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酒吧的人盡數散去，這場熱鬧終于收起，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

        別了歡宴，孟玨走出酒吧大門的時候，小陳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而與他并排出來的那位男士，不是別人，正是劉元飛。上午才剛回到南城，晚上就被孟玨拉過了過來。

        二人上了車，劉元飛往后排一攤，無力說道：“我還是這輩子第一次來這種酒吧，開了眼了。怪不得你叫我一起呢。”

        “沒辦法，公司正跟他老子談合作呢，少不了要圓個人情。”

        “你還說呢，剛才那大金鏈子看你那眼神兒，我都覺得要把你生吞了。得虧是我跟來了。”劉元飛咂了咂舌，感慨一聲道：“也是奇妙，我這輩子也算是當了一回基佬了。不過我真的是佩服你啊。就那男的，脖子粗的大金鏈子都箍不住，他那手都快伸到你臉上了，你用手擋那一下，我還當你要翻臉呢。沒想到你還能跟他笑著談話。”

        “所以我叫了你來啊~”孟玨渾不在意道：“也不虧，我賠這一回笑臉，五千萬的單子順手也就簽了。他又不能真的拿我怎么樣。”

        “嗯。以后這場合還是少去吧。”

        說話間，劉元飛瞇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睜開了。“哎？對了，你最近還做噩夢嗎。”

        “說到這，我想起來一個怪事兒。”孟玨以一種憶往昔的語氣說：“我前幾天又去了小時候我爸帶我去的那個寺廟。不知道為什么，我一靠近那個大殿，兩條腿就發軟，然后呼吸也變得很急促。進去之后，覺得特別熟悉，但就是什么也想不起來。”

        劉元飛早就聽他說過這事兒，熱切問道：“沒有再發燒吧~”

        “那倒是沒有，離開之后一個小時左右就恢復了。”

        “要不，我給你做個…”劉元飛頓了頓，接著說：“給你做個心理治療吧，抽空來我診室一趟。”

        其實劉元飛方才想勸說，給孟玨做個深度催眠。他總覺得，孟玨心里肯定有什么記憶，被他自己選擇性的封了起來。

        但他又怕孟玨之所以選擇性的忘記那段記憶，恰恰是因為那記憶過于震懾，以至于孟玨根本無法接受。便忍住沒提。

        小陳先去送了劉元飛，才回了孟玨家。

        孟玨看了眼郵筒，還是那枝臘梅。

        他，沒來嗎？

        許是有什么事兒耽擱了吧，想到這，也就稍稍釋懷了幾分。

        假期結束了，南城又恢復了平日的匆忙。

        而蘇落峰這邊，雖然沒有排手術，但是接下來一個周，他每天都得出門診，也落不得閑。倒也挺好，腦子全分給了工作，便也想不起什么別的了。該下班下班，下了班就回家，沒什么不同的。

        就這么連著過了五個工作日。直到周五下班的時候，他又鬼使神差地路過了孟玨家門口。隔著車窗探了一眼，梅花已經凋零，只剩下一截枯木了。

        當天晚上，蘇落峰沒有睡著，他想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早早地跑去了花店，訂了一束最大的玫瑰花。小心翼翼的抱著花兒，不徐不疾地走在路上，最后停在了孟玨家門口。

        他昨晚設想了關于未來的一切可能，在他設想的所有可能里，沒有一種可以缺了那個人。他嘗試了把那人從自己的生活里徹底摘出去，就試了五天而已，心就死了大半。

        安了神定了魄，他狠吸了一口氣，提在胸口。沖著大門里面大喊：“孟玨！”

        并沒有用多少勇氣，他知道自己別無退路，就是萬丈懸崖他也得跳。

        喊了兩聲，好一會兒，孟玨才出來。

        蘇落峰把花兒遞給孟玨，胳膊僵在半空好幾秒。

        出于禮貌，孟玨還是接了過來。只是心里徒然生出一種慌張，覺察出了一絲危險。

        “蘇醫生，您這是…”

        “我喜歡你~”

        這話說的猝不及防，孟玨瞬間變得不知所措，顫抖著說：“蘇醫生，你是不是搞錯…”

        蘇落峰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

        “我想了很久了，我確信這是我深思熟慮過后，做出的非常理性的決定。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生出的這念頭。或許是在山上看到你柔聲細語和老奶奶說話的時候，或許是在帳篷外看清你臉的那一瞬間，也有可能更早。我想，你應該也能感覺的到。所以！”

        他抬頭看了看天，舒了一口氣，低頭望著孟玨的眼睛：“我只告訴你，我全部的真心都在這了，這點你不要懷疑。那么現在，你只要告訴我，你的態度。”

        孟玨愣在原地，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蘇落峰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只是，無論你的態度如何，都改變不了我的心意。我還是會尊重你。”

        他這么堅決、滾燙、熱烈。

        孟玨是慣會化解窘境的。只是，在絕對的熱忱和真誠面前，一切技巧便都變得可笑滑稽、蒼白無力。

        一只狐貍，被獵人盯上了華麗的皮毛，頭頂就是能要他命的□□。

        他再沒了后招，只剩一雙眼睛水亮，時不時地抬頭望，滿是乞憐。

        “對不起，我…”

        “沒關系—”

        “我說過，我尊重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么一瞬間，孟玨覺得，那人決絕的眼神里還摻了些慌張。

        獵人也會害怕嗎。

        孟玨手上失了力，手里的玫瑰花朝著地面砸去，啪嗒~花瓣零落一地。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孟玨自己也說不出。他連自己都理不清楚，這些年，日子過的一塌糊涂。他不敢讓別人靠近，怕被發現自己有多不堪。

        他孑然一身，踽踽獨行。他自有一身盔甲，他為自己豎起一道圍墻，無人能傷他，也無人能愛他。

        可是當他看到，蘇落峰看向花那黯然的眼神。心里還是忍不住驟然一緊，絞的生疼。

        蘇落峰彎腰把花束拾起，將花瓣斂聚。“沒事，不怪你，是我唐突。”

        就算是知道這樣的結果，他也并不后悔。哪怕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這么做，無論怎樣，他都得把他的愛意訴說分明…

        “那，我走了。”蘇落峰揉了揉孟玨的頭發。“快回去吧，穿的這么少，怪冷的。”

        轉了身，還一直往回望，他招了招手：“回去吧，風大。”說完這句，再沒看孟玨一眼，直到道路的盡頭，拐了彎，再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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