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玫瑰
chapter35
池翮要在這里睡下。
終究沒有睡下。
他接到一通電話。他一邊聽電話,一邊瞟著姜臨晴。
他眼神里的復雜,她將其解讀為不懷好意。這個“不懷好意”是字面上的。她不害怕他會對她怎么樣。
突然的一刻,電話另一邊有一聲怒吼出來。
姜臨晴猜出了電話內容。
“一夜御四女”敗了池家家風,池翮被訓了一頓。
對方是個大長輩吧。池翮對著那人只有恭敬:“是,我知道了。”
通話結束,池翮說:“我要走了。”
姜臨晴坐在邊上,用自己擋住了他對沙發床流連忘返的目光。
“美美麗麗的晴晴,再見。”池翮真的走了。
她一個人笑了起來,是這幾天來最開懷的一個笑。
池翮就是欠教訓。
姜臨晴哼起了自己和他的定情曲。先前的輾轉難眠,變成了酣然入夢。
一個好覺醒來,那三個激戰的小人,有一方以二對一的優勢,打了場勝仗。
姜臨晴想通了。
她覺得自己矯情。她和池翮只是春風一度,又不是要過一輩子,計較什么未來?開心就行了。
窗外還是陰天,但天際線亮了亮。太陽躲在山的那一頭,又躲到云之上。太陽只是躲著,光始終都在。
她把池翮從黑名單放了出來。
*
520,又一個情人節。
劉倩的男朋友委托花店小哥,送來一束花。
一束紅得深濃的玫瑰。綠枝從花朵中穿插而出,仿佛是自然生長的樣子。
姜臨晴不僅在辦公室嗅到甜蜜的花香,朋友圈里,也有人發了大束的玫瑰。
單身的朱怡暢受不了酸臭的戀愛味,來問:“小姜今晚有安排嗎?”
姜臨晴是要回答“沒有”。
然而,劉倩一個旋身,到了跟前:“小姜是不是戀愛了?”她的尾音甜滋滋的。
朱怡暢這時驚呼:“好大束的玫瑰花。”她話中的不是劉倩的那一束。
姜臨晴低下頭,她的手機屏幕停在楊飛捷的朋友圈。
在此之前,楊飛捷沒有暴露過他的女朋友。今天他拍下了一束玫瑰。
花朵的數量,是劉倩那一束花的三四倍。可能有五十二朵玫瑰吧。
姜臨晴不會真的去數,她沒那個閑工夫。
打印機的墨盒空了。
換墨盒的時候,姜臨晴不小心沾上了墨汁。
她去到洗手間才知道,不僅劉倩和朱怡暢喜歡討論太子爺的消息,其他部門同事也一樣八卦。
同事甲正在補妝,她的胭脂和玫瑰一樣艷麗:“太子爺今天過來了,我真受不了他的眼睛,簡直有毒。”
同事乙問:“什么毒?”
同事甲抿了抿唇:“太子爺沖我笑了。對了,你見過他沒有?”
同事乙搖頭。
同事甲:“他的眼睛深情款款,只要他笑一笑,就像把全世界都端到你的面前。”
同事乙戳穿了同事甲的泡沫:“你別做夢了。”
同事甲:“你哪一天親眼見到太子爺,你就知道了。誰要是愛上這種男人,遭遇的恐怕是飛蛾撲火般的絕望。”
無人討論太子爺的工作能力。同事們的描述,都在說他長得俊,桃花早就開滿枝頭了。
姜臨晴覺得,憑太子爺對她家沙發床的留戀程度,他不大可能有其他桃花吧。
將要下班的時候,姜臨晴又刷了刷朋友圈。
特別的一天,虞雪卉發了和男朋友牽手的告白。
楊飛捷有新照片。背景是一個摩天輪,照片上沒有人,只見一圈“520”字樣的霓虹燈。滿是粉紅的泡沫。
姜臨晴和池翮這一天沒有聯絡,她真的忙。
不到下班,劉倩已經拿起包包,抱著玫瑰花。只要一到點,她就立即沖去打卡。
朱怡暢說她一個孤家寡人,也要早早回去,躲避大街上的狗糧。
明天就是星期六,姜臨晴想著把這一周的工作再整理一遍,加班半個多小時才走。
電梯里只有她。她靠在欄桿,揉了下肩。
之后聽到“叮”的一聲。
她立即站直。
門開了。電梯外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策展部上面的企劃部經理。
而另一個人見到她時,笑得流里浪蕩。
姜臨晴向企劃部經理問好。
在公司里,她是不認識旁邊那一位的,她不吱聲。
企劃部經理為她介紹說,那人是運營部的池總。
姜臨晴禮貌地打招呼:“池總好。”她后退一步,縮在電梯的角落,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
電梯下了兩層樓,又是“叮”的一聲。
進來一個穿著灰西裝的年輕男人。
姜臨晴見過這人,據劉倩的消息,他是公司今年新進的青年才俊之一。
灰西裝在遇到太子爺的剎那,彷佛被傳染了痞氣,笑容也變了。
又下一層樓,企劃部經理先出去了。留下兩個青年站在中間。
灰西裝問:“今天這日子怎么安排?”
