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汀同郁寧并行，思量占據(jù)兩人大分量的沉默，誰也沒有閑暇關(guān)切對方臉色的陰沉。

        陸汀隨后在共同群聊找到“常汐”，將好友申請發(fā)送，這是他不為多數(shù)的主動。

        申請的通過也雷厲風(fēng)行。

        陸汀：

        【陸汀】

        常汐：

        【常汐】

        【怎么啦？】

        陸汀：

        【你不是說好好工作嗎？】

        【消息收得倒挺快】

        常汐：

        【剛好彈出來了嘛】

        陸汀：

        【我工作內(nèi)容你熟悉嗎？】

        應(yīng)當(dāng)是熟悉過了，常汐都已經(jīng)著手色卡制作。

        常汐：

        【大概了解】

        【組長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把主題和你已經(jīng)設(shè)計(jì)的部分發(fā)給我了】

        關(guān)于宣靖的提及，常汐并沒有避嫌。

        陸汀：

        【如果有考慮繼續(xù)參與其他項(xiàng)目可以跟我說】

        【有什么想法可以說】

        【我回去發(fā)些資料給你】

        【有興趣就看】

        但其實(shí)陸汀不喜歡伸這種援手，不喜歡來往式的束缊舉火，不過他是想補(bǔ)償方才的失態(tài)，為那副憎惡模樣致歉。

        常汐：

        【好】

        陸汀：

        【平時會喜歡喝什么飲料嗎？】

        常汐：

        【奶茶】

        【基本都會喝】

        【怎么啦】

        兩人有來有去的聊天莫名被擱淺下，陸汀的信息時隔幾分后才繼而提示常汐。

        陸汀：

        （一張取餐信息的截圖）

        【等下自己過去拿】

        【別一直坐著】

        常汐最后以一張表情包回應(yīng)結(jié)束聊天，以上是陸汀勉強(qiáng)為自己的行為贖罪。

        一樁事落下，是另一樁事宜前仆后繼，宣靖出現(xiàn)于兩人的視野空曠處，恰好銜接兩人共同心憂之事。

        陸汀有意反駁：“不要，我們不要走這里。”

        宣靖也察覺陸汀的逃離，宣靖的不甘和冷峻倒影在郁寧的雙眸中。

        郁寧無奈而問：“干嘛呀你們兩個？”

        郁寧站在客觀的角度視察，不論是方才或此時，甚至前夕，確實(shí)是陸汀在不可理喻，郁寧也可以看出宣靖在憋屈。

        況且郁寧本就偏袒陸汀，是失衡的天秤過于嚴(yán)重，郁寧才向陸汀溝通。

        陸汀憤然依舊：“那你應(yīng)該問他干嘛？”

        “他做什么了？”郁寧也滿是無辜。

        “你給他辯解什么？”陸汀陡然委屈。

        郁寧是問候嗎？是陸汀解讀而來的詰問和嚴(yán)苛，關(guān)于宣靖的話題，兩人之間的親昵反而被語氣推開距離。

        郁寧也著實(shí)無助：“我不是在為他辯解，我只是想解決你在這里的不愉快，我也不想你不開心。”

        “解決不了的，郁寧。”陸汀又是這執(zhí)意。

        陸汀不愿置辯。郁寧明晰陸汀的固執(zhí)也是一種保護(hù)的盾牌，不想受傷，更不想受所謂真情實(shí)感的折磨。

        陸汀的無理取鬧是肌肉記憶，對道理?xiàng)l條也真的清楚，他會不覺自己的肆意妄為嗎？他伶牙利嘴時，也會懼怕僭越了宣靖的底線。

        陸汀不愿也不甘地說：“你叫他別離我這么近，這樣我也沒有那個機(jī)會發(fā)瘋。”

        戀愛之事，郁寧拙于對付，他甚至不懂陸汀那占有欲延伸出的吃醋與不安。

        郁寧只記得陸汀在這不是斤斤計(jì)較之人，但實(shí)則陸汀的占有欲是危機(jī)感鼓吹出的怪力，在郁寧認(rèn)識陸汀方面，這只能算新晉之事。

        可陸汀也確實(shí)在委屈，被他的思緒折磨到難寧，他怨然嘟嘟噥噥：“真的很莫名其妙，什么意思嘛。”

        郁寧胸口緊悶一氣吐出，話語馱著沉重而墜：“他什么意思，你會不懂嗎？”

