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旋風，卷起了夜的簾子。那里只模糊有個輪廓，卻像是一個格外熟悉對身影。

        四周依然黑漆漆的，看不出身在何方。蒼淼試著向前邁了一步，卻驟然踩空。身體向下跌去的一瞬，被人接住了。

        “不要往前走。在這里，讓世界來走向你。”

        連聲音也很熟悉。

        “這是哪兒？”

        “是我的靈魂空間。”

        那人抬起頭來，露出一道濃郁的細眉。

        “可你、你死了。”蒼淼震驚地結巴道。

        她笑了。“你不也死了么？”

        方華將頭一揚，甩開擋住眼睛的頭發。

        “你可以理解為，我還有一縷魂魄殘存在日月門環里，其余的都已經消散了。這一縷，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散。”

        她說得特別平常，不愧為已經死去十年仍未安息的人。

        “你一直都在……日月門環里？”

        “是。但除非你們主動進入我的催化夢境，我并沒有辦法聯系你們。”

        談及此事，方華陡然臉色一轉。“有一件事，你們早該知道的。我一直等到那小孩兒自己離開，才開始催夢的。”

        “誰？”

        方華沒有回答。夢境開始上演。

        那一年元北辰帶著他的隊伍進入北野時，接手了一個附詰襲人的案子。報案的是失蹤男孩的父親，到了家里，父親連帶著孩子爺爺奶奶眾說紛紜哭天喊地。唯獨孩子的母親抱著一個才兩歲半的女孩在角落里，默默不言，無聲哭泣。

        可是他們搜尋過了案發地的每個角落。卻沒有發現任何靈魂體經過的痕跡。

        屋外傳來一聲聲的爆破聲，像子彈出膛，又像爆竹脆鳴，在很遙遠的地方開著花。這段奇跡的節奏籠罩著這群外來人，為整段旅程鋪了一層古樸的幽森。

        “我覺得這家人有問題。他們說的證詞總是出入，像在說謊。”方華告訴元北辰，“早晨爺爺才說，那孩子從來都不會在無人看管的情況下離開家，天黑后更是一定會回來。奶奶卻說孩子經常在外頭玩兒，整夜不歸也是常事，因此才沒立刻發覺孩子不見了。”

        元北辰說，要再去問一問這家人。

        他離開后，方華卻感覺依然有一道視線在盯著自己，并非一人獨處。她轉過身后，吃驚地發現失蹤孩子的母親蜷縮在儲物間里，扒著頭看出來。

        “小睿還活著。”她顫巍巍地說，小女兒還掛在她的腿上咿咿呀呀，“小睿沒死。”

        “您說什么？”方華立刻問，“那他在哪兒？”

        女子支支吾吾一陣，終于說出她兒子是被人拐走了，不是被靈魂體擄去魂魄慘死了。方華覺得長舒了一口氣，拐賣雖是大事，但總歸還是活著的。

        蒼淼觀望夢境，不由發問：“如果是拐賣的，為什么要說成靈魂體之過？”

        方華朝著記憶中的自己揚了揚下巴：“你往下看。”

        她的眼色忽然沉了沉。“本來，一切可以在那時候就結束的。”

        當年一程，終是無功而返了。

        方華再次重返當年事發的北野小村落，已經是數年之后。元北辰已經過世，他的團隊解散，昔日朋友各奔天涯。方華獨自一人前往。

        那是她犯下的巨大的錯誤。就是在那一程中，她死了。蒼淼在凌云中找她許久未果，因為她離開的位置實在是太過于偏僻了。幕星鎮星雨村。

        “你說哪里？”蒼淼忽然覺得這個地名十分耳熟。

        “熟悉吧。”方華說，“我早就試著提醒你們了。”

        她們一起看著記憶中的方華爬上臨海的一處小斷崖。四季冰封的海面與凍土之間只隔了薄薄的幾節臺階。大自然的魅力無孔不入，與之伴隨而來的未知與恐怖亦隨處暗藏。北極。

        她舉起結滿霜花的望遠鏡，望見白茫茫的天際線上一個時隱時現的小黑點。調整焦距后，看清那是一個人的背影。

        本來方華沒有在意。當地人到海上做些什么事，無關于她。

        可是那個人忽然一回頭。方華看到，那是如此稚嫩的一張臉，茫茫冰原上沒有其他參照物，看不出他有多高，但應該是個孩子，眼睛里藏著墜落的星星。方華一怔，翻找出數年前從小睿母親那里得來的照片。照片中的小睿一年級，站在一群虎頭虎腦的小朋友之間，燦爛地笑著。

        那同一張笑臉，竟出現在這片冰原上，茫然又突兀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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