太子爺彎唇一笑,邪門得很:“當然是跟女人一起過。”
灰西裝恍然大悟:“我真是問了一個多余的問題。”
電梯到了首層。
灰西裝:“我的車停在南門。池總,我先走了。”
姜臨晴要跟著灰西裝而去,被一道人墻擋在面前。眼見電梯門就要關上,她去按鍵。
太子爺仗著手長,按了關門。
姜臨晴又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
池翮的笑,不真心不坦誠,他好像只是習慣性的笑,與心情無關。
但他的眼睛生得極好,隨意擺弄風情,就能佯裝真摯。
她對上他意義不明的笑,居然有錯覺,仿佛她是他的心上人。
他的眼里只有她。
池翮:“以前沒在公司見過你。”
姜臨晴低眉順眼:“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職員。”
池翮輕笑:“幸會。”
姜臨晴:“幸會。”
池翮:“剛才,我以為你多多少少能表現出驚訝的樣子。”
姜臨晴:“人事已經有通知池總的上任,而且在通知之前,池總就是風云人物了。”
池翮好奇:“我這么快就成話題了?”
“新同事過來,大家都會關心幾句的。”
“他們說我什么?”
“你才來沒多久,他們說的都只是表面的東西。”
池翮低下頭:“表面是指我的這張臉嗎?”
很少人不談他這張臉。他的眉宇有些陰邪,是眼睛漂亮,中合了這股邪氣。
他只是壞,不深沉不狠戾。
電梯停在地下車庫。
這不是姜臨晴的目的地,她沒有動。
池翮向外走:“今天是情人節,正好我還沒吃飯,一起共進晚餐吧。”
她抬頭望監控,不會音畫同步吧?
他沒回頭,卻像知道她的擔憂:“就算他們聽不見,但我們在這里拉拉扯扯,又能是什么關系?”
她如果磨蹭,極有可能遇到公司的人。她立即跟著他出去。她東張西望,見到有人過來,就用包包擋住臉。
池翮還沒上車。
姜臨晴比他還快,鉆了進去:“我們在公司為什么不裝作是陌生人?”
想想自己聽到的太子爺八卦,她猜得到,一旦別人發現她跟他認識,肯定能編排出一出麻雀變鳳凰的緋聞。
“又沒人。”池翮上了車,“對了,你追我多少天了?”
“誰追你了。”她發現,這輛車是他去荒郊野外接她的那輛。從來沒有富婆,只有他。
“狗尾巴草,鐵證如山。”
算了,不講道理:“我算數不好,我給你算一算。”
“別算了。這天當是我們的紀念日。”池翮說,“你是我的女朋友了。”
“為什么?”她數數日子,二十二天,她就送了一把狗尾巴草而已。
“你猜猜。”
“猜不到。”反正肯定不是因為愛。
車子還沒有離開公司這條路。姜臨晴擔心有人通過車窗見到她,她低著頭,再低著頭。
她不跟池翮說話,徑自玩朋友圈。摩天輪照片之后,朋友圈就無人更新了。她往前翻著。
“你想去吃什么?”池翮問。
“隨便吧。今天這日子,很多餐廳都爆滿的。”
紅燈。
池翮停車,瞥見她手機上滿屏的玫瑰。
她停在這張照片的時間,停得有些久。
他也看了一會兒:“好俗氣的一束花。”
俗氣嗎?其實不。楊飛捷的審美一直在線。包括這一束花。玫瑰色澤比劉倩的那一束,更紅更艷,更加賞心悅目。
“玫瑰象征愛情,這是他在向大家公開他的愛情。”姜臨晴對楊飛捷的祝福,變成了她對楊飛捷和章青寧的祝福。
池翮彎著笑,唇角上揚,像是嘲諷的角度:“為了紀念這一天,我要不要也送一束玫瑰給你?”
