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清晨，很多原本都應(yīng)該很清靜的地方，此刻卻都熱鬧了起來。

    武當(dāng)山上，武當(dāng)掌教哈哈大笑，身為三山五岳之一，他其實對烈陽刻入天庭這件事，一直都有些不以為然。

    尤其是這半年間，看到了解厄神女箓的情況之后，就非常清楚，縱然刻入天庭，化出神祇，他應(yīng)該也不太可能活著看到巨大改變來臨的那天了。

    身為武當(dāng)掌教，比旁人更清楚，道箓的優(yōu)勢和局限在哪里。

    也清楚靈氣復(fù)蘇的進度加快，以后的局面，也肯定不是區(qū)區(qū)一道箓就能左右大勢。

    但同時，他也很清楚，他的想法，無法左右其他人的想法。

    武當(dāng)內(nèi)部，其實就有一些人，在看到溫言進步的速度這么快之后，也覺得烈陽若是刻入天庭，對大家都不好。

    但這個只是私下里聊的時候，偶爾提起的東西而已。

    武當(dāng)掌教清楚為什么，大家辛辛苦苦誦經(jīng)練武，打熬身軀，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還得上學(xué)學(xué)習(xí)，還要誦讀經(jīng)典，辛辛苦苦，保持純陽之軀，苦練三十年，實力卻比不上你烈陽半年。

    那我們這是圖什么？
    心態(tài)毫無波瀾的那只是極少數(shù)，大部分人的心態(tài)，總會有那么點波動。

    也會有少部分人，心態(tài)炸了。

    武當(dāng)掌教也曾關(guān)起門來，教訓(xùn)過門下弟子，人家那是天賦、努力、機緣、背景、心智、毅力等等全部加起來之后，才產(chǎn)生的質(zhì)變，烈陽不過是其中一個因素而已。

    爾等縱然有烈陽，也不太可能有人家的成就。

    看事情只看一面，將功勞全部歸功于一樣?xùn)|西，太過狹隘。

    他也能看出來，有些弟子能聽明白，也能想明白，但有些弟子其實還是不服氣，覺得我上我也行。

    武當(dāng)掌教也沒再多說什么，要是僅靠嘴就能讓他門中所有弟子全部心服口服，那么他的價值就遠超烈陽了，一人就能平了這天下絕大部分紛爭。

    如今烈陽普照，誰覺得自己行，那就自己上吧。

    武當(dāng)掌教細細感應(yīng)了一下，曬著太陽的時候，就仿佛是被持續(xù)不斷的烈陽加持著，在他的感知之中，更像是傳說中的吸納日月精華。

    而在之前，包括拜月群妖在內(nèi)，準(zhǔn)確點的說法，應(yīng)該是吸納星月精粹，那種力量更溫和，更冷清，也更容易利用。

    大日的力量時時刻刻照耀著現(xiàn)世，可惜能直接利用那種力量的生靈，卻屈指可數(shù)。

    如今不知道溫言如何做的，竟然給開了這扇門，但名義上，卻是烈陽普照。

    細細感應(yīng)片刻，武當(dāng)掌教便初步確定，這真如大日普照一般，不偏不倚，可是速度和上限，那就全看個人了。

    總不能拉不出屎怪地心引力。

    武當(dāng)掌教來到院前廣場，看著做早課的弟子，已經(jīng)快要完成早課，他便大笑著道。

    “你們不是總有人覺得，人家明明境界不是特別高，實力卻高，是靠著烈陽嗎？
    如今好了，烈陽普照，想要證明自己的時候到了。

    扶余山的烈陽拳，第一階段，是早就公開的，便是學(xué)校的學(xué)生，都可以接觸到。

    誰想去試，我不會攔著。

    但若是最后試完，卻依然還要諸般借口，不能正視的人。

    此后便再無授箓資格。”

    武當(dāng)掌教不阻止，可話卻說在前頭。

    自小的時候，他便認為三山五岳的優(yōu)勢，從來不是占據(jù)授箓資格。

    而是三山五岳自小培養(yǎng)弟子，門規(guī)嚴格，重德重行，再加上苦修不輟，寒雨無阻，輔以門風(fēng)熏陶，長輩立下榜樣，讓弟子自小耳濡目染，如此到了弟子二十歲以后，三觀既定，意志堅強。

