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庭點頭。

顧知衍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側身讓他上了車。

他能理解季云庭的心情，勸他在醫院躺著胡思亂想，還不如讓他做點什么，緩解心里的壓抑。

李大師和季云庭爺爺確實是多年好友，雖年紀大了，隱居多年，但故人后代求上門來，要救的人又是一個年輕小姑娘，醫者仁心，當天下午就帶著徒弟去了醫院。

李老先生給許肆把了脈，捋了捋胡須，“算你們運氣好，這種毛病，耽誤的時間越久，越難治愈。”

“這丫頭年紀小，之前身體底子也不錯，我可以用針灸試一試。”

許耀神色激動，上前就要給李老爺子跪下，“謝謝大師…”

顧知衍沒扶，李老爺子受得起。

李老爺子親自把人扶起來，輕嘆一口氣，“別謝的太早了，畢竟是傷到了腦子，我也只能盡力一試，能不能醒，什么時候醒，就要看天意了。”

李老爺子說這話的時候，特意看季云庭一眼。

活了幾十年，哪里看不出這些小兒女的彎彎繞繞？

他怕躺著的姑娘還沒好呢，云庭這小子先倒了。

季云庭攥緊手指，好半天才回，“我知道了，李爺爺。”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許家把人接回了家，又給李老爺子單獨安排了一個院子住。

用針灸配合藥浴治療。

季云庭和許肆同一天出的院，沒回家，直接住進了李老爺子的院子，每天熬藥，喂藥，忙前忙后。

起初，許太太沒說什么，只是，隨著一天天過去，許肆的情況沒有任何好轉。

大家的心情也從一開始的期待到后來的心灰意冷。

他們依舊每天來看許肆，面上不說什么，但已經漸漸接受現實。

許太太幫許肆擦過身出去，在門口剛好碰到季云庭端著藥過來，眼眶一酸，攔住季云庭。

“好孩子，陪伯母坐坐吧。”

“好。”季云庭放下碗，跟著許太太出去。

一眨眼，已經入了秋，距離許肆出事，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

許太太坐在亭子里，看著地上的落葉，忍不住落淚，“許肆的情況你也知道，腦死亡恢復的幾率太小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想耽誤了你，你走吧。”

季云庭倏然抬眸，“伯母，許肆沒有耽誤我，是我自愿的，我家里人也支持。”

許太太仰頭不想讓眼淚落下來，季云庭抽出兩張紙巾遞過去。

許太太接過紙巾，“你走吧，她如果能說話，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的，當初的婚約只是一句玩笑話，就當從來沒提過。”

許太太和季太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當初頭胎都是兒子，好不容易二胎生了一兒一女，隨口定下了娃娃親。

只是，這么多年來，兩個孩子一直針尖對麥芒，她們早就不抱希望了。

沒想到，一場意外讓兩人重新走到一起，卻又落得這樣的結果。

季家都是好人，云庭為了救她女兒差點死了，季家也沒說過一句話，還處處幫忙，主動讓云庭過來照顧許肆。

可人家大度，不計較，他們不能不要臉。

云庭還年輕，出身好，名校畢業，前途一片光明，他的妻子不能是個癱在床上的植物人。

就算季家同意，許肆也免不了被外人非議，說她拖累云庭。

現在有愛撐著，他不介意。

可一輩子這么長，對著一個不會動，不會說話的人，他的愛能維持多久？

萬一他不愛了呢？

許太太不敢賭。

她怕女兒受人指點，更怕女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

她要養在家里，天天看著才放心。

季云庭站起身，臉色發白，“伯母，我不會走的，她如果醒不過來，我就照顧她一輩子。”

他起身就走。

身后，是許太太的啜泣聲。

他端著藥回到許肆的房間。

她躺在床上，臉上沒什么血色，因為無法正常進食，手腕上插著留置針，靠營養液和喂一些流食維持生命，短短幾個月，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季云庭坐在床邊，熟練的扶起她的身子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和她說話。

“又到喝藥時間了，今天不許吐出來，不然明天我給你加二兩黃連。”

他舀起一勺湯藥，喂到許肆嘴邊。

一些流食她是可以吃的，但她怕苦，即使沒了意識還是本能的排斥吃藥。

果然，一勺下去，至少吐出來大半勺。

季云庭早就預料到了，提前拿著紙巾在下面接著，給她擦嘴，臉上沒有一絲不耐。

“許肆，你準備什么時候醒啊？”

李爺爺說，有些腦死亡的患者可能會因為外部刺激清醒過來，平時可以多陪她說說話。

季云庭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到自己說話，平時幫她按摩，洗漱，喂飯都會陪她聊聊天。

他已經和家里人商量好了，三年，如果三年許肆還沒醒，那他們就這樣把婚禮辦了。

反正季家不止他一個兒子，傳宗接代也不是非他不可，他就這樣陪許肆一輩子。

季云庭又舀起一勺藥喂到許肆嘴里，想到剛才許太太的話，故意嚇唬她。

“你知道嗎？剛才許伯母讓我走呢，可是我婚期都定好了。”

“你要是再不醒，回頭連我的喜酒都喝不上。”

“我的婚禮，沒你可不行。”

季云庭自顧自的說話，拿起紙巾擦嘴，才意識到，剛才那一口藥她全部咽下去了。

這是三個月來第一次，她喝藥沒有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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