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聽說了嗎?那位回城了。”
路邊的茶棚里,小碟豐盛,杯水滾燙,一群人交頭接耳。
“誰?”
“就是那個腿……。”
“噓!”話未講完,旁邊一人慌忙捂住那人的嘴,他用手指了指天上,“你不要命了。”
那位仁兄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似的,雙手抱拳,向著空中連拜三拜:“少城主明鑒,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不遠處的果攤,殷楚之收回目光,順手在水果攤上拿了個蜜桃,拿袖擦擦,啃了一口。
嗯,果肉鮮美酸甜,汁水很足。
“大娘,你這果子不錯。”他扭頭夸道。
暗流城還沒到果實豐收的季節(jié),鮮果皆是從別處加急運送而來。
水果攤的大娘剛剛還在擺放貨物,一箱箱的果子堆放整齊,這會兒她急了:“小伙子,你這是什么意思?還沒付錢呢!”
對面的人手臂支著木臺一笑。小伙子年輕嘛,俊得很,身材修長挺拔,寬肩窄腰,一雙多情桃花眼彎起來頗有幾分風(fēng)流痞氣,說出的話也不正經(jīng):“大娘,把我壓這兒給您算賬吧,您看我值幾個桃?”
“值個屁!”果攤大娘毫不客氣,想當(dāng)年自己也算半個水果西施,現(xiàn)在一把年紀(jì)了,什么人沒見過。
長得再俊又怎樣,不給錢就是耍無賴。
無賴是要挨揍的。
“少廢話,你到底給不給錢?”大娘說著就要上手,這年輕人雖然比她兒子高些,但是大娘長年累月、熟能生巧,擰耳朵還是可以的。
她的動作太大,幾粒調(diào)皮的青棗順勢沿著晃動的木臺骨碌滾下,溜到土溝自由生長去了。
殷楚之慌忙抄起隨身的木杖抵住,賣笑道:“有話好說別動手,我賒賬,賒賬總行了吧!”
他真的沒錢,連身上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
眨眨眼:您就放過我行不?
上一刻,大娘還氣勢洶洶,可是一看到他手中的木杖,瞬間嚇了一跳,耳朵也不擰了,整個表情都是木的,嚴(yán)肅得很。
她方才沒注意,這位年輕人,竟然是拄著木杖上街的!
“怎么了?”殷楚之見她不動了,小心翼翼試探問道,“這是同意賒賬了?”
大娘哪顧得上要錢啊,她神色緊張,說:“你是新來暗流城的吧?”
殷楚之鼓掌驚嘆:“這您都看得出來,莫非您就是傳說中的女神仙?”
年輕人油嘴滑舌,大娘白了他一眼:“別貧了,我看你腿腳還算利索,在這暗流城里,除非年邁老者,或是腿真的斷了,不然哪有人敢拄著拐杖光天化日上街游蕩。我篤定你是新來的,不懂暗流城的規(guī)矩。”
殷楚之追問:“什么規(guī)矩?”
大娘左右看了一下,把殷楚之拉進攤棚里,確定日光都擋嚴(yán)實了,這才小聲對他說:“暗流城什么都好,唯獨不能拿瘸腿開玩笑,最好提都不要提。”
“為何?”
大娘又壓低了聲音:“都是因為城主府上的那位……唉,總之就這個意思,看在你是新來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若是能好走,就別帶杖子出門,不能就好好養(yǎng)著,養(yǎng)好了再出來,不然被有心人看去說你故意嘲諷那位,被賀府知道就完了,你自己也別多嘴……不然……”
“不然怎樣?”
“不然就看命吧,也許城主府的人寬宏,饒了你這一回,也許就看你不順眼,小命難保呢。”
“啊?真的如此嚴(yán)重?”
“不騙你。”
“那您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殷楚之接著說,“不過大娘,說話就說話,為什么要躲到里面說?不瞞您說,我的腿是真有毛病,這樣蹲著有點痛。欸,我猜——是不是和天上那東西有關(guān)?”
大娘拍下他的手指,把他伸到外面的腦袋摁回來:“臭小子,我好好和你說話呢,你個拐子指它作甚?還要不要命了。”
殷楚之賠笑:“不瞞您說,這是我第一天進城,不懂你們城里事,一直想找人問呢,這暗流城天上怎么會有兩個太陽?”
熙攘的人群上空,兩輪耀日高懸,乍一看沒什么區(qū)別。
可太陽哪有兩個的?
“那叫金烏。”大娘說。
若人頂著強光仔細分辨,就能看出,其中一個上面浮動著古怪的花紋,并且終日不動掛在高空,那就是“金烏”。
金烏白日借日光所以耀眼,夜里月光清潤,亮度不夠,它就隨黑夜一道歸為沉寂。
“金烏,倒是個好名字。”
“這東西說是代替瞭望臺監(jiān)視暗流城動向的,但我們總覺得賀府那位存了私心在里面。”
大娘指了指腿,“我跟你說吧。只要不提這個,啥事沒有。”
殷楚之面露驚訝之色:“自己的也不行?”
“不行。”
“真的?”
“大家都這么說,騙你作甚?行了,快些回去吧,別碰上賀府的人就算你命大了。”
殷楚之抱拳:“多謝大娘指點了,正所謂涌泉之恩不求滴水相報,如此,桃錢就不給了唄?”
殷楚之被一腳踹出了果攤,臨走不忘帶上他相依為命的木杖。
大娘人還是不錯的,真沒管他要錢,就是最后的幾句話罵得難聽了些。
殷楚之抬頭,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于是順手?jǐn)r下一個人。
“兄弟,你這驢不錯,往哪走啊,去賀府嗎,順路捎我一程?”