“不用破費了,玫瑰終會枯萎。不如你送我一份特殊的,永恒的,不會消逝的。”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她能捎上這東西再走。
他從儲物盒里拿出什么,拋了過去。
姜臨晴接過,是一包紙巾。
池翮大方地說:“你用完了就再拿一包。永恒,不會流逝。”
她問:“我們不是愛情買賣了?”
“還是買賣,換我養你。”
“你會對我和以前一樣好嗎?”
“當然,我對女朋友很周到。”
“我養你吧。”
“行,你養我。”
“既然是買賣,先前的約定仍然有效。”姜臨晴說,“別愛上我。”
池翮笑了下:“彼此彼此。”
*
池翮送了玫瑰給姜臨晴。不是一大束的,十幾朵散裝花而已。
車子堵在十字路口。
一個小姑娘,大概十歲左右,手上挎著一個小花籃,向一輛輛車,沿路兜售玫瑰花。
天空下起小雨,小姑娘沒有傘。她扎起的兩條馬尾辮上,不一會兒,就被雨水蒙上了白紗。她抹了抹臉。
姜臨晴搖下車窗,向小姑娘招了招手。
小姑娘眼睛一亮,立即跑過來:“大姐姐,買花嗎?”
姜臨晴:“對,買花。”
小花籃裝了十幾朵花,玫瑰根莖豎起了刺,花瓣凝著水霧,鮮艷欲滴。
小姑娘笑了:“大姐姐,一朵花五塊錢。”
“我全要了。”姜臨晴要掏錢。
池翮的指間夾了兩張一百元,說:“算我送女朋友的花,不用找了。”
姜臨晴將錢遞給小姑娘:“下雨了,早點回家吧。如果感冒了,你賣花的錢還不夠看病的。”
“謝謝大哥哥,謝謝大姐姐。你們會白頭偕老的!”小姑娘鞠了躬,蹦蹦跳跳,晃著空籃子去避雨了。
十幾朵花是隨便扎起的,用了條大粗紅繩子。和劉倩的、楊飛捷的比,登不上臺面。
姜臨晴拿起一朵,捻在手中。她拍照,發了朋友圈。
她不說這是男人送的花。
她說:「一個可愛賣花小姑娘的花。」
同學、同事會以為她是自己給自己買花。
而知道她不單身了的人,也就池翮,以及……
她跟楊飛捷說過,她有男朋友。所以楊飛捷也知道,這是她男朋友給她送的吧。
*
吃完飯,二人回家了。
多了一個男女朋友的頭銜,似乎沒有什么不一樣。
池翮洗了澡,半躺在沙發床,他說因為他一夜御四女,犯了家規,挨了頓臭罵,今天早上還被罰跑十公里。
他說:“全是你害的。”
姜臨晴哄他睡覺:“乖哦,累了就睡覺吧。”
他可能真的累,不一會兒就睡過去。
她在日歷上做了一個紀念日的備注。
她追池翮的第二十二天。她和他一起的第一天。
*
不止520是一個節日。從諧音上來說,521也是情人節。
姜臨晴起得早,從房間的窗簾探頭出去。
她的男朋友睡得沉。
她透過玻璃欣賞他的睡顏,欣賞了足足有半分鐘。
說出去誰能信,公司的太子爺貪戀她家的這張沙發床。
姜臨晴哼起了曲子。不用說,又是她和池翮的定情曲。
她淘米煮粥,煎了兩個大大的黃金荷包蛋,又炒了河粉,加上牛肉,青菜、蔥花。
只待池翮醒來,二人就可以吃情侶早餐。
曲兒唱到高潮時,池翮的聲音響起來:“炒什么?”