        墜在一顆顫亂的心上，試圖壓制陸汀那些浮沉不定。

        陸汀在浮浮沉沉什么？

        是宣靖有什么理由對陸汀義無反顧？是宣靖眼神中的心疼不忍、無奈無措，難道陸汀不明白？

        作為宣靖的照顧對象，作為又一個人心中的心甘情愿和恃寵而驕，陸汀自身會沒有度量和猜測嗎？

        陸汀見過世態(tài)炎涼，卻還是會被這份孤勇和眼神的有力所震懾。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郁寧，我去跑步。”

        “去吧，去冷靜一下。”

        跑道上是一雙板鞋帶來的腳部疼痛，以及一副完全亂了節(jié)奏的脈搏心跳，在竭力爭取平衡內(nèi)靜息狀態(tài)。

        郁寧的無聲陪隨在觀賞臺前肅立，郁寧的優(yōu)越外形條件也容易讓人捕捉，宣靖見此靠近：“郁寧。”

        郁寧也漸漸回神，望見宣靖：“那邊事情結(jié)束了？”

        “嗯，我也就指導(dǎo)了一下。”

        郁寧示意了田徑場上的陸汀，同宣靖言說：“那你看吧，我們小組那邊有點(diǎn)事情。”

        “我看？郁寧你別給我難題。”宣靖難露輕松，滿是犯難。

        郁寧揶揄而弄：“喜歡怕了？”

        “倒也不是這回事，只是確實(shí)沒轍。”宣靖否定道。

        宣靖和陸汀兩人對彼此的喜歡，也如同兩人身處之心境，是陰暗兩面。

        陸汀的喜歡，是“現(xiàn)實(shí)”負(fù)隅頑抗于這份喜歡，雖然現(xiàn)實(shí)潰敗，但陸汀畢竟是踽踽獨(dú)行現(xiàn)實(shí)之人，自己是現(xiàn)實(shí)的。

        所以他的衡量是錯綜的，他也永遠(yuǎn)不成贏家，要么自己輸，要么喜歡輸。

        他此時是甘愿喜歡輸，他認(rèn)為這份喜歡不比上自己，也扛不過現(xiàn)實(shí)。

        而宣靖的喜歡，源自強(qiáng)勁的少年力和稟性的堅(jiān)毅，他有那份毫無根據(jù)的自信，他相信這是注定特殊的喜歡，而“我們”將是注定特殊的“我們”。

        所以陸汀在退，而宣靖在始終如一地前進(jìn)。

        郁寧還是給了他退路：“那你要待在這嗎？”

        “你去忙吧。”宣靖初心依舊，兀自追隨于陸汀。

        陸汀的速度緩而靜，因?yàn)轶w力的消耗，雙唇之白再泛，讓人感覺到他的沉著與冰冷。

        誠然，庸庸之眾對陸汀的解讀是位玩世不恭者，嬉笑和凜色的交織，而非情感豐富的高度情緒化者。

        不過在宣靖的頭腦映射中，陸汀的形象沒有確切形容，像時而閑暇，時而精疲力盡。

        閑暇之際是面露冷峻的模樣，如同在為忙碌構(gòu)思；而忙碌的風(fēng)塵仆仆過后，如同手執(zhí)匕首，刀刃下垂，是赤紅血液下滴，而口中是細(xì)喘。

        陸汀在跑道上辨識出宣靖，也大概看到他卸下了方才的眼神尖銳。

        步調(diào)讓他們視線相碰只有須臾間。

        宣靖也被他人識別出，沈慜朝著宣靖的方向加快步調(diào)：“宣靖。”

        “你怎么在這？”宣靖問候。

        難道宣靖的存在不更為唐突嗎？沈慜滿臉狐疑塞回疑問：“你怎么在這！”

        宣靖猶豫了片刻：“展望未來。”

        沈慜是不懂宣靖的莫名其妙，奚落道：“神經(jīng)，那我要不要把傘給你，不然你的未來馬上就要被雨淋了。”

        “要下雨了嗎？”

        “嗯，快了。”

        “那給我吧。”

        沈慜啞口無言，她也只是客氣一說，給你我撐什么？重點(diǎn)是宣靖以往均是落下拒絕，這這些小事上，宣靖視自己為輕，他人為重。

        兩人面面相覷，沈慜動作僵持也口中失語，宣靖木然而問：“干嘛？”

        “那要是我走一半突然下雨了怎么辦？”

        “你走快點(diǎn)嘛。”

        沈慜驟然情緒高漲：“你別坑我了！自己不帶傘，也不回去，在這偶遇傾盆大雨！”

        “給我啦，我保佑你到寢室前不會下雨。”

