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道理我都懂,但你不許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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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初步的調(diào)查,章衡對公使庫已經(jīng)有了一些了解,而且也已經(jīng)初步有了一些想法,于是便找到了吳育。
雖說倉場庫務(wù)現(xiàn)在是他主管,但吳育畢竟是開封府知府,有大動作還是需得與他溝通一下的,免得到時候吳育措手不及。
吳育見到章衡,笑道:“這才剛剛上任呢,就說你特別忙呢,連著招人開會呢,看你這樣子,是有想法了?”
章衡笑道:“有了些想法,所以這不是來與您商量一下么。”
吳育哈哈一笑:“你的差使是官家給的,伱干就是了,到時候找官家交差去。”
章衡微微一笑:“還是得跟老師您溝通溝通,免得到時候您措手不及。”
吳育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我怎么覺得有些大事不妙的感覺了?”
章衡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我做事還是靠譜的。”
吳育卻是不敢大意:“趕緊說說,說說。”
章衡點頭道:“倉場庫務(wù)加起來有三十幾家,這幾天我也都見了聊了,如果要一下子全部都整頓起來難度太大,反而精力太分散,所以我打算挑出一家來,先把它當成試點,好好地整頓出成績來,再循序漸進整頓其他家。”
吳育一聽頓時贊賞:“靠譜,靠譜,我就說你是個靠譜的人,這做事方式便有章程,不錯不錯。”
章衡受到了鼓舞,繼續(xù)說道:“我挑選的這一家是公使庫……”
吳育臉色又有些變化了:“……公使庫。”
章衡點頭道:“沒錯,公使庫,公使庫涉及范圍大,幾乎全國各地都有,體量很大,而且比較復(fù)雜,在倉場庫務(wù)之中是一個非常有代表性的機構(gòu),如果公使庫能夠整頓成功,那么其他的倉場庫務(wù)大約也就沒有問題。”
吳育的臉色有些凝重,點頭道:“具體打算怎么整頓?”
“承包。”章衡口中輕輕吐出兩個字,“詳細來說,叫承包經(jīng)營責(zé)任制,我調(diào)查了倉場庫務(wù)的現(xiàn)實經(jīng)營情況,存在很多的問題。
比如貪污受賄貪贓枉法這些痼疾就不說了,其中有個極大地問題,便是這些官員也好,胥吏也罷,大多沒有什么積極性。
所以即便機構(gòu)本身具備很大的優(yōu)勢,但卻發(fā)揮不出來,所以,我打算用承包經(jīng)營激發(fā)出來他們的積極性。……”
吳育皺起了眉頭:“承包,這話的意思是,將倉場庫務(wù)包給個人?”
章衡點頭:“對,我們與承包人定一個固定的上交比例,比如說一個縣的公使館,以往每年官府不僅要給他們錢,還要給與他們很多的物資,官府在里面是需要投許多錢的。
現(xiàn)在咱們不這么搞了,我們直接把該縣的公使館承包給人,不給錢,也不給物資了。
他們每年還需要上交一定比例的利潤,比如說所得利潤,公使庫只拿走三成四成,剩下的都是承包人自己的。
如此一年下來,公使庫馬上就能實現(xiàn)盈利了,而且盈利的金額可能要超過百萬貫!”
吳育差點失笑:“這如何可能,原本給錢又給物資,現(xiàn)在你不給了,還要他們交錢上來,這不是開玩笑么?”
章衡笑道:“老師,如果是我來經(jīng)營公使庫,我雖然要承擔(dān)官員的來往接待費用,這筆負擔(dān)是不小,但我也會利用公使館本身的優(yōu)勢,來對民間服務(wù),以賺取利潤。
公使館有很大的優(yōu)勢,比如說,公使館是官府的公使館,對于許多富有的平民來說,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場所,如果能夠?qū)γ耖g開放,老師您說,那些土財主之類的,會不會趨之若鶩?”