    如此縱然無法保證所有弟子都成才，可每一代人里，哪怕用最嚴苛的授箓資格來要求，也一樣會有弟子，從技到藝，從學(xué)識到德行，各方面都能符合要求。

    這才是三山五岳的底蘊所在，能長久傳承的根本。

    非一物一法一人能改變。

    武當(dāng)掌教說完之后，也不管那些弟子什么反應(yīng)，大笑著離去，最近一年，都沒有哪天如今日暢快。

    明知道門內(nèi)有人有其他想法，也知道有弟子心志不堅，他卻不能要求門中之人，個個都如他這般，太不現(xiàn)實，太反人性了。

    他自己都清楚，當(dāng)年他成為掌教之前，和成為掌教之后，想法都會有變化。

    他不能苛責(zé)弟子，作為師長，引導(dǎo)那些意志不堅，想不明白的弟子，也是他的責(zé)任，他其實思索很久了，卻也沒想到什么好辦法。

    今日，他卻再也不用發(fā)愁了，他說破天了，也不如讓弟子自己去試一試。

    就是不知道誰敢試。

    想到這，武當(dāng)掌教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大笑三聲，腳步輕快地離去。

    ……

    “他怎敢如此，他瘋了嗎？他就不怕看他不順眼的人，用他普照的力量來對付他？”

    山中的一棟坐北朝南，采光極佳的山中別墅里，一人坐在屋內(nèi)樓梯口，面對這種情況，卻咬牙切齒，面色猙獰。

    眼看清晨的陽光，透過大落地窗，斜著照射到屋內(nèi)，眼看就要照射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照射到他腳尖的時候，他仿佛被曬到的低級吸血鬼，本能地縮回了腳。

    而客廳的沙發(fā)上，另外一個人，癱在沙發(fā)上，承受著初春陽光的照耀，面色有些茫然。

    “是啊，他為什么不怕呢？”

    “他自傲自大，自忖縱然讓烈陽普照萬千，土雞瓦狗也依然只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依然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里，甚至連太陽都不敢曬了。”樓梯口咬著牙說出這句話，整個人就顯得更加暴躁。

    因為這就是他現(xiàn)在的樣子。

    他現(xiàn)在是真的不敢被太陽曬到了，他壓根不信有人會這么做，也不信溫言有這個能力，不信三山五岳會同意。

    這里面必定有什么他們看不到的陰詭之處，只是被陽光擦到，他就覺得要完蛋了。

    感受到陽光照耀的時候，仿佛在被持續(xù)不斷地加持陽氣，朝陽柔和，不急不緩。

    在樓梯口的感知里，就仿佛溫言的力量，在滲透過來，在窺視。

    只是被力量滲透到體內(nèi)一點，他便感覺像是中了劇毒，那毒在一點一點腐蝕他的一切。

    他躲在照不到太陽的地方，不想也不敢被照到。

    而沙發(fā)上的那人，曬著初春的太陽，承受著朝陽，感受到陽氣淌過，眼神愈發(fā)茫然。

    最初的時候，有人告訴他的話，也仿佛在耳邊回響。

    “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他不過是運氣好，覺醒了烈陽。

    區(qū)區(qū)幾個月，實力便突飛猛進到如此地步。

    在此之前，他甚至都從未練過武，毫無基礎(chǔ)可言。

    若是讓他將烈陽刻入天庭，你能想象到嗎？

    從此之后，三山五岳便永遠是三山五岳，永遠壓其他所有人一頭。

    不，應(yīng)該說，是扶余山從此之后，便會壓所有人一頭。

    其他所有人，永世沒有翻身的機會……”

    那些話還猶在耳邊回蕩，可此時此刻，烈陽照耀著他。

    哪怕，他這個人其實是阻攔溫言將烈陽刻入天庭的急先鋒，烈陽也沒有區(qū)別對待，依然照耀著他。

    感受著朝陽照耀，溫和徐緩，淡淡的暖意，驅(qū)散山中的寒氣，甚至?xí)�一點一點驅(qū)散他身上沾染的一些陰氣。

    溫言沒有如烈陽部所愿，也沒有如扶余山所愿，甚至沒有如所有人所愿。

    他現(xiàn)在還保持著懵逼狀態(tài)，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觀念，就像是冬日的積雪，在初春的朝陽出現(xiàn)之后，一點一點地被化去，無聲無息。

