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五天的時間里,殷楚之已經完全摸清了賀云舒的生活習慣。
賀小公子的生活很簡單:晨起洗漱穿衣吃飯,不下雨就去后花園走路、喂鳥。
回來后常常把自己關在屋里誰也不許靠近,可能在寫字看書,也可能在作畫,殷楚之搞不清楚,因為所有的“成品”都被賀云舒鎖進了床頭的柜子。
直至午膳才允許別人進屋布菜,飯后出去消食小半個時辰。
說是消食,其實都是殷楚之推著輪椅在走,賀云舒說不準會讓他在哪停下,有時靠著假山,有時挨著池塘,更多的時候會抬頭看樹看鳥,怔怔地望著高處發呆。
每當賀云舒發呆時,殷楚之都會冒出一個想法:他會不會也期待能像鳥一樣看到更廣闊的天地?
然而事實卻是:賀云舒不出門,更不見客。
殷楚之在街上碰見虎車的那次是賀云舒回城后唯一一次外出。
他后來聽說了那天發生的事,在櫻花開得最盛的那日,很多人把賀云舒堵在城郊,所以賀小公子最后獨自坐著虎車回了賀府。
殷楚之猜測,也許正是這唯一的一次,消磨了賀云舒所剩無幾的出門熱情。
可能是因為日子實在太無聊吧,然后又是回屋午睡,睡多久全憑小公子心情,醒來之后也總是待在屋里。晚飯時間賀冷杉偶爾會來,但是少城主公務繁忙時間有限,吃完飯后就匆匆離開了,所以兄弟倆其實相處不了多久。
再就是夜里,賀云舒沐浴更衣,然后殷楚之會替他細細擦干頭發,等小公子躺下以后在屋外守候一陣,確定沒有其他事再回自己的住處,就在賀云舒隔壁。
每天如此重復,單調平常。
賀府將賀云舒養得很好,他想要什么幾乎都能搬回來。
但是殷楚之其實不太認可賀府這種藏玉于匣的養少爺方式。
下人們對他唯命是從,賀云舒說一句話,他們只會回答:“是!蔽ㄓ屑竟芗乙姷剿麜r會主動問好,攀談幾句然后離開。哦,他把尚在養病的小滿忘了,或許還有一個很有潛力的谷雨。
但是沒關系,這些不重要。
殷楚之繼續想:身處這樣的環境中,難怪賀云舒會時常發呆,難怪他會喜歡看樹看鳥。
嘖嘖,他暗暗搖頭:賀府,根本不會養小少爺,睡太多了不好,悶久了也不好。不如把賀云舒送給我當弟弟,我一定比他們會養。
等等,我為什么又想要弟弟了?
算了,這個先不管,殷楚之琢磨:這樣下去不行,得替小郎君找點樂子。
五天的時間里,賀云舒同樣摸清了殷楚之的生活野路子。
總結起來就一點:不要臉。
殷楚之會指著用力過度擦出裂縫的桌面和他炫耀:“今天比昨天好一點!
也會給誤闖的長毛小狗的尾巴打結,然后抱著嗷嗷叫喚、苦苦掙扎的小狗向他展示:“看到沒,它可喜歡了!
還會和前來送菜的小廝嘮叨:“這道水晶蝦餃昨天吃過了,你們就不能換點新鮮花樣!敝钡綄Ψ饺滩蛔』刈欤骸肮酉矚g。”殷楚之說:“哦,那沒事了,我看前天的粉蒸肉不錯,考不考慮再做一次……”
只要不阻止,殷楚之能和萬物說話,當然,就算阻止了也沒用。
小公子十分困惑:這人滿腔的話海是從何處得來?
他待在我身邊,會不會……會不會覺得我太沉悶。
等等,我管他做什么?
“主仆”二人各懷心思。
想著想著,殷楚之掏出在書鋪淘來的好貨:話本——《絕世小汪妃》。
這是他給賀云舒額外添加的每日事項。
殷楚之:“讓我看看,上回書說到哪兒了!
