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虞知微繃著臉避開了他的手，顫顫巍巍站起來，若無其事地走向另一個小凳子。
只是行走之間，還是能隱隱約約地看出她極力抑制的一瘸一拐。
在卿見面前丟了這么大一個丑——想想吧，在警告人的時候，一屁股把椅子坐塌！坐塌！果真是警告人啊，重量警告：你再惹我就一屁股坐死你！
她小到大精致漂亮一直都被人叫女神的，哪個女神一屁股坐塌椅子？
虞知微寒著臉將小凳子搬到角落里。
奈何屁股上火辣辣地疼，她一時之間又坐不下去，只得直挺挺地面向墻站著，像一條僵硬的蘿卜。
因?yàn)槭乔俜浚昧藢ｉT的隔音材料裝修，此時又關(guān)上了門，房間里一片安靜，安靜的就像是在宇宙外被單獨(dú)開辟出來的小角落。于是，另一個人的存在就格外明顯，似乎連清淺的呼吸聲都被放大了。
他走動的腳步聲就更加明顯了。
不要過來不許過來別和我說話！蘿卜在心中瘋狂吶喊，讓我獨(dú)自捱過這尷尬！
腳步聲似乎越來越清晰，難道他在向這邊走？
他是不是想嘲笑我？
也是，反正這么搞笑的事，擱卿見身上我肯定哈哈哈笑死他，身上帶個喇叭隨地傳播。
虞知微幾乎把臉埋進(jìn)了墻壁里，鴕鳥似的不敢抬頭。
腳步聲似乎更清晰了，他距她還有多少步？
虞知微摳著自己的指甲，開始在心中模擬場景。
他會怎么嘲笑我？
——呵，纖弱？
——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把椅子坐塌的
——你多重啊？
縱使知道卿見應(yīng)該不是個會落井下石的人，也不會低俗到攻擊女孩兒的身材，她還是用盡自己所有腦力把他想得不堪，似乎這樣她就沒那么丟人了似的。
腳步聲停下，出乎她的意料，響起的不是卿見的聲音，而是鋼琴聲。
琴聲柔和悅耳，像是淙淙的從石板上流過的溪水，在月光的照耀下，在寂靜的的竹林中，晶亮亮的流淌著，帶著一股令人平靜安寧的力量。
虞知微有些詫異地回過頭，卻見卿見安安靜靜地坐在鋼琴前，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間跳躍著。
他神情專注，黑曜石一樣眸子盯著琴譜，鼻梁高挺，側(cè)面線條流暢極了，頭上的燈光更是給他鍍了一層清冷的輝。
卿見一直沒理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倒是叫虞知微松了口氣。
她開始別別扭扭地想，卿見這人，還挺有眼色，人還、還挺好。
一直到被叫出去吃飯了，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甚至直到虞知微推開門走出去，卿見才從琴鍵上收回手。
他看了眼邊上的小鐘，今天練琴的時間超了半個小時。
相互按了按有些酸的手指，他想著。
-
“誒呦知微，還害羞呢？”劉麗坤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管你的事，那椅子本來就壞了，沒傷著吧？”
虞知微默默又有些哽住地?fù)u搖頭。
劉麗坤笑了：“那就好，你先在這里坐會兒——卿見去盛飯！”
卿見應(yīng)了一聲，向廚房走去。
從碗柜里拿出四個大小一樣的碗，在盛到最后一份的時候，他手上動作一頓，向外看了一眼：
因?yàn)榇笕说恼{(diào)侃臉上重新浮現(xiàn)羞惱的虞知微有些僵硬地坐在餐桌邊，嘴角微微繃著，臉頰的肉積在一起，像是小小鼓鼓的雪丘。
卿見想起已經(jīng)成塑料片的椅子，又看了一下手中的中型的碗，微略有些遲疑。
但是單獨(dú)換大碗又好像太明顯了，他想著虞知微極力否認(rèn)自己吃的很多的情形，微略思忖了一會兒，用飯勺將碗底蓬松的飯粒壓緊，硬是比別的碗多盛了兩勺。
虞知微從他手中接過飯碗的時候，有些奇怪地掂了掂。
是錯覺嗎，明明和家里差不多的碗，就感覺重一些？
然后她似乎看見卿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那種眼神怎么說呢，就奇奇怪怪。
搞得好像她還和卿見有什么小秘密似的。
虞知微莫名其妙地往嘴里扒了一口飯，雖然他暫時算個好人吧，但，怎么可能嘛。
放在電磁爐上的火鍋排骨咕嘟咕嘟地冒著小泡，裊裊的白煙升起，辛辣的香氣在客廳里縈繞著。油麥菜青翠，尖椒牛柳鮮香，油燜大蝦晶亮，魚湯燉成了奶白色……都足以看出主人高超的廚藝，是一頓豐盛而美味的晚餐。
就是這飯……怎么越吃越多啊？
虞知微有些郁悶地?fù)芰藫芡肜锏娘埩！＿@碗也不大，她吃了不少了，為什么還有這么多飯？是她的錯覺嗎，為什么總感覺飯?jiān)谂蛎洠?