    他無法理解，完全無法理解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他站起身，來到門前，一言不發(fā)地打開門，準(zhǔn)備離開。

    “你去哪？”樓梯口喊了一聲。

    “我覺得我需要出去走走。”

    沙發(fā)男沒有回頭，他大步邁出，他要去弄明白為什么，他要親自去見見溫言，問問，為什么。

    樓梯口在后面喊了兩聲，沙發(fā)男也沒再回話，他越走越快，在山中狂奔著離去，狀若癲狂了一般。

    房間里，樓梯口望著沙發(fā)男癲狂的背影，跟往日截然不同，再無半點沉穩(wěn)，他不禁咬牙切齒，面目猙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有陰謀！”

    他繼續(xù)向后躲了躲，離陽光遠一點。

    ……    
    藥王山。

    孫老六手持三炷香，給藥王神像敬香，然后轉(zhuǎn)身看向身后。

    大殿之外，那個一直跟著他的中年人，長跪在殿外。

    “進來吧。”孫老六念叨了一聲。

    那中年人才站起身，來到殿內(nèi)敬香，然后繼續(xù)跪在地上。

    “怎么忽然想明白了？”孫老六問了句。

    “那會兒感受到烈陽普照，靜坐了十分鐘，感覺就像是他親自引導(dǎo)著我，不驕不躁，不急不緩，很是溫和。

    我便忽然想起了很多。

    我想起來那次，他將虎骨交予我，我問他，有什么想問的。

    我去之前，專門察看了一下進度，還有盈利情況，還有做好的預(yù)期等等。

    他沒問我這些，他似是只關(guān)心，這東西是不是真的有用。

    我說有用，臨床試驗結(jié)果很好，只是用藥分量和方子都得調(diào)整多次。

    他便很是高興，直言他不懂這些，有勞我藥王山辛苦了。

    那時候我還覺得，他這人，當(dāng)真是虛偽，不干事，光拿好處，肯定高興。

    可今日被烈陽普照，再次想起，猶如昨日，歷歷在目。

    我便忽然悟了，我日日拜見祖師爺，卻還不如一個外人懂祖師爺留下的真意。

    我們孫家，自從祖師爺之后，再無一人飛升，我似乎也懂了一點點。

    我此前被人蒙蔽，受人蠱惑，也是我愚蠢，自己心不誠，怪不得旁人。

    今日，在祖師爺面前坦誠，心中終于不覺得堵得慌了。

    弟子甘愿受罰。”

    中年人說完，便對著神像叩首。

    孫老六看著自家子侄，神情復(fù)雜，震驚自家子侄之前竟然參與那些事情，也欣慰他今日受到烈陽普照，卻可以醒悟。

    孫老六沒說什么懲罰，只是任由中年人跪在神像前。

    他望向門外，遙望遠方，眼中帶著點羨慕，多少還有點嫉妒。

    扶余山的老東西，到底是走了多大的狗屎運，祖墳炸青煙了嗎？
    他震驚溫言敢這么干，其實也不理解，但這也不影響他羨慕扶余山，白撿了一個好后輩。

    ……

    清晨，各地便都出現(xiàn)了各種變故。

    越是此前對這件事異常堅定的人，此刻受到的沖擊就越大。

    這烈陽普照，不過是修真者的前置而已，可惜此刻，無人知曉這點。

    普照之下，其實就約等于受到了點影響，受到了點很溫和的引導(dǎo)。

    只不過，這不是法的引導(dǎo)，而是意的引導(dǎo)。

    與我真者，皆有機會，心意誠者，皆可修真。

    可惜，這世上，連自己都認不清，也不愿意認清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給他們機會，他們也會避如蛇蝎猛獸，只是都不算是第一關(guān)的真，他們便不愿意面對。

    如此，之前藏在暗中，大量只是因為溫言是當(dāng)代烈陽便敵視溫言的人，第一波巨大的分化便開始了。

    各處內(nèi)部，便率先打了起來。

    他們自己的理念，本就不可能是完全相同的。

    有既得利益者，純粹為了利益，也有的人，是真的覺得烈陽刻入天庭是天大的壞事，各種想法，各種理念都有。

    之前只不過是因為有同一個目標(biāo)，才相互之間有了牽連。

    如今，這同一個目標(biāo)沒有了。

    有些不想損失自己利益人，跟那些純粹覺得自己是在做正確事情的人，彼此的理念便一下子站在了對立面。

    有些人認清了自己，覺得自己是在做正確的事情，在感受到烈陽普照之后，頓覺這是比他們想要的理想結(jié)果還要更好的結(jié)果。

    而這一派里，越是純粹，越是堅定的人，此刻反而會干脆利落地認錯，認清自己，知道他們格局遠不如溫言，此前的事情，是做錯了。

    而另一大派，在感受到烈陽普照之后，那感覺那簡直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心態(tài)當(dāng)場崩了，都算是好的。

