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斯的沙啞、鼓聲的沉悶，樂器聲紛繁得困擾一處，映射著思緒交織的冗雜，在陸汀神色凝重中體現。

        陸汀對待改的曲調滿無頭緒，腹稿中橫躺潦草斑斑，一并描繪了陸汀的心緒雜沓。

        他只能靠翻閱通訊設備疏解乏悶，不過有消息彈出屏幕，消息提醒暫且讓陸汀跳出困境。

        但可能是墜入另一重困擾。

        聯系人的備注是全名“江瀧”。

        陸汀的視線接觸該姓名，并無牽扯神色變化。

        這種備注形式，以及陸汀照應的神形漠然，均傾述屏幕兩端的關系被陸汀漠然置之。

        但又不可置否，這是陸汀一月前相識的男友。陸汀的冷漠置之，完全無法聯想他們是男友關系。

        江瀧：

        【寶貝來了嗎】

        對于親昵的稱謂，陸汀沒有噙起解脫的悅色，他甚至動作不急不躁，以及將這份回應拖沓。

        他暫且沒有回應。

        陸汀拾著神色凜然抬首，他雙眸在倒影秋日的黃褐色。初秋已過，秋季的舒泰成為前夕，凋敝和憔悴取而代之。

        他視觀窗外的寬闊之景，卻映襯陸汀自我的渺小解讀，本想對抗現實的陸汀，暫且無力，他被勸之馴順。

        陸汀在聊天窗口敲下簡短的回應：

        【過去了】

        陸汀站立起身。

        錄音棚內，眾人的專注徐徐而停，陸汀的周遭投來參差不齊的目光，沉浸工作的他們殘余滯然。

        這是音樂工作地，錄音設備齊全、樂器林林總總，還有進行頭腦風暴的群體，工作氛圍要往外溢。

        唯獨陸汀不一。

        陸汀心情陰暗時，不喜撐起熱忱去殷勤，煩于回應眾人的目光問訪。他自顧收拾起繁瑣雜碎，輕言插入眾人的停滯中：“我先走了。”

        “去哪？”溫煦延宕茫然發問。

        “喝酒。”陸汀簡言。

        陸汀短暫思忖，意識有必要為自己的唐突解釋：“今天沒什么效率，就不耽誤時間了，到時候改完了發給你們看看。”

        “嗯，不著急。”林韓勸慰說。

        程翊調侃說：“準備談戀愛去了？”

        陸汀并無否定，但也僅此是勾起一抹笑意，是接待程翊的調侃意趣。這笑容沒有任何心情歡愉的加持，限時而消殆。

        陸汀掛著形單影只脫離群體。

        秋季的凋敝襲來一卷寒意，陸汀也只是迎面前行。反而是太多無奈，無法問盡，也無處追溯，便形成了不卑不亢。

        工作室內遷延著冰冷，是陸汀落下的寒意延續于此，眾人均無笑意可泛。

        方才持有笑語的程翊被低氣壓擠兌，降下心情的溫度，他不解而道：“他談這戀愛干嘛？”

        溫煦：“也是因為不開心才談戀愛吧。”

        程翊：“因為不開心而談戀愛，因為談戀愛而不開心。”

        林韓：“不是解決辦法。”

        庸眾感嘆紛紛，而喟嘆再度拉低了氛圍的溫度，眾人被音樂工作的嚴苛隔閡以外，反是引起共鳴。

        溫煦：“我們也去喝酒吧。”

        程翊：“走吧走吧。”

        陸汀在酒吧門口面逢男友的接待，男友雙眸深邃，眷存和喜歡好像都在雙眸中明亮。

        他將陸汀摟于懷中：“吃飯了嗎，寶貝？”

        陸汀倒覺得男友一反常態，他是曾經陳述裹對陸汀的喜歡，但陸汀并沒有聽出誠意，此時等候的期許卻殷實。

        陸汀暗忖過后神色淡淡：“吃過了。”

        “怎么穿這么少，冷不冷？”男友江瀧的關懷不斷熱切。他的外衣在言辭還未落下時，便先落在了陸汀的肩頭。

        江瀧擁著陸汀入卡座。

        兩人沒有繁言黏膩，自然銜接陸汀以酒醒腦的動作。

        不過陸汀堆砌而起的是鄙夷：“你今天這么熱情？”

        “你是我對象，我熱情很正常。”江瀧卻理所應當。

        “你平時哪次喝酒是到外面接我的？”陸汀冷言解釋。

        江瀧正輕酌于酒精。

        陸汀又繼續夾槍帶棍：“沒見到你在這先和別人喝起來，都是我應該慶幸的了。”

        “哎呀，你還在生氣嘛，你不是說不生氣了嘛，而且真的沒什么。”

        他們幾日前劍拔弩張大吵一次。江瀧的人際關系總是含糊不清，讓陸汀覺得患得患失。

        因此，他們的吵架只是需要導火索。

        比如幾日前江瀧約陸汀，江瀧等候陸汀的間隙卻是和別人曖昧，陸汀自認為自己或許也只是一個順手。

        陸汀因此勃然大怒，只是沒有抓穩真相，暫且讓江瀧哄了回來。

        陸汀此時又暗生不爽，不是過度在乎，而是覺得這段關系累贅。

        江瀧無法窺探陸汀的心思，自顧繼續著熱情，承諾道：“你要是喜歡，以后我都到外面接你。”