“是飯菜不合胃口嗎？”劉麗坤關(guān)心地問。
話音落下，餐桌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虞知微的方向。
虞知微連忙搖頭：“啊，沒有沒有，劉姨您的手藝真好，很好吃。”
說著，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飯，臉頰像只小松鼠似的鼓起。
劉麗坤眉開眼笑，夾起一塊排骨放到她碗中：“那就好，多吃點(diǎn)。”
然后像猶嫌不夠似的，拿了湯勺狠狠舀了滿勺，盡數(shù)添進(jìn)她碗中。
虞知微碗中的菜已經(jīng)堆得像個小山了，她卻似乎還有再補(bǔ)一勺的沖動。
嚇得虞知微連忙將碗端起，連連搖頭：“夠了夠了劉姨，可以了，再多我真的吃不完了。”
劉麗坤意猶未盡地收回手，目光轉(zhuǎn)向虞母。
虞母也將碗往回收：“麗坤我不用，我晚上不能多吃。”
“什么不能多吃，多吃一頓不會胖死你！這排骨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劉麗坤不由分說地奪過虞母的碗，在她有些抽搐的臉色中，裝了大半碗的排骨。
“我自己來。”卿見對自己母親是個什么性格十分了解，自覺地舀了一勺排骨。
劉麗坤實(shí)在熱情，在別人家做客又不好意思剩飯，吃到最后，虞知微的肚子脹得溜溜圓，感覺食物都堆積到了食道處。
“謝謝劉姨，您家的飯真好吃。”虞知微挺著肚子坐在沙發(fā)上，強(qiáng)顏歡笑。
她現(xiàn)在動都不敢動，害怕一低頭喉嚨管的食物就會飆出來。
劉麗坤笑逐顏開：“那你多來阿姨家玩，阿姨下次給你做可樂雞翅和肉蟹煲吃！”
客廳里和樂融融，在餐廳里收拾碗筷的卿見看著虞知微碟子里的骨頭，高高的一摞，幾乎堆成了了小山丘，一個個都都啃得干干凈凈，連點(diǎn)肉絲都沒留；碗中的飯粒吃得一粒不剩，白瓷反射著頭上吊燈的光。
果然，他之前多盛兩勺飯是正確的。
不過，他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地掃向了虞知微的肚子，縱使穿著校服外套，也能隱隱看出她腰若細(xì)柳，露出的手臂白皙纖弱，活像是稍稍一用力就會被折斷一樣……那吃下去的那些東西，到哪里去了？
虞知微一抬頭，就對上了卿見的目光，然后隱隱感覺到了他探究和好奇的視線，隔著鏤空的格欄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有一種微妙的惱意騰升了起來。
虞知微哼了一聲，默默側(cè)了個身，看什么看！不許！
不過她在沙發(fā)上舒舒服服地坐著，之前扣了她不少分的堂堂紀(jì)檢部部長在餐廳里收拾碗筷，虞知微心中莫名涌出一種舊年的大仇得報的滿足感來。
她得意洋洋又耀武揚(yáng)威地翹起了二郎腿。
……壓到肚子了，有點(diǎn)想吐。
腿又默默地放了下去。
即使如此，她的好心情也沒有絲毫的折扣。
晚上回家翻手機(jī)，看見龐暄妮之前發(fā)來的最后一句話：
【真是好言難勸該死鬼。】
若是正常情況，虞知微少不得和她斗嘴八百回合，但她現(xiàn)在心情實(shí)在是好，于是笑瞇瞇地打上：
——雖然是該死鬼，但該死鬼愛你。
手機(jī)上方瞬間顯出“對方正在輸入……”，又消失，然后再次顯現(xiàn)。
顯然對方被她又油又土的情話震驚得不知道該說什么。
過了好半天。
【龐暄妮：瘋了你？嗑藥了？】
虞知微縱容地回了一句
——mua~mua~mua~mua~
——丫頭，我知道你是在擔(dān)心我。
過了良久，那邊才顫顫巍巍發(fā)過來一條在虞知微眼中沒什么攻擊力的罵人話：
【龐暄妮：我呸！神經(jīng)病！】
-
虞知微的好心情一直持續(xù)到星期一被叫起床的前一秒。
“虞知微！起床！”
虞母風(fēng)風(fēng)火火一腳踹開了房門，揪住裹成蠶繭的虞知微的被子用力一抖，險些將她掀下床。
虞知微艱難地睜開眼，一邊想著為什么今天這么困，一邊向床邊的鬧鐘瞄了一眼
——5：40
嗯，五點(diǎn)四十了。
五點(diǎn)……
嗯？
五點(diǎn)四十？
虞知微哀嚎一聲企圖搶過被子：“才五點(diǎn)你叫我干什么？還有半個小時啊！”
虞母朝氣蓬勃地吼道：“樓上的卿見早就起床了！”
“人家是人家，我是我！”虞知微快要崩潰了，連帶著也有些遷怒。她宣布：卿見之前在她心中的好人身份被取消了！
“你瞎攀比什么？”
虞母振振有詞：“我知道人與人之間差距很大，所以我又沒要求你和卿見一樣考年級第一，我只要求你有和年級第一一樣的態(tài)度，頭上就住著個年級第一呢，你不該有所改變嗎？”