    各地紛爭開始，一個小時之內(nèi)，各地就發(fā)生了十幾起爭斗和廝殺，這個還是被烈陽部發(fā)現(xiàn)，被記錄下來的。

    而這些爭斗和廝殺，無一例外，都是之前保持著同一個目標(biāo)的人群內(nèi)部。

    這些人之前有的是烈陽部的成員，有的是三山五岳之一里的弟子或者年紀大的師長，有的是非三山五岳里的人，比如藥王山里的人。

    也有的是職業(yè)者，或者此前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是跟這些事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的人。

    烈陽部的人也沒想到，溫言毀了他們之間唯一的共識，心緒激蕩之下，有些人心態(tài)炸了，徹底失控，他們自己先打起來。

    但很快，也有些人，能感覺到，這烈陽普照里，其實是有一點別的東西在。

    比如老天師，他是最先感受到這點的。

    老天師在感受到這點之后，便枯坐云海懸崖，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

    溫言坐在后院，還沒有睜開眼睛。

    他開始感覺到了，腦袋里最后開辟的路線，恍如自然演化，自然而然地出現(xiàn)。

    按照他自己的心意，卸掉了心頭的一個大包袱之后，念頭通達，神清氣爽。

    推開第九座石門，后方便是一望無際的新世界，等著他去開拓。

    他的武道修行，在第三階段，便被卡死，這是天譴，沒辦法突破。

    他的力量雖然可以提升，可境界會被一直卡在那里。

    而現(xiàn)在，他不再是武者，而是修真者。

    原本卡死武者的天譴，其實就是修真者的起點。

    睜開眼睛，目中神韻滋生，恍如有神光閃耀，睜開眼的瞬間，整個世界，都仿佛多了一些變化。

    不是世界變了，而是他變了，就像是多出來一種視錐細胞，世界在他眼中，明顯多了些絢麗。

    或者，此刻他能看到的可見光范圍，會比其他人大一些。

    耳朵也能聽到一些更加低沉或者高亢的聲音，聽到那些細碎的微小動靜。

    鼻尖隱約還能嗅到一絲融化瀝青的味道，跟他小時候，趁修路的時候，撿到點縫隙里的瀝青玩時，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他家方圓兩公里之內(nèi)，都沒有路是需要用瀝青修補的。

    完成轉(zhuǎn)職，最先感受到的便是五感得到了增強。

    目光也能看到一些明顯的氣息變化，比如現(xiàn)在大白天的，都可以看到老趙家，有一絲微弱的陰氣在不斷逸散。

    溫言念頭一動，他體內(nèi)的力量便驟然運轉(zhuǎn)開來，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子骨，便仿佛活動開了，血液流淌，嘩啦啦作響。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身上綻放出的光輝，漸漸散去，力量開始內(nèi)斂之后，整個人都變得比往日更加鮮活了一些。

    他轉(zhuǎn)過身向后望去，全家的人，要么趴在窗戶上，要么站在門口，都有些擔(dān)憂地望著他。

    溫言摸了摸肚皮，笑道。

    “有吃的嗎？我感覺我現(xiàn)在能吃下一頭牛。”

    “有，有的，有留著的牛肉湯，還有煮好的牛羊肉。”管家連忙回了一句，立刻去準(zhǔn)備。

    眼看溫言醒來，似乎也恢復(fù)了，小僵尸一個閃現(xiàn)便消失在原地。

    而下一刻，小僵尸便驚呼一聲，溫言一只手抱著她，出現(xiàn)在門口，就好像是用閃現(xiàn)，在閃現(xiàn)過程中，將她攔下，轉(zhuǎn)移了她要閃現(xiàn)的位置。

    “以后記住了，閃現(xiàn)也未必完全安全，遇到能精準(zhǔn)針對你的人，你可能會閃現(xiàn)到很危險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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