        以后？陸汀已經看透他的作態，不過是位空談主義者，什么以后不過是局限于言辭。

        陸汀思忖過后不禁嗤之以鼻。

        現在都習慣對喜歡加以貶損又嘲諷了嗎？口頭輕描淡寫兩句話足夠撐起“喜歡”二字嗎？

        所以陸汀持續闌珊意趣，即便江瀧時常用陸汀興趣的音樂與繪畫來關懷陸汀，也難以更改陸汀的興致不高。

        他們喝了一段時間。

        煩躁對陸汀推推搡搡，今天的酒意一直無法上頭，他急需一份靜謐：“我去廁所。”

        洗手臺前

        陸汀掬起一把冷水潑上頹唐的面頰，心的冰冷不覺凜水的寒意侵骨。

        陸汀開始回望自己的戀愛歷程，由十四歲為開端至此的十九歲，這五載，其中不乏堆砌著一段段短促關系。

        那點點簇簇，卻讓陸汀望到了如出一轍。他們最終在記憶中化作塵霧，甚至是模糊記憶的磨砂紙。

        回憶短暫又急促，戀愛經歷的五年恍若閉眸睜眼間，讓陸汀找不到其他蹤跡。

        有腳步聲打破陸汀的靜謐。

        節奏有聲的步伐停泊在陸汀身后，陸汀還未抬首，熟絡的語調先同陸汀打上交道。

        “這么不開心，知道自己要被下藥了嗎？”溫煦氣定神閑而道。

        “什么？”陸汀愚鈍地抽來面紙，擦拭水珠蟄伏面頰的水珠。

        “等下別喝桌上的酒。”溫煦雙手抱胸，姿態上倒不替陸汀感知悲戚。

        陸汀緩合思緒，對溫煦匆促而至的言辭思量少頃，“下藥”二字浮起，陸汀遂覺戲謔與可悲，他不禁發笑。

        陸汀笑道：“我說他今天說話怎么這么有耐性，這鋪墊還真是有點長。”

        陸汀這嘲弄擠出了厭惡。

        “現在就去分了吧，沒必要。”溫煦勸導。

        陸汀思緒凝滯良久，剎那間又心如死寂：“嗯。”

        “等下分了，我們換一個地方喝。”

        “好——”陸汀感知世俗的重力驟降，又情難自禁嗟嘆道，“我以為……”

        溫煦等候片刻，卻只等到戛然而止后的長嘆。

        溫煦手掌落在陸汀的肩骨，手掌如同勸慰而降，話語輕巧實則語重心長：“沒什么以為，都一個樣。”

        兩人隨后走出衛生間。

        卡座內

        陸汀落座之后清醒又干脆：“不喝了。”

        “怎么就不喝了，”江瀧為陸汀抬起酒杯，“那再喝一點就走吧。”

        陸汀直言揭穿：“你找不到人睡了？在這給我下藥。”

        江瀧也陡然而變：“我他媽給你臉了，要不是我喜歡你，我會費這么大的勁啊？”

        陸汀反唇相譏：“那你對我挺好啊。”

        望著江瀧的怒睜圓目，陸汀才習慣，陸汀熟諳這種劣紳模樣。明明都是那么粗鄙，又為何要佯裝高雅呢？

        陸汀也感慨，原來眷存和喜歡也只是在雙眸停留片刻。不僅止步于眼眸，還稍縱即逝。

        江瀧譏諷又高昂：“我又沒完全想灌醉你，這藥我也沒下多少，你要是真不想，到時候也好解決，我只是給你打開一扇你打不開的門而已。”

        陸汀無法聽取絲毫，只是兇戾不止：“你別他媽傻逼了，還真挺為我著想？”

        江瀧也愈發慍怒：“遲早的事，你跟別人還不一定比得上跟我睡，你在固執什么？”

        陸汀長吐一氣又收聲：“別吵了，我沒力氣跟你吵，就此結束吧。”

        江瀧卻也隨之大方：“我也沒想跟你吵，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看上你也是因為你從來不婆婆媽媽。”

        “所以覺得我能跟你上床也干脆利落嗎？”

        “結束就結束，沒必要吵，不過我跟你奉勸一句吧，”江瀧凜言厲色，“就現在，你還想誰跟你玩什么純情游戲呢？”

        陸汀也并非有初次情結。只是他們的爭執重點，兩人各有不同，江瀧是熱衷于戀愛進展的實踐，陸汀則耽于喜歡態度的探討。

        陸汀不想同思想不通之人爭執，這種譏誚橫拍陸汀面頰，陸汀也不愿再還手。

        陸汀淡然回應：“謝謝你的奉告。”

        而關于“純情”，也并非陸汀的形容。

        陸汀能戀愛泛濫，便早已脫離“純情”一詞。不過提及之后，難免他觸緒紛繁，緣由他對此本抱有敬仰，這是現實和內心的撕扯。

        不過陸汀的現實主義早已將理想主義吞噬，以至于陸汀認同江瀧的尾聲之語，認為這是江瀧有史以來最言之有理的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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