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下來的決賽，謝全已經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陸鳴身上，奔跑時的速度、比賽全程展現出的統治力……謝全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

        在賽場之上，陸鳴就像一頭飛奔的獵豹，氣勢驚人。

        在陸鳴身上，他看不到屬于年輕選手的那份青澀感，謝全隱約甚至覺得，陸鳴更像是在享受比賽。

        這一場，陸鳴依舊是第一個沖破終點線的，季翔沒能成功攔截下他，相反，正是在這種直接面對面的賽場上，兩人之間的差距才顯得更加直觀——

        決賽，陸鳴跑出了11秒20，比起半決賽又提升了009秒，季翔咬著牙奮力猛沖，可依舊落在他身后。

        季翔在這一場跑出了11秒37，達到了他個人的最佳成績，但畢竟他和陸鳴相差了整整017秒，在田徑賽場上，001秒就能決定一場比賽的勝負，這一場跑過之后，就算季翔之前對陸鳴有什么想法，他現在的心思也全歇了。

        就這樣，陸鳴幫他們鎮拿下了今年縣運會的第一枚金牌。

        他接下來還有200米和4100的接力，都是在第二天才開始比，任務比第一天又重了些，好在200米和接力的報名人數比起100米少了不少，不用像100米那樣一輪接著一輪來。

        于小華原本沒有對陸鳴抱太多期待，可陸鳴居然不聲不響地捧了一個第一名回來，不管縣運會的參賽水準怎么樣，能在幾十號人里跑出第一足夠證明陸鳴有多厲害了。

        對于小華來說，哪怕就一個百米的第一也足夠他樂顛顛的了。

        縣運會又不是全運會奧運會，一共就那么些項目，還得那么多鄉鎮和市局部門來分，三新鎮又不算大鎮，在縣里的比賽中向來撈不到什么像樣的獎牌，陸鳴這個第一來得特別是時候。

        ……

        主席臺上，謝全手里捧著陸鳴的報名表：“他接下來還有200米和百米接力？”

        “是的。”z縣這邊的負責人看出謝全對陸鳴感興趣，在一旁笑道。

        “那我明天留下來再看一場。”

        謝全原本是計劃去隔壁c縣的，最近瓢城市下屬各縣區都在舉辦縣運會，一方面是為了彰顯自身對體育事業的重視，另一方面也是竭盡全力挖掘體育方面的人才，作為體育局領導兼曾經的田徑教練，謝全對這方面向來很上心。

        可今天陸鳴跑出來的成績讓他決定再仔細觀察觀察對方。

        按他今天看到的，陸鳴今天在比賽場上的表現是有專業性的，但并非刻意地去展現自身的專業，而是很自然地融入了他奔跑的節奏和步伐中。

        活躍在世界田壇的高手們都必然是天賦和技術兼備的，在擁有出眾天賦的同時，他們將自身的技術磨煉到了極致，這才有了田徑賽場上的瘋狂爭奪。

        謝全可以清楚地看到陸鳴身上的天賦，卻也可以看出他奔跑中體現出的技術感，雖然據其他人說，陸鳴并沒有接受過系統的體育訓練，只是z縣下屬一所普通鄉鎮中學的學生，謝全并不認為z縣這邊會騙他，那毫無意義，而且運動場上也并非沒有那種具備常人所不具備能力的選手。

        能站在全國乃至全世界的賽場，每個人都必然有獨一無二的天賦。

        謝全走下主席臺，決定和陸鳴的體育老師先交流交流。

        他和蘇省田徑隊里的不少教練都很有交情，以陸鳴展露出的天賦，往省里送問題應該不大，當然，一場小小的縣運會成績算不了什么，但省里有省運會，有剛舉辦不久的青少年田徑錦標賽，有陸鳴嶄露頭角的機會。

        就看對方后續能發展到哪一步了。

        ……

        于小華一臉詫異地看著謝全朝他走過來，他也是練田徑出身，對謝全這個名字并不陌生，謝全一過來他就知道對方準是沖著陸鳴來的。

        體育上能出個苗子畢竟不容易，這次看陸鳴能跑到11秒20，他都動了勸陸鳴來練體育的心思。

        11秒20這個成績離11秒已經不遠了，以陸鳴的年紀，只要加以科學訓練，以后跑進11秒內問題絕對不大。

        陸鳴現在已經是國家二級運動員的水準了，田徑畢竟不是體操和跳水，年紀輕輕就能出好成績，明眼人都知道，陸鳴絕對潛力巨大。

        聽說于小華也是跑步出身，謝全也就沒有迂回，直說自己對陸鳴感興趣，問把陸鳴拉來練田徑有沒有障礙。

        “陸鳴的家庭條件怎么樣？”謝全問。

        “普普通通農村家庭，父母勤快，家里不算特別窮。”

        z縣這邊的生活水準還是高于全國平均的，不過農民家庭整體生活條件也就那樣，不算窮，但也絕對算不上富。

        可就在謝全興沖沖想讓于小華一起去說服陸鳴父母的時候，卻見于小華露出了為難的神色：“陸鳴他……學習成績挺好的。”

