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僥幸
chapter 46
第二場香水展覽即將開始。
姜臨晴跟設(shè)計組的同事正在商業(yè)中心。
同樣是四季系列, 這次方案繼續(xù)延續(xù)四季的質(zhì)感。
“我們的主題是純大自然的空間,比如這些有科技感的燈光,需要做一定處理。”姜臨晴走在前面。
設(shè)計組的同事:“我們擬了兩套改造方案。”
一行人討論得熱火朝天。
姜臨晴見到一個走過來的男人, 僵了一下。
那個男人察覺到她的注視,轉(zhuǎn)過頭來。
兩人在那個瞬間,猝不及防。短暫的錯愕之后, 他們互相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姜臨晴?”設(shè)計組的同事說話了。
姜臨晴笑笑, 掩飾心里的驚濤駭浪:“不好意思,遇到一個老同學(xué)。”
另外的同事提出意見。
姜臨晴分了神, 左耳聽右耳出。
設(shè)計組的同事又問:“姜臨晴, 這樣如何?”
姜臨晴強(qiáng)作鎮(zhèn)定:“改造方面, 你們才是專業(yè)的,我聽你們的意見。”
她再轉(zhuǎn)過頭去。
那個男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他是她的初中同學(xué),名叫錢永安。
姜臨晴跟初中同學(xué)的聯(lián)絡(luò)少之又少, 當(dāng)年班上沒有凝聚力,初中同學(xué)群早解散了。她和錢永安在當(dāng)年沒交情,現(xiàn)在也不聯(lián)絡(luò)。
他們唯一的交集是,錢永安是個醫(yī)生。
是他, 給她的生命劃上了截止日期。
姜臨晴記著這一個截止日期,可是如今常常忽略。
這是她的逃避主義。好像不去想, 她就只是比常人焦慮一點而已。
錢永安的出現(xiàn),擊碎了她的某些幻想。
她這個人已經(jīng)進(jìn)入倒計時。從去酒吧遇到宋騫, 到如今有了池翮。她對自己說,她已經(jīng)很幸運。
池翮對她沒有感情。她走了以后,他也許會難過一下下,但他能擁有美好未來。
她沒有耽誤他, 沒有連累他,沒有阻攔他的人生。只要池翮幸福,她就無憾了。
姜臨晴突然仰起頭來。
說了沒有遺憾,眼里卻熱熱的。從六一兒童節(jié)開始,她的眼睛仿佛啟動了開關(guān),極易掉下東西。
她有些埋怨,如果自己不回頭,如果自己見不到錢永安,她也許不會這樣難過。
錢永安暗示了一個巨大的句號。
她突然想和池翮說說話。
姜臨晴:「我的男朋友。」
池翮沒有回復(fù)。
這是上班時間,他在公司忙吧。
*
池翮把手機(jī)調(diào)成了靜音。
他走出墓園,上了車。坐著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拿出手機(jī)。
姜臨晴是他的微信置頂。只要她的頭像上有數(shù)字出現(xiàn),他不自覺就會一笑。
他的女朋友,他的大金主,他的姜臨晴。通通都是他的。
*
姜臨晴等了二十分鐘。
池翮說:「我的女朋友。」
她頓時笑了。
這樣無聊的兩句廢話,她卻嘗到了甜頭。這多少沖淡了錢永安出現(xiàn)時帶來的負(fù)面情緒。
但姜臨晴又覺得自己孤零零的了。
哪怕同事們在吆喝,要去哪里吃午飯?
