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新年將至，街道兩旁掛起了紅燈籠。

        一些小餐館兒也都陸續(xù)歇業(yè)，商販們在外面忙活了大半年，年底回老家過個年才算得上圓滿。他們早早地在自家店鋪的門框上貼了春聯(lián)，門上紅底黑字的紙上寫著年后開業(yè)時間，字里行間透著喜氣。

        蘇卿歧在的項目組最近要和總部這里交接資料，工作地從實驗室轉到了寫字樓。凡鶴的科研實驗室和工廠挨著，蘇卿歧她們平時吃飯也都是在工廠食堂。

        商鋪歇業(yè)，倒難為了寫字樓那幫盼著七天法定節(jié)假日的上班人，到了飯點兒打開外賣軟件，竟是一片灰色。蘇卿歧更是叫苦不迭，在名叫“四人討論組”的家庭群里甩了張外賣軟件打開后的截圖。

        蘇卿歧：[慘兮兮。沒飯吃\"哭\"]

        蘇兆元：[那中午爸爸給你送飯\"奮斗\"]

        蘇卿歧：[還得是我老爸渡我出苦海啊[愛心]”。

        蘇落峰：[我去吧爸，我們醫(yī)院食堂不關門，我離得也近。]

        蘇卿歧：[……]

        蘇落峰：[別矯情，我們食堂的菜味道還是很好的。]

        蘇兆元：[行，兒子！別耽誤你工作，忙不過來跟我說。]

        就這樣，蘇落峰大公無私攬過了給蘇卿歧送飯的活計。

        醫(yī)院到蘇卿歧工作的地方不遠，蘇落峰下班早，去食堂打了飯開車到她們公司樓下，前后也就二十分鐘不到。

        他雖說進不去辦公室，但是卻能坐電梯到辦公室的樓層。飯都送了，索性多跑一截兒，好人做到底，送飯到手里。

        蘇落峰上了電梯按下18層。這棟樓一共有四個客梯，一邊兩個，兩兩對立。出了電梯后左右兩邊是兩道玻璃門，里外都能看的分明。

        蘇落峰在兩道電梯中間站了一會兒，給蘇卿歧打了個電話。

        蘇卿歧從里面按了按墻上的按鈕，玻璃門便打開了，她接過蘇落峰的飯盒。

        “這是什么菜，有肉嗎，哥哥，我明天能點菜嗎？”說話間掀開蓋子就要看。

        “我看你還是不餓，餓久了就不挑了。”

        蘇卿歧還是道了聲謝，轉身就要回。

        蘇落峰忙叫住她。“哎？等會兒。”

        “嗯。說。”

        “你們…”他竟是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蘇卿歧一副早已看透的表情，輕嘆一口氣。“你是想問，我們公司其他員工有沒有飯吃，或者說是我們老板中午吃什么，是嗎？”

        蘇落峰拍了拍妹妹的頭。“你這小腦袋瓜什么時候這么靈光了，我該怎么夸你呢？”

        “哼哼，不用你夸，早跟你說了我是大聰明。”

        蘇卿歧驕傲地翻了個白眼兒，接著說：“放心，我們老板餓不著，而且老板也不用每天上班”。

        “哦！這樣啊。”

        蘇落峰拍了拍蘇卿歧的肩膀，一副送孩子上幼兒園的架勢道：“得了，回吧。”

        未等蘇卿歧挪腳。“哎？你晚上用哥哥接你嗎，快過年了，我最近回家住。”

        “嗯，行啊。”

        那邊蘇落峰剛走，這邊孟玨辦公室有人叩響了門。“孟總，您的午飯。”

        孟玨抬眼睨了那人一眼。“嗯，放下吧。辛苦了。”

        他查了兩天的資料，竟是除了那筆異常的交易再沒查到其他。那人若是本就存了二心，自然是萬般小心，況且這么多年過去了，該抹的也早就抹干凈了。公司里是查不出什么了。

        若那人只是為了謀權財，孟玨還能當他是利欲熏心陪他耗一耗。可若為了權財去害命…想到這，孟玨的拳頭緊了又緊，一口怒氣在胃里翻騰。反正他一人赤腳而來，衣衫襤褸也就罷了，自是不懼那一身綾羅綢緞。

        傍晚的時候起了風，香樟樹的樹梢也跟著搖晃，樹葉沙沙作響。天兒實在是冷，凍得人直哆嗦。

        蘇落峰捂的嚴嚴實實站在蘇卿歧公司樓下的大廳里，提著一串冰糖葫蘆照舊等蘇卿歧下班。

        蘇卿歧這人向來墨跡，上學的時候總是最后出校門，每次都被看門大爺跺著腳罵。好容易出了學校，又開始在路上磨蹭，好多次都是她回家一開門，一家人已經端坐在餐桌旁，像是專等著她發(fā)號施令才能開飯一般。

        蘇落峰總是嘲笑她是‘軋路機’。軋路機軋了二十多年的路，蘇落峰倒也習慣了她這節(jié)奏。只是他站了一會兒實在是遭不住這寒氣，斜對著電梯門的位置有一家咖啡廳，蘇落峰就進去找了正對電梯門的位置，摘了圍巾口罩去柜臺點了杯熱咖啡。咖啡廳里暖氣足，他坐了沒兩分鐘就開始冒汗，竟是把外套也脫了。

