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星星墜入大海嗎？”
　　“……”對面的人像是長長嘆了口氣，然后才壓著所有脾氣耐著性子開口，“趙聽瀾，我問你傅硯珩在哪兒，沒想聽你詩朗誦。”
　　盛懷安揉揉發痛的眉心，抬眸看了眼坐在對面黑著一張萬年冰山臉的祁爍。
　　再這樣下去，祁醫生恐怕是真的要下定決心在傅某人身上裝個定位器了。
　　趙聽瀾吸了吸鼻子，語氣無比凄涼。
　　“傅硯珩那個重色輕友沒良心的男人，我為了他生死不顧沖鋒陷陣，他卻為了一個女人將自己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丟在凌晨三點的街頭孤獨賞月數星星。”
　　盛懷安：“……”
　　“懷安，我現在感覺自己好像要碎了，你能不能來抱抱我？”
　　我抱你大爺啊。
　　祁爍一把拽過盛懷安手里的電話，沖著電話那端的人開始瘋狂輸出。
　　“趙聽瀾，你他媽是腦殘嗎？我問你傅硯珩去哪兒了？他掛了老子的電話之后就徹底消失了，他發著高燒神志不清，隨時都會有危險，有危險有危險你到底能不能聽得懂？”
　　祁爍拽著手機跟訓孫子一樣把趙聽瀾訓了一頓。
　　在給傅硯珩做主治醫生之前，祁爍自認為自己是一個情緒穩定精神狀態良好且抗壓素質極強的人。
　　但那都是之前。
　　現在，他覺得吃多少降壓藥都不管用了。
　　只要不能把傅硯珩捆起來或者綁在床上，他就會一直血壓飆升。
　　趙聽瀾被罵的一愣一愣，這會兒也顧不上心疼自己凌晨三點的凄涼了，打開手機查看自己的車子定位。
　　傅硯珩走的時候，開的是趙聽瀾的車。
　　定位轉到盛懷安的手機上。
　　祁爍瞄了眼，拎著車鑰匙就往外走，準備親自把毫無自覺性的病人抓回來。
　　“祁醫生”盛懷安跟著起身走了兩步，“硯珩的病究竟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
　　祁爍冷笑一聲，“他腦部已經開始病變了，要不是傅老爺子執意把他挾持回去，我根本就不可能放他出院！”
　　-
　　凌晨三點的街頭。
　　一輛黑色超跑瘋一樣疾馳在街道上。
　　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發鼓。
　　沈知閑屏住呼吸，整張臉都是白的，她坐在副駕駛上感覺整顆心都被這超速行駛的車子帶著飛起。
　　身旁的男人卻依舊淡定自若，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有不斷踩到底的油門在宣泄著他所有怒氣。
　　窗外掠過的樹干甚至都快出了殘影。
　　他是真的瘋了！
　　再這樣飆下去會出人命的！
　　“傅硯珩，你停下！”
　　“我叫你停下！你聽到沒有？”
　　沈知閑的聲音都在顫抖，但是車子卻沒有半點減速的意思，依舊是最高時速，快到讓人產生強烈的窒息感。
　　男人握在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蒼白的手背上凸起淡青色的血管，修長的手指彎曲成一個冰冷的弧度，帶著不管不顧的自殺式瘋狂一路狂飆。
　　這么快的速度。
　　倘若傅硯珩手里的方向盤有一點點錯位，那他們都可能命喪黃泉。
　　這完全是拿命在上路。
　　沈知閑哭得嗓子都啞了，兩只手死死地抓住安全帶，她不敢去動傅硯珩的方向盤，只能哭著一遍遍喊他。
　　沙啞的聲音帶著幾分歇斯底里：“傅硯珩！你是真瘋了嗎？你不要命了嗎？”
　　“對！我他媽就是瘋了，你才知道我是個瘋子嗎？”
　　傅硯珩同樣嘶吼著，依舊不肯減速，緊繃的下頜折射出冷硬的寒光，讓人一眼生畏。
　　他的雙眼猩紅猶如灼碳滾燙，因為高燒讓原本蒼冷白皙的皮膚染上一層薄紅，他在瘋狂中發笑，有著恐怖卻又撩人的病態頹美。
　　他確實瘋了，大腦的某根神經正被人死死拽著，麻木痛楚到讓他沒法冷靜下來思考眼下的場景，他只想要這樣瘋狂疾馳的感覺，這種腎上腺素飆升到極點，心臟負荷到最大限度的感覺——
　　是迫近于死亡的瘋狂快感。
　　死亡，又何嘗不是一種極致浪漫的享受呢？
　　精神病的世界會比正常人更遲鈍一些，不管是感情還是感知上，都會更要遲鈍，所以唯有這樣劇烈的，瘋狂的，不管不顧的，逼迫到神經讓人發痛的感覺，才能毫不留底地戳碰到他急需安撫的神經上。
　　此刻的瘋狂，像是填進他情緒黑洞里的藥。
　　他笑著，低沉沙啞的聲音猶如來自深邃地獄，“沈知閑，我不需要你再決定是不是要回到我身邊了，因為我們不管怎樣，都是要死在一起的。”
　　死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他瘋狂地想著，笑意越發深徹。
　　沈知閑只覺得整個人都在戰栗。
　　因為恐懼，尾椎骨都是麻的。
　　“傅硯珩……你真的希望我們今晚就死在這荒無人煙的路上嗎？”
　　“……”
　　“好，那就如你所愿，我們一起死”沈知閑咬著牙松開了手，發酸發脹的眼睛已經視線模糊起來，她看不清外面疾馳掠過的環境，只能聽到瀟瀟瑟瑟又刺耳的風聲。
　　沈知閑咬緊下唇，吧嗒一聲，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
　　傅硯珩頓了一下，余光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抱著必死的心態之后，好像又沒那么怕了。
　　“傅硯珩，我不會再勸你停下了，今天，你帶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是死是活都無所謂，我本來在這個世界上就已經是孑然一身了，早就沒了親人依靠，哪怕是死，我也沒什么好怕的。”
　　“你明知道我喜歡你，哪怕是飛蛾撲火，哪怕是飲鴆止渴�！�
　　傅硯珩猩紅的眼底泛起一股灼熱，燙的他有些看不清眼前漆黑一片的路。
　　車速減半，卻依舊在向前。
　　他的耳邊都是沈知閑方才的那一句。
　　哪怕是飛蛾撲火，哪怕是飲鴆止渴。
　　車子最后急剎在海灘上，傅硯珩打開門獨自下了車，又重重地摔上了車門。
　　沈知閑麻痹的神經進行了短暫的休整，剛剛不管不顧解開安全帶赴死的決心也逐漸崩塌，徹底清醒之后，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是一身冷汗。
　　再抬頭，驚覺他們竟然是來到了海邊。
　　竟然又是海邊。
　　沈知閑猛地跟下車，踉踉蹌蹌地追著傅硯珩的腳步，害怕他又會像上次一樣任由自己沉溺進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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