了許久，針頭不再有藥水流出，活塞被推到底部，他也徹底平靜了。
　　他起身，把手里的針管丟進了垃圾桶，無奈地看著祁爍，“這是你最近新研發的鎮定手段？”
　　祁爍笑了一下，“你就說，你是不是平靜了吧？”
　　傅硯珩沒吭聲，但是神色分明比剛才更清醒了些。
　　祁爍這才打開病歷本，拿出口袋里的筆抬了抬下巴，“那這次我們來好好討論一下你的，心病吧。”
　　心病。
　　傅硯珩無聲地扯了下嘴角，不再逃避，老實吐出三個字，“沈知閑。”
　　祁爍握著筆的手頓了一下，“三年前那個沈知閑？”
　　傅硯珩：“嗯”
　　祁爍明白他在糾結什么了。
　　三年前，愛上沈知閑的不是傅硯珩，這件事，作為他的主治醫生，祁爍心里很清楚。
　　那么三年后，當心里有一絲悸動的時候，傅硯珩就開始懷疑是不是那個已經被消滅的人格又死灰復燃了。
　　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
　　“傅硯珩，你本人，難道就沒可能會喜歡上她？”
　　“你覺得呢？”傅硯珩盯著他，“是你給的診斷，說我本人有情感障礙，我什么時候具備愛人的能力了？而且，我就算沒有障礙了，也不可能會愛上一個拒絕我，還欺騙我，并且跟我極其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吧？”
　　這是肯定的。
　　他傅硯珩不可能愛上那樣的女人。
　　但是……
　　祁爍低頭思考了一會兒，“或許你覺得自己不可能愛上她原因不在于你有什么情感障礙，是因為你……太高傲？”
　　傅硯珩被噎了一下。
　　“什么高傲不高傲，就是不可能！”
　　“那你一開始把她留在身邊做什么？”
　　這個問題他不是第一次聽到，盛懷安也問了無數次，他無數次都是同一個答案，“因為逗著玩解悶，而且她還有利用價值。”
　　祁爍哦了一聲，又一針見血地問道：“所以利用價值指的是……？”
　　是她能帶來商業價值？
　　能成為他取勝的至關重要的棋子？
　　可是她在的那半年好像除了給他找麻煩，也沒幫他干什么，甚至她被魏書硯帶走的時候，為了保她傅硯珩還主動放棄了一筆生意。
　　以他的手段，他想做任何事其實都不需要拿一個女人做棋子。
　　反倒是自己在一直給沈知閑做靠山，任由她借著自己的勢去做自己想做的。
　　傅硯珩陷入了沉默，想了半天，才別扭地丟出一句話：“生理需要。”
　　祁爍又哦了一聲，“那能解決生理需要的人就她一個？你缺女人？應該不缺吧，如果只是一個床伴你隨便換一個不就得了，至于讓她成為你的心病？”
　　一句話像是在傅硯珩心里拉了個警鐘。
　　他目光不善地看著祁爍，語氣又冷了下去，“所以你想表達什么？你別告訴我你最后得出的結論就是我已經愛上她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
　　“祁爍！只要我聽到那句話從你嘴巴里出來我就會弄死你，不信你試試。”
　　祁爍：“……”
　　遇到這種拒不配合還會威脅醫生的病人根本治療不下去。
　　而且，傅硯珩本身就沒有什么情感障礙。
　　這一點祁爍最清楚。
　　給病人看的表面診斷，有時候只是為了安撫病人的情緒。
　　最后祁爍也只是先給他開了幾粒安眠藥和一些穩定情緒的藥，兩人就這樣不歡而散。
　　臨走的時候祁爍提醒他，“在你的情緒沒有徹底穩定之前，我勸你離沈知閑遠點，不要讓她再刺激你的病情惡化。”
　　傅硯珩不耐煩地瞅了他一樣，“什么病情惡化？你診出病了嗎？你不就是問了一堆廢話？”
　　祁爍：“……”
　　傅硯珩剛走到診所外，發現H城竟然也開始下雪了，比江市的雪晚來一天。
　　無端的，又想起沈知閑跪在車座上趴在窗邊看雪的場景。
　　那個笨蛋，不會又到處亂跑了吧？
　　幾乎是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翻了翻微信列表，陳媽今天沒給他匯報。
　　他敲了一個問號過去。
　　不出片刻，陳媽回消息了，【少爺，有鬧事的人追到醫院了，知閑的母親現在情況很糟糕。知閑也被人帶走了。】
　　【那些人說是要找沈家報仇的人。】
　　傅硯珩的眸子一沉，給沈知閑撥電話，但是不管怎么打都是無人接聽。
　　慌亂陡然布滿心口，剛剛祁爍叮囑的話他早就拋到了腦后，而是開車往江市趕。
　　走到半路許澈的電話打了過來，“傅總，老爺子住院了，點名要見您。”
　　“不見！”
　　“可是老爺子說，如果您不回去，您想見的人，也再也見不到了。”
　　車子猛地剎住，幾乎是一瞬間，他重新打方向盤掉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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