        孟玨從電梯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蘇落峰穿了件內衫坐在咖啡廳里低頭擺弄圍巾。

        像是怕極了與那人覿面相迎，孟玨趕忙收回了視線低著頭匆匆出了門。

        幾步路走的兵荒馬亂、狼狽至極！

        孟玨心里莫名煩躁了起來，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躲什么。可是一想那人的眼神，對上之后像是湯燙火燒一般，稍躲不及就能灼傷皮肉。而他皮肉下面，沒有什么好風景，那是連他自己都嫌棄的骨骼。

        孟玨想自己開車回去，便早早地讓司機下了班。

        主街太鬧騰，等個紅綠燈的功夫都能聽到附近商場里溢出的賀歲歌曲，路燈上掛的都是刺眼的紅燈籠。

        他索性繞個遠兒，擇了一條偏頗小路。這路安靜，路燈因為經久失修也變得暗淡。車行至三分之二處時，途經一座南朝古寺，說是始于南朝，其實最原來的寺廟早就坍塌了，眼前這座是后人在原先遺址上照著原貌重建的。

        相傳這廟奇得很，伴侶一起參拜的話，若是是良緣，自然修得宜室宜家、白頭到老；如若不是，那么不出月余便會分釵破鏡、再難重圓；至于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反正有了這個說法，十口相傳，聽說的人多了，廟里的香火倒是旺得很。

        他之前白天來過這里，不覺得是什么稀罕景兒。只是夜晚時分，當頭明月下，透過竹影再看，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他停了車，沿著石階往上攀了幾步，竹風婆娑，他蹦起來伸手去夠稍低處的葉子，幾次未果，便只抬頭看著陣陣竹海。

        直到站的冷了，方才下了臺階。回到車里才發(fā)現(xiàn)，就連那寺門口斑駁的露柱上也都架上了紅燈籠，只是燈籠覺得露柱徒生癰癤，卻是皺了眉頭。

        燈籠覺不出方才有人將它恥笑了一番，明明三尺薄命，偏偏想躋身熱鬧紅塵，真可笑。

        且說兄妹二人回到家，未等進門，樓道就已經肉香四溢，聞著就教人饞涎欲滴。蘇卿歧聞著味兒，把沒吃完的糖葫蘆塞回到蘇落峰手里，拔了她的短腿兒，踏著小碎步就往家奔。

        她跑的倒是快，只可惜沒帶鑰匙，也只能眼巴巴在門口等著那個走得慢的。

        蘇落峰抻了抻胳膊，把蘇卿歧忘在車里的包往肩膀處順了順，騰出手掏出來鑰匙遞給蘇卿歧。二人進了門，那香味兒更是直沖天靈蓋兒，蘇卿歧草草換了拖鞋沖進廚房。蘇落峰著廚房里的那一溜煙，邊搖頭邊嘆氣。

        年曉華從沙發(fā)上起身迎了上來，接過蘇落峰手里的糖葫蘆和包包。“回來了，今天你爸做鹵肉。”

        蘇落峰沖她笑了笑。“嗯，今天路上人不多。”

        “都這時候了，人都回老家過年了。”

        邊說邊往回走，放下手里的東西，抬了抬下巴沖向窗外。“車位都空了好多。”

        蘇落峰洗了手也坐了下來。“今年怎么這么早就鹵肉。往年不都是三十兒前一天才做嗎？”

        年曉華撇了撇嘴。“你爸說今天肉便宜，反正每年都得做，順手就買了。”

        蘇落峰看著廚房煙霧繚繞的。“這是買了多少，這么大陣仗。”

        蘇兆元喂好廚房的小饞貓，束著圍裙從廚房走了出來。

        “今年做的多，我看他們攤兒上還有半扇豬肉…。”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噴嚏堵了回去。

        “您不會全買了吧。”蘇落峰站起身，張著嘴巴等答案。

        噴嚏沒打出來。“沒有，哪能呢，我讓他把肥肉去了。”

        蘇落峰緩緩闔上下巴頦，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反正他能想得到的是，在未來的一個月里，他們家每天的餐桌上估計都少不了這么一碗鹵肉！

        蘇卿歧聽著外面的動靜，從廚房走了出來，嘴里還啃著一個大棒骨。

        蘇落峰看了她一眼，頗為無奈道：“別吃了，將來有你吃膩的時候。”

        好在肉的鹵兩天才入味兒，味蕾還能再緩兩天。蘇落峰看一眼吃的正香的蘇卿歧，心道：也是好養(yǎng)活。

        其實南城人沒有過年做鹵肉的習慣，這邊更多的是做臘肉。每年入了冬月，各家各戶的陽臺上，自行車上，或者干脆在自家門口支一個木架，反正哪哪掛的都是臘肉。

        而蘇落峰家過年做鹵肉則是因為年曉華是北方人，這是她們老家的傳統(tǒng)。

        大北方入冬早，冬天長，到了農歷十月份，再寬的河也都盡數(shù)冰封，河兩岸的商販就在這冰橋上支起小攤兒，冰糖葫蘆，腌咸菜，冒著熱氣的鍋出溜兒，還有雞鴨魚肉，東拼西湊竟是湊成了一個不小的早集。

        而在這集上，最招人的攤兒還得是賣肉的，屠夫將家畜宰好了之后就直接半扇的擺出來，一家人拉個爬犁裝上拉著就走了，回家做成鹵肉，放上幾個月也不會壞。

        南城這邊開了春就早早地回了暖，鹵肉做好之后就得放冰箱里，倒是也能存上個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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