那人看他拄拐,又是要去賀府,當(dāng)時就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不可置信道:“去哪兒?”
殷楚之重復(fù):“賀府。”
他見那人沒反應(yīng),又補充了一句:“就是你們這兒的城主府。”
牽驢人罵罵咧咧地走了:“有病吧,這樣還敢去城主府,拉我去送死呢……”
“不是兄臺別走啊,我付錢,付錢總行了吧,這人真是……”
殷楚之遠遠看那位兄臺停下,帶走了一個美麗的姑娘,他感嘆:“世風(fēng)日下,世風(fēng)日下,真是一條活路都不給男人留。”
得,長路漫漫。
“做人吶,還是要靠自己。”
殷楚之每走段路就停下夸幾句:“這暗流城街景不錯。”
石磚大道,街鋪林立,路邊還設(shè)有許多草木花壇。
又走一段停下問兩聲:“大爺,您這瓜保熟嗎?什么?不能賒賬?我拿桃給你換,哦不換呀,那我不要瓜了,蘋果……”
不遠處的賀府暗衛(wèi)奉命令監(jiān)視殷楚之動向,謹(jǐn)慎地跟在人家后頭。
其中一個叫夏冬的暗衛(wèi)拿起水粉鋪子里的胭脂,佯裝看貨,一面忍不住開口:“老大,這家伙走三步退兩步,什么鋪子都瞧一眼,不會是發(fā)現(xiàn)我們了吧。”
又一個叫長天的忍不住說:“就是,他是不是故意磨我們時間吶,沒見過話這么多的,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暗衛(wèi)首領(lǐng)驚蟄一臉陰沉,鋪子看多了,他一路被迫買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此時更是已經(jīng)臨近崩潰,壓根兒沒聽見手下在說什么。
驚蟄收緊錢袋,試圖跟攤主理論:“我……男……男的!不……不涂胭脂!”
攤主平心靜氣:“心上人?姐妹?娘親?小姨?總有需要的吧?”
驚蟄目光復(fù)雜:“……我——”
就是這瞬間的猶豫讓攤主欣喜若狂,知道機會來了:“您瞧一瞧這款……”
……
殷楚之逛了許久,再回頭時,疑惑:“那幾個人呢?我一個瘸子都能跟丟?賀府養(yǎng)的這幫人不行啊,回頭必須和那位少城主說道說道。”
他嘆了一口氣,不知什么機緣,自己被賀府的小郎君撿了回去,也是倒霉,醒來后失憶了,幾天過去了,除了名字,什么也想不起來,孫神醫(yī)說是下墜時摔壞了腦袋。
至于自己為什么會下墜……
他失憶了,怎么知道。
神醫(yī)又說,要好生養(yǎng)病,不然以后會落下病根兒。
至于腦子什么時候能養(yǎng)好,記憶如何恢復(fù)——
孫神醫(yī):“看你的造化吧。”
殷楚之:“……”知道了。
好在賀府的人還算不錯,真讓自己留下來了。
過往像一團迷霧緊緊纏繞著他,只是不知道這謎題何時能解開。
不過,這些現(xiàn)在都不重要,跨過繁華的街市,殷楚之倚靠在路邊的院墻上,手中木杖有一下沒一下戳著地,他納悶:好像不是來時的路。
他所倚靠處,白墻青瓦,庭院中的梨樹已然比墻還高,星白點點的梨花簇擁成團,被枝葉撐出矮墻,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生機,疏朗的讀書聲穿過茂密的枝葉落入殷楚之耳中。
此處是個學(xué)堂。
秉持著有人就能問路的觀念,殷楚之踏進院內(nèi),正好看見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站在樹下。
殷楚之上前行禮:“老先生。”
老者回頭,看他從外面走近,眉目平靜慈祥,語氣溫和:“年輕人,你有何事?”
殷楚之問:“請問賀府怎么走?”
老者從頭到腳看他一遍,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殷楚之以為老者和其他人一樣,于是解釋:“我不是尋死,我住在那兒。”唉,說出來感覺怪怪的。
沒想老者聽了他的話后呵呵一笑,捋須道:“何來尋死之說?你出門右拐,走到大街向東直行,穿過繁華街,再走一段便是了。”
“大概還要走多久?”
老者看了看他的木杖:“你這腿腳,約莫一個時辰吧。”
一個時辰……
去他娘的一個時辰,殷楚之走了不到一刻鐘,不干了。
他可是傷患!腿受傷的那種!
殷楚之異想天開:如果我今夜不回去,賀府的人會不會來找我?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立馬被打消了:估計都會以為我不辭而別,好沒禮貌。
說起賀府,殷楚之突然想到那個有關(guān)金烏的傳言。
要不……死馬當(dāng)做活馬醫(yī)?
反正失憶的人什么都不記得,臉面對他來說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殷楚之躍躍欲試,持杖仰天:“我瘸了!”
他聽見路人說:“真是有病。”
殷楚之:……
原地等了片刻后,沒有任何動靜。
殷楚之想笑:“我有病。”
好笑歸好笑,殷楚之是真的不想走了。
這些天,他發(fā)現(xiàn)自己很有點功夫在身上,由于內(nèi)力深厚,傷好的也比尋常人快,說不定輕功也不賴。若是能施展輕功……
殷楚之恨鐵不成鋼:“唉,腿兄,你是怎么折的,你怎么就折了呢。”
反正破罐子破摔了,他又沖金烏說:“金兄,你若是顯靈,就派輛馬車來接我。”
話音剛落,青石路上細小的沙石微顫,兩頭白虎由遠及近,拉著山河車停在路邊。
賀云舒掀簾:“你怎么在這兒?”
殷楚之抬頭望天:神了,真是智慧在民間啊。
“多謝金兄,虎車比馬車威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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