短短一句話，年級第一出現(xiàn)了三次，這叫不在意？
虞知微：“/&……”
虞母擰著她的領(lǐng)子用力一提，像拎小雞仔似的將她揪起來：“快點(diǎn)啊，六點(diǎn)之前，你必須離開家。”
這個家終究是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磨嘰到六點(diǎn)一十結(jié)果真的被媽媽丟出去的虞知微拿著旺仔牛奶站在電梯里，看著不斷下降的樓層，傷心成悲傷蛙。
電梯門一打開，她就看見了站在樓道口的卿見。
男生身形挺拔地站在門口，濃密的睫毛在金色的晨光中根根分明，在臉上落下一片陰影。手上提著一個紙袋，白皙的手臂上隱隱能看到有些突起青筋，顯示著少年的蓬勃的力量感。
此時的他眸子低垂，薄薄的紅唇繃著，不時抬手看一看手表，顯得有些焦炙。不過美人帶著微微怒意的樣子也是美的，配著柔和的晨曦，甚至可以說是一道別樣的風(fēng)景線。
但一想到就是害的她少睡了半個小時的禍禍頭子，即使他長成天仙樣，在虞知微眼中也是面目可憎的。
她哼了一聲，走向門的另一邊。
剛走出門不到兩步，她就被扯住了。
虞知微回頭，看見卿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似乎眉宇間隱隱還有些煩躁。
虞知微：？？？
大爺，給我擺什么臉色，我又沒惹著你。
她這樣想著，也就這樣說出來了。
卿見一怔，隨后揉了揉額角：“抱歉。”
頓了一會兒，像是沒忍住，他說：“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出來？你們這屆高一是改革了不上早自習(xí)嗎？”
目光真誠而認(rèn)真，像是在詢問什么一道深奧的數(shù)學(xué)題一樣，看她的眼神就是在看一個拖拖拉拉的蝸牛一樣。
大清早的就遇到個陰陽怪氣的奇行種是個什么讓人惱火的事！
第一次這么早離開家的虞知微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瞬間跳腳，刺了回去：“我什么時候出來關(guān)你什么事？我們高一改沒改革你個紀(jì)檢部部長不知道？”
“我等了你十五分鐘。”
虞知微感到好笑：“我叫你等我了？你等我干什么？看上我了啊？”
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頭上幾搓沒梳好的頭發(fā)翹了起來，在這種情況下仿佛也蘊(yùn)滿了怒氣，像個炸毛的小貓。
卿見的目光頓了一下，轉(zhuǎn)而換了個話題：“我媽要我?guī)Ыo你的。”
他說著，將手上的紙袋遞給了她。
于是這下輪到虞知微不知所措了，之前的話也說不出口，猶猶豫豫地接過紙袋：“謝、謝謝阿姨？”
整個人就像是被戳漏氣了的皮球，帶著一股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茫然。
卿見點(diǎn)點(diǎn)頭，又瞟了一眼她毛茸茸的頭頂，轉(zhuǎn)身離開。
虞知微待在原地將紙袋拆開，里面放著兩個飯盒，似乎裝的是早餐。
腦子里仿佛有兩個小人在干架。
小白說：人家給你帶早餐，在樓底下站了十五分鐘，你還諷刺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小黑說：早餐又不是他做的，他也是聽他媽的，要感謝也是謝謝劉阿姨……且你又不知道他會給你帶早餐，又不提前說一聲，活該他等！再說，是他先諷刺人的啊。
小白又說：卿見肯定也不想給你帶，肯定是被媽媽逼得，他也很委屈啊，而且站了十五分鐘呢！人家之前還讓過你呢！
吵得腦子里嗡嗡的。
虞知微將搖搖腦袋將這些想法甩出去，三兩步追上卿見：“嗯，也謝謝你啊，但你其實(shí)可以直接放我位子里的，就不用站這么久了。”
別別扭扭伸出服軟的jiojio。
卿見站定，看了她一眼：“校規(guī)第3章第8條，不準(zhǔn)帶熟食進(jìn)校園。”
“虞知微，一個合格的學(xué)生，至少不能三天兩頭違反校規(guī)。”
他看著她，眼中滿是不贊同。
虞知微：我特么。。。
她想穿回半分鐘以前一巴掌呼死那個因?yàn)槟迷挻糖湟姸a(chǎn)生了一些愧疚的自己。
卿見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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