賀云舒懷里抱著洗干凈的長毛小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繞著它頭頂的雪白打圈:“講到了小汪妃被長嫂陷害,差點掉到湖里。”
小狗十分愜意地窩在他懷里,尾巴上的結已經解開,兩只眼珠正滴溜溜亂轉,它聽到小汪妃的時候還“汪”的叫喚一下,十分配合。
殷楚之翻到那頁:“小汪妃微微一笑,看著自以為詭計得逞的長嫂,她提起裙擺從角落里走出來!
……
“小汪妃終于發現,一切的推動者,竟然是……”
賀云舒捏住小狗的耳朵,屏住呼吸:“是誰?”
殷楚之十分擅長保留懸念,他合上話本:“小郎君,水已燒好,準備沐浴睡覺了。”
這兩天,讀話本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賀云舒被故事情節吸引得不愿意長時間待在房里了,因為殷楚之說外面光線好,能激發他聲情并茂朗讀的靈感,天氣越好效果越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賀小公子聽得太入迷,連晚上的時間也不愿放過。
賀云舒拽著他的衣服不肯撒手:“殷六,我命令你把故事讀完!
但殷楚之是什么人,一個沒有感情的搓澡小能手,他委婉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除非你允許我伺候你沐浴!
賀云舒一個枕頭砸過去:“滾!”
殷楚之又滾了。
“等等,回來!
殷楚之歡天喜地回頭,以為小公子終于回心轉意。
沒想到賀云舒把長毛小狗塞到自己懷里,說:“把它帶走,它看上去不像野狗,找找有沒有主人!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狗,能耐比天大,竟然能鉆洞偷溜進賀府尋食。
殷楚之抱著狗:小郎君又不讓我搓澡,我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為了報復,他在賀云舒的洗澡水里加了半簍花瓣,小公子身上的余香幾日未散。小汪妃聞了都直打噴嚏。
賀云舒:繼殺桃殺瓜之后,還想殺人。
但是他又沒辦法,誰讓殷楚之失憶的時候把臉一起丟了,無論怎樣罵,都和拳頭打在棉花堆里一樣,最終還能從棉花堆里收獲一張嬉皮笑臉。
呸,真是白長了一副好皮囊。不正經!
狗中“小汪妃”在賀云舒身邊養了幾天,等話本讀完,它的主人也找到了,是住在離賀府不遠處的民居中的一個女孩。
女孩七八歲的模樣,眼睛很大,水靈靈的十分有神。
她說她叫汪晴安,小狗叫發財。
原來姓汪,難怪小狗聽到“小汪妃”的時候會叫。
汪晴安:“謝謝哥哥把發財送回來,我找了它好久!
殷楚之指著賀府的方向:“是賀府的賀云舒哥哥叫我送回來的,你應該謝他!
汪晴安疑惑道:“賀哥哥?”
“賀小公子知道嗎?就是他!
汪晴安睜大眼睛,神色疑惑不安:“可是我聽人說他很可怕!
殷楚之糾正:“但是他幫你找到了小狗,你說他是不是很好!
汪晴安想了一會兒,發財在她懷里“汪汪”叫了幾聲,好像在勸她應和,于是她點頭:“是!
“乖,這就對了,記住,別聽外面的人瞎傳。賀小公子不可怕,他很善良!
“嗯,我知道啦!
發財送回去了,賀云舒懷里少了分量,總覺得空蕩蕩的,時不時就捏兩下自己的衣袖。
殷楚之發現這個小動作后:“我再去給你抱一只回來?”
對方拒絕:“不用,我更喜歡鳥。”
又捏一下袖子。
但是鳥怎么抱呢?
于是殷楚之上街尋了一個裁縫鋪,讓老板縫一個三花模樣的枕頭。
老板看著圖紙上的胖鸚鵡:“可以是可以,就是要等一段時間!
“我加錢。”
“前面還有很多客人!
“十兩!