他本就有鼻音,睡醒了更重,也沙了。
姜臨晴:“你醒了。”
池翮越過她的肩,去聞鍋里的香氣:“干炒牛河?真香。”
肢體沒有接觸,但靠得近,她見到他完美的側臉起伏。她的左半邊身子,被他罩著,像是穿多了層外衣,漸漸發熱了。
她翻炒的動作變慢。好在炒河粉已經好了,她再翻炒幾下,熄了火。
香噴噴的干炒牛河出了鍋。
姜臨晴:“去洗洗,吃早餐了。”
“嗯。”池翮站著沒走。
她回頭:“愣著干嘛。”
他的兩只手指,先在自己唇上按了按,然后貼到她的唇上:“早安。”說完,他出去了。
姜臨晴不知道,她的面紅有沒有被他窺見。
剛才的手指按在她唇上時,她感覺得到那是男性的手,略有粗糙。
兩人像是間接吻了一下。
姜臨晴的心“撲通撲通”,直往上跳,她的血也向上沖。面色紅了,耳根也熱,渾身不自在。
她力持鎮定,端了牛肉河粉出來,又盛了兩碗粥,坐下來吃早餐。
池翮洗漱完畢,出來了。
姜臨晴抬眼過去。
池翮最出色的是眼睛,閃耀奪目。但這一刻,她不能再忽略他高挺的鼻梁,他愛笑的唇形。
男人的出色豈止是眼睛。
她又發燙了。
這是第一次,被男人碰到了唇瓣。一切很新鮮。因為對方是池翮,她還有些心喜。
池翮朝她望過來。
她低下頭去,不停用勺子往嘴里送粥。
他坐下來:“你要不要去洗把臉?”
姜臨晴:“我洗過了。”
池翮:“是嗎?你的臉……”
她摸了一下臉頰:“怎么了?”
池翮彎眼笑:“像一個饞人的桃子。”
她的臉更加紅撲撲的,但她不能隨了他的意,她解釋說:“我氣色紅潤,我從小就是桃子臉。”
他點頭:“對,是的。”
人在說話時,嘴皮子總是動。
姜臨晴不自覺瞄一眼他的唇。這個男的,哪哪都迷人。
她想起一事:“對了,今時不比往日。你以前生活不規律,常常睡懶覺。一日三餐不按時。現在住到我這里,以后你要跟著我吃飯。”
池翮乖乖地點頭:“是。”
姜臨晴想,二人沒什么不同,不就換一個“男朋友”、“女朋友”的頭銜嗎。
然而,有了早上的那一下,她知道,二人的親密是遲早的。
吃完早餐沒多久,池翮半躺在沙發玩手機。
姜臨晴出聲訓他:“才吃完飯,你怎么就躺著了?”
“玩游戲。”才吃飽,他人又懶了。
“坐起來。”
“是。”池翮坐了起來,繼續玩游戲。
她站在沙發后,低頭望去:“這什么游戲?”
問完之后,她無語了。
游戲畫面是一男一女,正做著兒童不宜的事。。
池翮坦白地告訴她:“hgame”
她在他的肩背捶了一下:“你怎么玩這種東西。”
“怪你,說我一夜御四女。我既沒有見過這樣的豬跑,也沒有吃過這樣的豬肉。光想象,我想不出,一對四要擺什么樣的姿勢?我不恥下問,先觀摩一下別人。”池翮說,“另外,你說你擠不進來,我就得揣摩,怎樣才能讓你排上號?我不能怠慢你。”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姜臨晴不止用了一只手,她的兩只拳頭在用力捶他。
池翮笑了一下。
突然的,游戲里傳來一個女人的嬌聲,又是兒童不宜的。
姜臨晴:“你的游戲會叫。”
池翮:“你玩掃雷還有音效呢,游戲講求聲臨其境。”
姜臨晴:“快關掉。”
池翮關上了,側頭向她。他坐著,她站著。他挑著眼尾:“我不聽她叫,我聽你叫,好不好?”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姜臨晴捶得更狠了。
池翮丟掉了手機,抓過她的一只手,笑起來。
姜臨晴驚訝,他這時的笑意真正到了他的眼里。她難得見他這樣開心。
他在挨揍。可是桃花眼像是浸了酒,濕漉漉的。
只是,不知醉酒的人,是他,還是望他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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