吳育想了想,點頭道:“本該如此。”
章衡笑道:“公使館大多裝飾豪華,位置要害,對于南來北往的商人來說,可是一處極有吸引力的住宿地。
關(guān)鍵是,公使館非常安全,這也是一大優(yōu)勢。
加上公使館里的各類物資也都是官方之物,咱們雖然不給,但公使館還是可以跟公使庫進行采購的。
這些物品我們可以在上面打上公使庫的名號,他們拿出去也是可以炫耀的。
所以,只要公使館對民間開放,所獲得的利潤不僅能夠覆蓋官員往來的費用,還可以存留下來很大一部分,上繳給公使庫一部分之后,承包人掙得會更多。
而且,承包人越積極經(jīng)營,那么他就掙得越多,這么一來,公使庫能夠得到的利潤也會更多!”
聽完章衡的解析,吳育的眉頭越皺越深,最后直接道:“此事不可行。”
章衡愣了愣道:“老師的意思是?”
吳育道:“你有沒有想過,一旦這般執(zhí)行,公使庫將失去它原本的作用了?
公使庫原本的作用是官府承擔(dān)起來官員往來的費用,以免官員過境騷擾百姓。
你這么一改革,承包人可能會推脫掉這一塊的職責(zé),或者說,他們會克扣官員的招待費用,這會引起天下官員的眾怒的,到時候矛頭都會指向你!
所以,最后的結(jié)果是,公使庫的確是掙錢了,但你卻成為眾矢之的!”
吳育嚴肅地看著章衡道:“……你若是這么搞,我相信肯定能夠盈利,但你的前程,卻可能是毀了,所以,你聽明白了嗎?”
章衡微笑點頭道:“老師,這個后果我事情清楚的。”
吳育看章衡這模樣,頓時急了:“怎么,你還要繼續(xù)下去?”
章衡點點頭:“嗯,老師,我想試試。”
吳育見章衡不聽勸,大手一揮:“不行,這事情我不同意,就這樣吧,停下來吧。
今天我讓人給你送文件,都是需要你一起通簽的,你仔細研究,仔細學(xué)習(xí),若是有不同意見也可以提出來,想要跟誰吵架便跟誰吵架,我都支持你。
但倉場庫務(wù)的事情你就別管了,此事我會去找官家分說的,他若是固執(zhí)己見,我這知府不做了,也要噴他一臉!”
章衡:“……”
吳育卻是不愿意跟他說話了,揮手送客,章衡想要再說,吳育瞪了他一眼:“滾回僉判廳去!”
章衡悻悻起身回了僉判廳。
吳育看他走了,火急火燎地出門,在翰林院找到了曾公亮。
曾公亮見到吳育笑道:“春卿怎么來了,看來南衙很清閑嘛,你都有時間到處晃蕩了。”
吳育趕緊將曾公亮拉到無人處,急急低聲道:“出大事了!”
曾公亮被嚇了一跳:“什么事,值得你專門跑一趟?”
吳育將章衡的事情快速地說了一下,這下子曾公亮的臉色也是凝重了起來:“春卿你做得對,不能讓他自毀前程,我立即使人去喚他,晚上去府里,跟他仔細說說,春卿,謝謝!”
曾公亮鄭重表達感謝。
吳育啐道:“就你是他的老師,你可別忘了,我也是他的老師!”
曾公亮干笑道:“那是那是。”
章衡在僉判廳里研究公使庫的事情,曾公亮派來的人將事情給說了一下,章衡立即反應(yīng)到:吳育將事情給曾公亮說了。
果然晚上到了曾府里,曾公亮果然說的是此事。
“……此事不可行!你別亂來,之前是我思慮不周,我明日找官家去分說,官家重視人才,不會讓你去踩這些深坑的。”
章衡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老師,您別去跟官家說了,此事,弟子已經(jīng)決定去做了。”
曾公亮急道:“你這孩子怎么不聽勸呢,這可不是什么小事,得罪了天下官員,這朝堂哪里有你的容身之處!”
章衡卻是道:“老師,這些時間朝廷上下都在討論變革之事,俱都認為變革已經(jīng)是不可避免了,若再不變,國將不國!