她也沒聽見。
一大群人吃飯,肯定得聊天。她要靜一靜。
姜臨晴借口自己遇到老同學(xué),沒有跟著同事們走。
她去茶餐廳,點了一份海南雞套餐。
腦子胡亂的時候,什么也想不通。她稀里糊涂的,突然拍了餐食照片給池翮,點評說:「皮薄,肥肉少。」
下一秒,她覺得自己好生無聊。
幸好,男女朋友之間的無聊,一方發(fā)起,另一方配合,就別有一番趣味。
池翮也拍了午餐——米其林餐廳的黑胡椒蟹。
池翮:「下午回不回公司,要不要我外帶幾只蟹回去?」
姜臨晴:「要跟同事們走場,下午不回公司了。我就吃滑嫩嫩的海南雞。」
池翮:「下次金主請我吃海南雞。」
姜臨晴:「沒問題。」
這也是說給她自己聽。沒問題。至少現(xiàn)在沒問題。
*
同事們聚餐,沒有個把小時,是結(jié)束不了的。
姜臨晴吃完了,到處逛。
她在一個男裝店,見到一枚袖扣。
簡單的圓圈,跟她的項鏈吊墜差不多大小。乍看之下,仿佛吊墜和袖扣是一個系列。
她和池翮這么久了,她真正說得上送禮的,就是那一束狗尾巴草,還是香水展覽剩下的。
池翮叫她一聲“大金主”,她都不好意思了。
姜臨晴買了這一個袖扣。她揣著這一個禮物,剛剛邁開輕快的步子。
然而又在扶梯上遇見錢永安。
她往下。
他向上。
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再彼此點頭。
擦肩而過的時候,姜臨晴想喊一喊錢永安。她欲言又止,錯過了時機(jī)。
扶梯上下運行。
她慌張地轉(zhuǎn)身。
錢永安已經(jīng)到了樓上,他跟著人群走。
她向上跑。
樓梯站的是往下的人。她要逆著商場人流,她要逆著扶梯方向,她艱難地回到了樓上。
錢永安已經(jīng)失去了蹤影。
其實,錢永安上次和她說的話,她至今也記得。她沒有新的檢查報告,就算她問他,他也回答不出新的內(nèi)容。
姜臨晴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項鏈。
池翮說“下次”,但他們真的有下次嗎?
她焦躁了,只得拼命想工作,強(qiáng)迫自己冷靜。
*
池翮到公司坐了一陣子,之后也來了展場。
一大群同事很是驚訝。
池翮只說:“你們說你們的,我聽著就行。”
姜臨晴刻意和他拉成了最遠(yuǎn)的距離。
四點半的時候,各部門同事達(dá)成一致意見。工作結(jié)束,大家留在這里也是大眼瞪小眼,估計能提前下班了。老板在場,不到下班那一刻,誰也不敢走。
池翮一眼看破,說自己有事,先行離開。
他一走,同事們才松一口氣。
設(shè)計組的同事說:“池總對這一個展覽非常上心,大家一定要加油干。”
之后,各自下班。
姜臨晴跟偷情似的,等同事們走光了,她還東張西望,生怕有人來一個回馬槍。她在原地站了五分鐘,戴上口罩。
池翮等在樓上的咖啡店門前,出色又俊美,自然是眾人焦點。
姜臨晴鬼鬼祟祟,蹭到他的身邊。她把頭低了又低,順手給他一個口罩:“戴上。”
他開玩笑問:“你怕被人捉奸啊?”
她點頭:“是啊。”
“我只有你一個女朋友。放心,沒人來。”話雖如此,池翮也戴上了口罩。
她挽起他的手:“我給你講解一下我今天的成果。”
池翮:“說吧。”
姜臨晴:“我想到了翅膀。有一款香水的留香時間特別長,我打算用飛過的翅膀來發(fā)散香氣。”
池翮:“嗯。”
姜臨晴:“我和彭寅討論過這一項,他沒有意見。”
池翮:“去做吧,照你的想法。”
*
小東西不如狗尾巴草送得隨意。
直到回到家,姜臨晴突然拉起池翮的褲袋,把小禮盒塞進(jìn)去。
他挑了一下眉:“什么東西?”
“你猜?”她學(xué)著他的語氣。
他反問回去:“賞賜?”
“對,金主賞你的。”
池翮拿出盒子,單手打開,見到小小的袖扣,他望向她的項鏈。
兩個不是一個品牌,卻有相似的設(shè)計。
他又把盒子蓋上:“我伺候金主這么賣力,終于有賞了。”
姜臨晴:“是我怠慢了。”
池翮隨意地揣進(jìn)褲袋里,像是對待無足輕重的東西。但裝進(jìn)去了,他又按住好幾秒,突然抱起她:“我也賞你。”
他賞的是親吻。這次又柔情纏綿了。
遇見錢永安,姜臨晴覺得像燒了一條導(dǎo)火索。她眼見自己把池翮拉到了懸崖,滿目是陡峭龜裂的峭壁。
他卻不知道。
她一定要在山崩地裂之前,把他推向安全地帶。但她迷失在和他的親密里,不知何時會迎來毀滅的一刻。
她貪婪著。如果池翮不提,她就假裝忘記兩人的約定。和從前一樣,當(dāng)一只鴕鳥。
她變成了膽小鬼,緊緊抱住池翮,猶如抱住一根浮木。
*
個月到期了。姜臨晴一直沒有癥狀。她心存僥幸。
池翮沒有講個月之約。
兩人默契地忘了這件事。
星期六的那天,向蓓在家里煮火鍋,邀請了姜臨晴。
姜臨晴照例,拎了青菜。
向蓓一開門就說:“給你介紹一下我的新搭檔。”
姜臨晴轉(zhuǎn)眼望去,愣住。
對方也有些驚訝。
“這是我偶然在酒吧遇見的知音,尤月舞。”向蓓攬過姜臨晴的肩,“這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姜臨晴。”
尤月舞翹腿坐在沙發(fā)上:“嗨。”
姜臨晴:“尤小姐。”
尤月舞燦爛一笑:“我們又見面了。”
向蓓驚愕:“你們認(rèn)識?”
