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火花，被枕在陸汀的腦后，被宣靖鎖在表面安之若素內。

        郁寧對寢室的微妙氣氛不知所以，他變得小心謹慎，想要知道緣由只是被兩人敷衍了事。

        宣靖于次日晨起時，由郁寧那一端消息得知，陸汀已經脫離高溫，卻也好似告知宣靖他已經沒有任何理由緊隨陸汀。

        他們回歸分界線的兩端。

        陸汀在感情之事本就原地固封，這個還未完全茁壯的喜歡，即便輕輕攛掇著陸汀前進，可力度上也是無濟于事。

        宣靖又因失態無法突破，也怕陸汀心生芥蒂，況且自那時起陸汀不再留正眼予宣靖，宣靖可以解讀為陸汀不耐宣靖的打擾。

        兩人被扯出了一定的距離。

        可能的接觸是寢室內使用公共設備，可他們也習慣日常交錯，已經成為靜態和諧。

        在宣靖眼中陸汀依舊那般利落，表面一副自我著重，不關切任何紛擾。甚至作為事態的第二方，他視若為無重的鬧劇，不屑掂量起。

        宣靖眼中的陸汀是憑借一己之力隔絕世界，常常孑然一身卷著工作設備出門去。

        宣靖次次望著陸汀步伐踏得決絕，不卷走任何柔風的參與，不帶走街沿落葉的牽掛，儼然一副不以為意又不屑置之的模樣。

        所以，宣靖在單方追逐陸汀之路上，并沒有被尷尬橫亙。他甚至會向郁寧坦然直言，了解陸汀的狀況。

        他還是會站在陸汀教室的窗前，對陸汀的背影望眼欲穿，用以排解宣靖目前的乏味與苦悶。

        但實則，陸汀在培訓教室響起的理論藉藉中，他脫離課堂，他伏案描繪宣靖的線條，面部線條，身形線條，對宣靖無盡的復刻。

        陸汀也常常蹙眉而對，小小平面載著許多宣靖面貌的描繪，其中殘缺不少神情的描繪，因為宣靖的神色難以描摹。

        如同陸汀難以琢磨宣靖情感。

        陸汀在證實宣靖對自己有企圖之心方面，確實是掌握了證據，但陸汀還是一個自我搖擺之人，他還能編造出許多可能。

        讓自己又撥亂反正許多偏執己見。

        比如說，宣靖也是同性戀，他的生理反應或許是來之“性·誘惑”，而非“陸汀的性·誘惑”，進而說明他并不是純粹喜歡陸汀。

        雖然郁寧前言有暗喻，暗中說明宣靖喜歡陸汀之事，但郁寧也不是熟絡情感之人，或許事實的偏差才有待考量。

        再況且，宣靖又能喜歡我什么呢？

        陸汀不安全感的來源，遠遠超過了宣靖對陸汀的輸出。

        陸汀心中宛若枯索的空罐，宣靖丟入細微飴糖是足以讓甘之如飴，可空泛的糖罐，那一顆飴糖又如何？

        那一顆飴糖也不過只能留在糖罐中顛簸，敲著瓶壁，發出聒噪的聲響，吵醒陸汀對戀愛的渴望。

        關于填滿空罐，也不知需要宣靖多少的義無反顧。

        他們對于彼此的現狀，是不知道還有多少難堪的處境可挖掘。不過這些風朝大浪的顛簸，日常的肅靜也成為了兩人最耐不住寂寞的狀態。

        陸汀幾日的反思，反思出自己的肆無忌憚，反思出一些對宣靖過度要求，有愧怍的延伸，反思出自己需要持續忍耐對宣靖的渴望。

        而并非開始的喜歡可以置之一旁。

        這樣的忍耐，持續到教學步驟已經漸進入尾聲。

        培訓教室內。

        陸汀思緒與肢體都凝滯了許久，直到一直筆頭輕輕推動陸汀。

        陸汀倏地將設備息屏，設備中的宣靖也頓時被掩蓋，將耳機聲響調小，陸汀窘促地回神。

        常汐早已察覺陸汀表現唐突，他這幾日反常得明顯，異常落寞也異常敏感，常汐此時也只好試探著陸汀：“你有在聽嗎？”

        “我……”陸汀后知后覺自己沒有報備必要，“干嘛，老師說什么了？”

        “老師讓我們穿一些方便進山的衣物，下午帶我們去玩，現在可以自由活動了。”

        “玩？”

        “可能是比較輕松的學習吧。”

        項目的進度進入機構后實則是延緩了，來此游玩的安排不占少數。

        機構中許多教學是開拓式表達，也是與現實近距離分析，倡導傳達思維方式，不局限于完成目前項目。

        陸汀也漸漸放慢了步伐。也畢竟，他現在翻閱工作設備中均不為工作意圖，均是他那些冒著喜歡的不明來頭。

        陸汀垂頭喪氣回到寢室，他覺得這份喜歡荒廢了他不少時間。

        郁寧問候：“回來了。”

        “嗯，你也這么快。”

        “下午最后一節課了。”