        謝全也有些怔住了。

        在這個年代的觀念里，體育還是學習不好的學生的專屬，加上練體育本身苦，家里條件還過得去的一般也不會把孩子送去練體育。

        尤其z縣這邊向學風氣還比較濃。

        縣一中的擇校費動輒兩萬起，可在這個人均工資不到兩千塊的時候，就算是在地里種田的家長也舍得掏錢給孩子一個上大學的機會。

        “能考縣一中不？”z縣體育局的負責人問道。

        于小華輕輕點了點頭。

        剛剛還興致勃勃想著輸送人才的領導和教練們這下都停住了，他們對縣一中的升學率多少有些了解，每年進一中的學生里，一中分校占了大頭，其他名額就是底下那么多鄉鎮分，名額少的鄉鎮一年可能就考個個位數，以三新鎮每年的入學名額，陸鳴最差也能考進班級前五名。

        讓一個班級前五名的學生進體校練體育……

        難度系數著實有些高了。

        最后還是謝全拍了板：“咱們先看看明天陸鳴在200米和接力里的表現，到時候再說，最重要的還是他本人的意愿。”

        要是陸鳴的表現還能這么穩定的話，他就是靠搶靠騙也要把人爭取到手。

        ……

        陸鳴自然不知道關于自己還有這一番討論，他躺在賓館的床上，看著電視里放的體育比賽，昨天他們一致選擇看電視劇，今天大概是受了比賽的刺激，大家一致換到體育頻道。

        “陸鳴，你跑起來真夠快的，明天的接力就靠你了。”錢鵬鵬在床上滾了一會，“縣一中那幾個人跑得都挺快的，也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跑過他們。”

        “想那么多干嘛，就跑唄。”陸鳴一派淡定，“到時候我拼命去追就行。”

        “不用拼命，進前三就行。”錢鵬鵬笑嘻嘻，“主要是想去街上逛一逛。”

        錢鵬鵬一直惦記著于小華說的獎金。

        陸鳴還是第一次進縣城，錢鵬鵬和他差不多，他倆都是農村的孩子，家里除非有事才會進一趟城，而且在陸鳴印象里，他們村上人進城大多都沒什么好事，不少都是因為家里有人生病必須動手術才去的。

        其實陸鳴在思考和爸媽說想練體育的事。

        他畢竟經歷過一次人生了，對自己的田徑生涯有期待也有展望，一重生回來他就滿腦子想著跑步。

        但反而是因為思想更成熟了，更理解爸媽，所以這話才更難說出口。

        上輩子的經歷更簡單一點，那會兒他連著在縣里市里跑了第一，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加上劉飛人創造的黃種人奇跡，他滿腦子覺得劉飛人行他也行，就算他爸媽極力勸阻，陸鳴還是去了。

        他那時什么也沒顧慮，就靠著一股沖勁直接去了。

        陸鳴后來回想也覺得自己膽子挺大的，一般人真干不出那事。

        那也是因為他爸媽特別疼他，爸媽拗不過他，只能隨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到后來陸鳴慢慢跑出了成績，他爸媽就轉頭支持他了。

        后來陸鳴出了車禍，他媽抹眼淚說早知道不讓陸鳴學田徑了，他爸還在一邊說，意外誰也說不準，陸鳴一直讀書就不會有意外來嗎？

        不想了。

        陸鳴把被子一卷，身子仰著。

        車到山前必有路，胡思亂想也沒用，不如先把明天的比賽比完了再說。

        第二天的200米，預賽陸鳴毫不意外地拿下了小組第一，200米他最大的競爭對手也是季翔，而觀察過陸鳴200米的預賽和決賽后，謝全把他收進田徑隊的想法更強烈了。

        這樣的天賦，就該去練體育！

        100米距離短，所以陸鳴在后半程的優勢還看不太出來，季翔是主練100米的，所以他的前半程更強，在200米的前半段，季翔就是靠著前半程的優勢和其他人拉開差距，就算后半程速度稍減，也可以一直維持優勢到沖線。

        ——這是在他沒有碰上陸鳴的前提下。

        200米算是直接展現出了陸鳴后半程實力的一場比賽，不管是前半段還是后半段，他都始終留有余力，一直在速度上壓制著季翔，后半程，其他選手狀態都有所疲軟的情況下，陸鳴的速度和前半程相比卻沒有太明顯的變化。

        謝全覺得，他穩定得就像成年選手，而非一個初中的孩子。

        “撐得住不？”于小華問，“接力賽和200米決賽的間隔時間太短了，怕你休息不夠。”

        于小華沒有和陸鳴提謝全問過他情況的事情，陸鳴雖然表現得比錢鵬鵬他們成熟，但畢竟還是個孩子，“領導重視”“看中”這種詞也不適合說給一個單純的孩子聽，何況他說了陸鳴也未必就能懂，回頭反而給陸鳴造成壓力就不好了。

        “沒問題。”陸鳴活動了一會兒雙腿，“緩緩就好了。”

        劉浩王振宇他們也在熱身了，他們今天沒有比賽，只跑一場接力就足夠了。

        接力屬于幾項田徑項目里賽程最簡單的，因為不少鎮區沒湊夠四個人的田徑隊伍，干脆就沒有報名這一項，所以這次的接力比賽一共只有8支隊伍，跑一次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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