“明天取貨。”
第二天,賀云舒懷里多了一只三花枕,小公子無所事事,沒事就捶兩拳。
為了挽救三花枕,殷楚之趁賀云舒午睡的功夫又出去淘了一本《腹黑俏蔬女》。
暗流城他已經熟門熟路,買完書很快就沿著路線回到賀府。
……
一匹白馬踏著輕快的腳步在賀府門口的水麒麟前停下。
馬上之人素衣素冠,面色儒雅溫和,像個書生。
梅凌霜收繩下馬,攔住走路翻書的殷楚之:“兄臺留步!
他雙手交叉,十分規矩地行了一個見面禮。
殷楚之停下腳步:“有事?”
有事說事,我還要給賀小郎君讀書。
梅凌霜道:“請問兄臺是賀府中人嗎?”
殷楚之看著書生,不記得見過這張臉。
“算是吧。”
他待了這么多天,又貼身照顧賀云舒,不是賀府人也變成賀府人了。
梅凌霜也不知道這個“算”到底算不算,想起今天來的目的,他先自我介紹道:“在下是苦香書院的學生梅凌霜!
苦香書院?
滿院的梨花在記憶中綻開,殷楚之想起那日問路的地方,他站在墻外依稀能聽見里面朗朗的讀書聲,門口掛牌匾上也寫了字,好像就是苦香書院。
禮尚往來,殷楚之說:“在下殷楚之!
梅凌霜露出一抹含蓄的笑:“原來是殷兄,不知殷兄能否幫在下一個忙!
和讀書人打交道,殷楚之說話也變得文縐縐起來:“梅兄請講!
梅凌霜一聽有希望,趕忙說:“希望兄臺能替我向賀府的小公子帶幾句話!
給賀云舒帶話?殷楚之覺得有些稀奇。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殷楚之還沒見過賀云舒和賀府以外的人有交集。
梅凌霜不待對方表態,趕緊接著說:“請兄臺不要誤會,實不相瞞,苦香書院的梅素白梅先生曾經教過賀小公子詩書,雖說時間不長,但是他老人家一直惦念著小公子,小公子每逢節慶也會備禮給他老人家送去,二人師生情誼從未斷絕。”
殷楚之心道:原來還有一段往事。
“在下知道賀小公子素愛清靜,但是再過半月就是梅先生的六十大壽,家主對此十分看重,特命在下持壽帖一封前來拜訪。兄臺既是賀府中人,還望能替我將壽貼轉交給賀小公子,無論結果如何,在下都十分感激!
好長一段話,仿佛事先準備了很久。
拜訪,轉交,無論結果如何……殷楚之反復咀嚼這幾個字,不對,不對勁,誠意不夠。
“來都來了,”殷楚之把《腹黑俏蔬女》握成卷,指著賀府大門,“不如隨我進去見一見小公子。老人家六十大壽這般重要的事,交予旁人去辦不太好吧。”
梅凌霜眼底閃過一絲猶豫:“啊這,會不會打擾小公子休息?”
殷楚之看了一眼天色:“你放心!
這個時辰應該午睡結束了。
如果小郎君覺得打擾,他再把人“送”出來。
順手的事,順腳也行,總之方便得很。
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進門對殷楚之來說簡直是小意思,他用《俏蔬女》拍了拍對方的肩,滿臉寫著“你不自信”,然后勾住脖子,把人往里帶。
“俗話說得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壽帖這種東西當然要自己送,再說了,我們小公子最好說話了,來都來了,喝杯茶再走。喲,王虎,今天你值守呢……”
梅凌霜被架進了賀府,他坐在前廳,手足無措,慌張極了。
他聽見架他進來的殷兄說:“你先喝茶,我去叫人!
殷楚之口中的前廳不是賀府正廳,而是賀云舒小院前方的廳室。
此時此刻,整個前廳空空蕩蕩,除了梅凌霜就是桌椅茶具,再找不出第二個人。
一陣風從門外灌進,吹得梅凌霜毛骨悚然,總覺得這個地方鬼氣森森,仿佛有好多雙眼睛在暗中注視自己。
他口中直念:“子不語怪力亂神!
屋頂的暗衛怪哉——
“這個書生在說什么,怎么聽不懂!
“讀書人嘛,神神叨叨的很正常。”
“要我說,書生體質也太弱了,又不冷,他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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