老師,如此大變之世,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弟子既然身入官場,便是想給這個國家做點事情。
太大的事情我是做不了的,但弟子可以從這些不大的事情做起,若是這些小事情都做不好,以后便能做大事情么?”
曾公亮沉默了下來,一會才道:“你說得有道理……”
章衡一喜。
“……但是,你不許做!”
章衡一窘。
曾公亮道:“我若是你的同僚,我定要為你的忠貞體國而拊掌贊賞,但我是你的老師,也是你的岳丈,我不能看著明明前面是深淵,卻任由你一頭扎進去,所以,此事不要再提了。”
章衡嘆了一口氣,正待說些什么,卻忽而有清脆的聲音傳來:“我支持三郎哥哥!”
曾公亮聞言頓時一滯,苦笑道:“幼薇,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呀!”
曾幼薇大踏步進來,明明是盈盈婷婷的少女,卻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勇敢。
曾幼薇朝章衡笑了笑,然后看向自己的父親道:“爹,三郎要做的事情,于國有利,不違孝道,又是君主之命,有什么不能做的。”
曾公亮氣道:“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這事情若是做了,你的夫君在官場上的前程就毀了!你聽懂了么!”
曾公亮有些氣急敗壞,曾幼薇卻是笑道:“幼薇不這么覺得,三郎說得對,如今乃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大宋立朝至今已有百年,現(xiàn)如今外憂內(nèi)患,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現(xiàn)在的朝廷,已經(jīng)到了不變不行的時候了,這個時候正是需要勇猛精進、敢于任命的人出來做事,這個時候,越是敢于任事,便越能得到官家的賞識!”
曾公亮冷笑道:“明哲保身才是立身之本,我就沒有見過改革之人有得善終的,商鞅變法得身裂,吳起變法亂箭加身,范蠡還算是得了善終的,可最終也落得一個泛舟西湖的下場,得利的是國君,與你何干?”
曾幼薇看向章衡的眼里有光,她笑道:“若是能夠與三郎隱居于西湖之畔,那也是神仙似的日子啊!”
“你!”曾公亮勃然大怒,“女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國家大事!給我滾出去!”
曾幼薇跺了跺腳,不忿的出去了。
曾公亮猛然回頭看向章衡道:“居正!為師不許你在沾手此事,你聽清楚了沒有!”
章衡迎著曾公亮兇狠的眼神,不驚不懼,眼里面只有寧靜:“老師,弟子懇求您,送我上馬,扶我一程!”
聽了章衡此話,曾公亮的眼神兇狠盡去,苦笑道:“你又是何苦,何苦呢,真想干大事,你就埋頭二十年,二十年后入中樞,到時候隨便你折騰。
就算是敗了,那也是青史留名的結(jié)局,大宋朝不殺士大夫,就算是敗了,你也可以悠然林下。
可在這這樣的小事情上面栽了跟斗,連史書都留不了名啊!”
章衡笑道:“老師您放心,等范希文從西北回來,到時候我搞得這點小動靜,就沒有人在關(guān)注了。”
曾公亮眼睛一亮,失笑道:“你這個小狐貍!……”
他仔細揣摩了一會道:“好,此事你便去干,不僅干,還要干出成績來。
真要到了罷官去職的時候,老夫能夠護得住你,你便悠然林下去,等范希文回來折騰了,你再悄悄的回來便是了。
也好,年輕人早點經(jīng)受挫折也是好事,你就是少年得意,所以就是穩(wěn)不住,也該讓你吃吃苦頭!哼!”
章衡大喜,趕緊拜謝老師。
曾公亮揮了揮手:“去跟幼薇說說話,嗯……替老夫跟她說一聲……”
說什么他沒有說,但章衡卻是會意笑了笑。
章衡本來以為曾幼薇跑回了房間,一出來卻看到曾幼薇正趴在門口偷聽呢,見到章衡,曾幼薇俏皮一笑,趕緊伸出指頭放在嘴唇上示意章衡不要出聲,以免被曾公亮發(fā)現(xiàn)。
曾幼薇拉著章衡來到了院子里的臘梅下。
時近夏季,臘梅早就掉光了,但清脆的葉子倒是惹人喜愛。
章衡有些難以啟齒:“幼薇……”
曾幼薇仰著頭看著章衡,心想:三郎哥哥的長得真快,這都要五尺七了吧?