        宣靖已經(jīng)伸出手，沈慜也只好遞出雨傘和冷言：“我真是謝謝你的保佑。”

        宣靖也頓然感知戲謔，諧謔而道：“沒有沒有，是我謝謝你。”

        沈慜直擊宣靖的臂膀表達(dá)怨恨，然后悻悻地離去：“走了。”

        宣靖的雙頰延宕著笑意，恰逢陸汀再繞過一圈。

        陸汀那神色又冷下幾度，陸汀已經(jīng)將宣靖和沈慜的打鬧收入眼底，宣靖準(zhǔn)備的笑語也頓時魂飛魄散。

        所以呢？

        陸汀的冷靜功虧一簣，憤恨又潛滋暗長，他開始跟自己的體能死耗。

        宣靖握著傘也握著惴惴不安，逐漸相遇雨滴的下落，云層下壓厚重的陰暗色，成為他們的轉(zhuǎn)場。

        感受到雨滴的飽滿和沉重，陸汀徐徐停下步伐。果然人背的時候，瓢潑大雨只在頃刻之后。

        宣靖打著傘要追上陸汀，而陸汀刻意避開原路線。

        當(dāng)傘打到陸汀頭上時，陸汀甩著手如同甩著脾氣，甩開宣靖的依貼：“你別管我！”

        陸汀的態(tài)度從來不表現(xiàn)孱弱，更不像一個同性戀中的被動者，兩人的劍拔弩張向來平分秋色。

        宣靖積累的憋屈在此時又堆高了一級，他被訓(xùn)斥于原地，步伐凝滯了片刻。

        可是，宣靖倏忽后急遽邁向陸汀，宣靖將陸汀拽回，宣靖臂膀繞過陸汀的后背，陸汀被緊緊扣在宣靖的胸膛前。

        牢固到陸汀無法掙脫，陸汀抬首詰責(zé)：“你干嘛！”

        陸汀甚至感覺自己步履懸空，被吊著空中游走。

        宣靖沒有給予回應(yīng)。

        陸汀望著宣靖的眼神，又是那么有力，好像不止可以將陸汀托起，可以將陸汀的世界抬起。

        兩人的現(xiàn)狀就是毫無間隙，胸膛貼胸膛，陸汀的手臂被局限，無法掙脫。近距離可惹得陸汀羞恥，他惱羞成怒。

        他只能仰首破口大罵：“我□□媽！你是真有病！”

        宣靖手中的力度松弛了些許，語氣也溫柔而下：“別鬧了，你現(xiàn)在體溫比早上還高。”

        陸汀的烈焰乖張被安撫，他還未想起如何撐起臉面，宣靖耳釘?shù)拈W光卻占據(jù)了兩人的間隙。

        是電話聯(lián)系。

        宣靖：“喂？”

        同學(xué)：“組長，我們這邊出不去。”

        宣靖接聽電話時，將陸汀輕輕順到自己旁處，逐漸成為摟腰的輕柔動作，兩人擱淺的步伐在大雨傾瀉下重新踏起。

        宣靖：“你們在什么地方，會安全嗎，有集中嗎？”

        同學(xué)：“我們在一個屋子下，應(yīng)該安全吧，大家都收到消息往這邊集中，一些人還沒到。”

        宣靖：“那你們先在那邊等待，我會聯(lián)系，你讓各小組先把集中的名單實(shí)時更新，如果有同學(xué)情緒不適讓幾位小組長先安撫一下，有什么情況直接發(fā)群里，我現(xiàn)在沒空。”

        同學(xué)：“好。”

        在宣靖懷中的陸汀，聽著宣靖井然有序安排事物，他倒安靜，其實(shí)陸汀享受這種在工作上的沉穩(wěn)力。

        宣靖又隨后聯(lián)系郁寧。

        宣靖：“郁寧，你在哪？”

        郁寧：“小組有些人還沒集中，我得過去看情況。”

        宣靖：“行，那你先過去。”

        郁寧：“陸汀呢？”

        宣靖：“在我旁邊。”

        郁寧：“行，那我們等下再聯(lián)系。”郁寧足夠相信宣靖，在照顧陸汀之事上，他便不贅述。

        掛斷電話后，又回歸純粹二人之況。

        陸汀譴責(zé)宣靖是不會消停：“你別欺負(fù)郁寧了行嗎？讓郁寧一個人出去。”

        “那你別欺負(fù)我了，回去把衣服換了然后好好休息。”

        “我自己會回去，你去找郁寧。”陸汀將宣靖向外推。

        “誰放心得下？”