“在酒吧里見過。”姜臨晴言簡意賅。
向蓓:“我就奇怪了,以前我天天去酒吧,就是沒遇到人。”
姜臨晴:“尤小姐是學(xué)音樂的?”
“我是音樂學(xué)院畢業(yè)。”尤月舞說起過去,也不感傷,甚至,她有點當(dāng)笑話講,“后來嗓子出了意外,恢復(fù)不到從前,就出來當(dāng)模特了。”
向蓓:“我就喜歡這樣的煙嗓。”
姜臨晴好奇:“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向蓓:“我們一起在酒吧抓了一個小偷,到派出所錄口供的時候,聊了會兒,非常投機(jī)。”
姜臨晴笑了:“你們決定一起去參賽嗎?”
向蓓:“對,我們報名了。”
姜臨晴:“向蓓,尤小姐,你們加油。”
火鍋吃到一半。
尤月舞接到一個電話,似乎不大痛快:“麻將?我不會啊。現(xiàn)學(xué)?我又不是雀神。不去,不去,不去。”
對方說了什么。
尤月舞的眼睛一亮:“好,我這就來。”
她放下手機(jī):“今晚我去賺一筆大的,先走了。”風(fēng)情萬種的大美人,說走就走。
姜臨晴問:“徐重光知道你找到隊友了嗎?”
向蓓:“知道,他反對。”
姜臨晴:“為什么啊?”
向蓓:“從他專業(yè)的角度分析,月舞的嗓子有缺陷。照他的說法,一聽就是抽煙抽壞了。”
姜臨晴:“如果她再唱歌,是不是對嗓子有傷害?”
向蓓:“我問了,月舞說唱歌沒關(guān)系。她之所以離開音樂圈,是因為有人說她的聲音不中聽。”
姜臨晴:“徐重光還有沒有再幫你介紹隊友?”
向蓓搖搖頭:“沒有了。我跟他不是一個圈子的,他介紹的是非常厲害的角色,我哪能高攀呢?”
姜臨晴:“你跟他還有聯(lián)絡(luò)嗎?”
“偶爾吧。我忙,沒空,我要備戰(zhàn)海選。”向蓓有所掩飾。
姜臨晴不追問了,只是說:“徐重光這個人比較安靜,可能他的表達(dá)更側(cè)重在行動上。”
“可能吧。”向蓓不想再談徐重光,一下子把話題丟回去,“對了,你跟住你那的‘流浪漢’睡了沒?”
姜臨晴頓時面紅耳赤。
向蓓了然,擠眉弄眼:“睡了。”
姜臨晴不說話。
向蓓笑了:“再不睡的話,我都要懷疑他不行。”
姜臨晴低下頭:“啊,雞肉煮太老了。撈上了快吃。”
*
池翮晾了好幾件衣服在陽臺。
他自己的衣服,大多不能水洗。能在這里晾曬的,是她買的特價款。
自從他上班,他添了很多衣服,把她的儲物柜占滿了。她一件一件整理,一件一件翻看上面的金線“ch”。
開門聲響起,池翮回來了。
姜臨晴抱緊衣服:“你的每一件衣服繡了字啊,連內(nèi)褲都有。”
他走進(jìn)來:“你提醒我了,你也是我的。要不要我給你文身?”
“胡鬧。”
他湊到她的面前:“文在只有我見得到的部位。”
“你不是什么都無所謂嗎?怎么就這么在意‘你的’東西呢?”
“我對‘別人’無所謂,我只在意‘我的’。”池翮說,“當(dāng)然了,得我認(rèn)定是‘我的’。”
姜臨晴怔了怔。她猛然想到一個以前不大留意的事。
他好像……格外強(qiáng)調(diào)她是“他的”。
池翮拍拍她的臉:“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她回過神,只能說:“想到文身。好疼,我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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