宋一尺相當于后世的31.68厘米,五尺七便是后世的一米八。
章衡的確是有些難以啟齒,面對曾幼薇這個未婚妻,章衡忽而覺得自己要去冒險,對她并不公平。
夫妻本是一體,若是章衡有朝一日成為犯官,那么曾幼薇也是逃不了的,即便是成婚之前,解除婚約,對于曾幼薇來說也是一個污點了。
曾幼薇能夠感受到章衡的愧疚,輕輕一笑,露出編貝一般的細碎牙齒,在夏光之下,令章衡目眩神迷。
曾幼薇道:“三郎哥哥,其實幼薇也沒有什么野心,能有一簞食,一瓢飲,幼薇便可以快樂的生活一輩子了,所以三郎哥哥不必憂心幼薇的,你想去做什么,幼薇都是支持的,若真是到了道不行,咱們便乘桴浮于海去!”
曾幼薇的聲音清脆,猶然帶著少女的嬌憨,但其中的堅決勇敢之意,卻令章衡陡然間勇氣大增起來,對于茫茫的前途頓時有了信心。
前世的章衡是個不婚主義者,他懷疑一切,覺得只有事業(yè)與金錢才是值得信任的,別人勸他結(jié)婚,他口上說好,但內(nèi)心卻是不以為然。
來到這個時代,章衡內(nèi)心其實也還是不信的,但這個時代與后世不同,后世不結(jié)婚,只要能夠承受自己內(nèi)心的壓力,也并非不可以,但在大宋這個時代,不結(jié)婚卻是絕對不可以的。
所以曾公亮說要將曾幼薇嫁給他,章衡內(nèi)心不討厭曾幼薇,甚至是喜歡的,便順勢答應(yīng)下來,但說他對婚姻是不是帶著期待的,卻是未必了。
但此時此刻,章衡卻是忽而理解了,當有一個欣賞你、支持你、讓你變得更好的人跟你站在一起的時候,你的內(nèi)心會變得無所畏懼起來。
回去的時候,章衡沒有坐車,而是選擇了步行。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顯得堅實,每踏出的一步,都意氣風(fēng)發(fā)。
沒有什么好怕的,穿越了上千年的時間,重活了一世,若還是畏畏縮縮,那做人又有什么意思?
但吳育卻不是很能理解:“明仲沒有勸阻你嗎?”
章衡笑道:“勸了,我勸他不要再勸了。”
“你!”吳育頓時氣結(jié)。
章衡怕氣壞這老頭,趕緊正經(jīng)道:“您別擔(dān)心,老師已經(jīng)同意了,讓我繼續(xù)干下去,他會為保駕護航的。”
吳育急道:“你小子傻了,難道明仲也傻了不成,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明仲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他怎么可能會允許,不行,我得去問問他!”
章衡趕緊攔下吳育,對于吳育如此操心他的事情,他心里也有感動:“老師,您聽我說。”
吳育嗆聲道:“你說,我倒是想聽聽你有什么歪道理!”
章衡點頭道:“您覺得此事會耽誤學(xué)生的前程,可是,這前程是什么,是官位嗎?”
吳育哼了一聲道:“有了官位,你才能為國家百姓做事!”
章衡笑道:“那我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難道不是為國家百姓做事么?”
吳育一滯:“這只是小事……”
章衡搖頭道:“此事若成,光是公使庫,我便有信心給朝廷減少一百萬貫的支出,甚至還能夠給朝廷掙一百萬貫,一進一出,便是四百萬貫,四百萬貫,對于朝廷來說是小事么?”
吳育不說話了。
章衡笑道:“當然,賬不能簡單算,但還是得算的嘛,一個公使庫便能夠節(jié)省這么多錢,那么其余的三十幾個倉場庫務(w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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