        “誰會放心不下？”

        “郁寧放心不下！”

        “那你跟他說我好好的不就行了嗎！”

        宣靖算是明白了，陸汀的語氣是宣靖的正反饋，他又軟下了語氣：“我放心不下。”

        看著宣靖的含情脈脈，羞恥感撓著面子的高冷外殼，陸汀惱羞成怒：“你他媽傻逼！”

        好吧，偶爾也有意外。

        不過陸汀就撐著窘促安靜回到了寢室。

        陸汀一進(jìn)門便將濕得透徹的衣物摘下，徑直走向浴室。

        卻又被宣靖撈回：“你干嘛？”

        “洗澡啊！”陸汀狐疑著，“這你也要管？”

        “你剛運(yùn)動完就去洗澡？”

        兩人恰巧位于浴室外的晾衣處，宣靖伸手將干毛巾取下，直接上手擦拭陸汀可能浸濕的上身。

        畢竟不是首次，陸汀在夜里發(fā)高燒，大汗淋漓也是讓宣靖接手。

        宣靖隨后取下陸汀的衛(wèi)衣：“穿起來吧。”

        陸汀推開：“你有病，這樣我就要洗兩套衣服了。”

        “我給你洗。”宣靖話語落下，衛(wèi)衣也落下了陸汀的肩膀，他幫陸汀穿好衣物。

        “臉擦一下。”宣靖取下洗面巾給陸汀，自己也粗略擦拭。

        宣靖隨后給陸汀遞來溫水：“要不要喝水？”

        “不喝，剛才喝了不少雨水。”

        “真的假的？”

        “假的。”

        宣靖逐漸習(xí)慣他的言語不著調(diào)，話題銜接下一處：“褲子換一下吧，也挺濕的。”

        “你怎么不給我換了？”這是挑釁和嘲弄。

        宣靖卻也能完全接下。

        陸汀直接被宣靖搬倒在宣靖床上，只有失語和拒絕的不及時：“我……”

        陸汀的臀部被抬到騰空，然后被摘下褲子的腿被宣靖同樣擦拭，又被動作行云流水地穿上褲子。

        陸汀被木然丟在床上，身邊滿是宣靖的氣息。

        宣靖取回干毛巾之后給陸汀擦頭，宣靖應(yīng)當(dāng)也是著急于郁寧那端的事宜，動作是匆促中塞下井然有序。

        陸汀的頭發(fā)粗略擦拭后也能半干，宣靖隨后投來問候：“要不要睡覺，要睡覺我把頭發(fā)吹干了。”

        “不睡。”

        “那肚子餓不餓？”

        “我能吃下一整個世界，你給我塞到嘴里嗎？”

        “想吃什么東西？”

        “不想吃。”

        宣靖這才去照顧群消息的繁雜，他關(guān)照手機(jī)的內(nèi)容，一些人困在機(jī)構(gòu)內(nèi)都無法回到寢室。

        “我先出去一下。”

        宣靖這一聲過后望向陸汀，好似是遞來批準(zhǔn)申請。

        陸汀便回應(yīng)道：“滾吧。”

        宣靖匆促離去，然后陸汀直接在宣靖的床躺了下去，被宣靖的味道埋了起來。

        雨聲被建筑的隔閡促進(jìn)了朦朧下落，氣息的溫馨一并包裹陸汀，陸汀就安于現(xiàn)狀。他以為宣靖已經(jīng)去支援郁寧，隨后門扉而開。

        陸汀的困頓睜開雙眸，看到宣靖提著購物袋。

        “你不是說不睡嗎？”宣靖落下購物袋，“那頭發(fā)吹一下。”

        “我不睡，我等下要洗澡。”

        “那再過一會去洗。”

        陸汀無言。

        宣靖：“郁寧那邊可能有點(diǎn)忙不過來，我得先過去找他。”

        陸汀再度無言。

        宣靖：“桌子上有些吃的，但是有些太上火了，不要吃太多。”

        陸汀不為所動。

        宣靖：“有事記得聯(lián)系郁寧，不舒服記得說。”

        陸汀不予回應(yīng)，就七倒八歪橫在宣靖的床上。

        宣靖：“那我走了，剛才那些聽到了你嗯一聲。”

        陸汀：“嗯。”

        門扉聲一落，陸汀睜目望見桌面的零食，頭腦畫面是已經(jīng)被淋濕的宣靖，他的發(fā)梢還能掛著水珠，卻忙著給予陸汀庇護(hù)。

        而陸汀身上的溫度又略高了一些，是宣靖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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