        “真快。”陸汀只是在桌面前擱置學習設備，重在喟嘆于白駒過隙和不甘。

        陸汀開啟門扉，撞見宣靖會讓腎上腺素激蕩起內心的怦然，但也被胸膛遮蓋，隨后佯裝自若地屏蔽了宣靖，同郁寧洽談。

        這便是寢室下的常態。

        這樣凋敝的狀態，由逼仄空間到野外寬廣也別無二致，兩人保持疏離感。

        下午的全員集體課在山林展開。

        林間窸窣包裹人聲聒噪，光束穿梭林間落下陰影斑駁。

        這樣的光束恰好打進兩人心里，映射兩人現況，明亮部是兩人的各行其是和泰若自然，陰暗部是他們關于喜歡的隱晦。

        而兩人就宛若光束的跳躍，他們否情難自禁在摩肩接踵中摸索對方，他們也因此持續心神不寧，延宕著心跳加速，卻習慣自我靜息。

        隨后在林間，大家領了小任務各奔東西，陸汀也終于可以在吸收知識和自我斗爭中懈怠一方。

        其實是眼不見也為凈。

        宣靖總被簇擁其中，他擁有異性的強烈吸引力，即便他是表態公允又客觀的人，可宣靖還是被熱情與暢談包裹。

        陸汀多半是望了個怏怏不樂。

        陸汀便尋著一個靜謐之處包裹自己，陸汀繞過迂回和隱蔽，蹲在了一方局促的平地，以至于宣靖目光無所及。

        宣靖也漸而發現，陸汀在自己視線處丟失。

        他也只能是尋著自我疏解，宣靖不知何時起自覺踏入道路艱澀中，愈是隱蔽又艱難的小徑，宣靖愈發習慣。

        宣靖步伐小心，內心的局促怕無意驚擾林間的神明，而林間越發的安靜讓宣靖的窸窣摩擦聲明顯。

        以致于宣靖本垂眸擺脫草木的困擾，稍稍一抬首，便望到了陸汀的回身端詳。

        兩人視線定格伴隨動作凝滯，望著自己的心上人，那份浮躁的心跳又勾勒起。

        他們的表面如同林間大局的和煦，但其實里面是參差披拂的柔光，是蒙絡搖綴的枝丫，是節奏不一的空間回聲。

        陸汀又隨之回眸，佯裝視若無意。

        他將注意力擺在耳畔處，收納自然屆對宣靖前來步伐的解說，怯生生的勇敢，汗涔涔的舒緩……

        步伐愈來愈進……

        心跳愈發囂張跋扈，似乎回蕩在林間，重新傳回腦際，震耳欲聾……

        宣靖擱淺在距離陸汀的兩步之遙，這如同他們心跳的距離，隔著兩幅胸膛。

        宣靖對前路迷惘，就無聲卻又光明正大端詳陸汀。

        陸汀弓下的背脊是常態懶意，他腳邊是不少桐油樹的枝丫，許多零散的小分支，已經被陸汀折了不少。

        他也確實是喜歡欺負小植物的形象。

        陸汀不知自己的肌膚表層是否泛紅，他有些憂戚自己此時形象不堪，他明晰自己此時的思緒被加溫到緋紅。

        他這幾日也在不可思議，竟然還能有份淺薄的情感，沒有任何牽連，卻縈懷于心，持續燒著溫熱。

        所以陸汀只是回身藐視一眼宣靖，足以表達態度足矣。他又急遽轉回，然后自顧不暇似的詰問：“你干嘛？”

        宣靖沒有醞釀措辭，只是懦懦然說：“你在干嘛？不舒服嗎？”

        陸汀是不想再尖嘴諷刺，這幾日落寞的排擠，讓他著實想念宣靖的接觸。被思量斡旋過后，他丟了個無意義的回應：“曬太陽。”

        “不要走太遠了。”

        “我沒走。”

        林間之風將陸汀的溫度攜起，隨后撞在宣靖的懷中。

        陸汀沒有聽聞宣靖的回應，期間無聲權當是給予陸汀的緩和機會，他繼續折下桐油樹的嫩枝。

        宣靖繼續悄然端詳，陸汀折下小節，其中莖部輕折過后會有表皮和莖枝的閉環，以及它本有的液體成為重要原料。

        陸汀輕輕一吹便有氣泡不斷飛出，宣靖也由此明白地面的枝節為何而逝。

        宣靖也生出了心情愉悅。

        凝澀原地漸漸被喜歡撓著心尖，宣靖被攛掇向前踏了兩步。

        以同姿勢出現陸汀身旁。

        陸汀又驟然懸緊心頭。

        兩人的手臂相距手掌寬，脈搏卻相隔一絲細線，這已經僭越陸汀的防備距離。而宣靖的氣息撲面而來，直接殺破陸汀底線。

        宣靖在無意下讓陸汀頻繁亂了心率。

        宣靖的手伸向地面，那是已經被陸汀折下的桐油葉，宣靖說：“借我玩一下。”

        手卻被陸汀直接打下：“不行。”

        “為什么？”

        “你自己去摘。”

        “在哪？”

        “天上。”

        其實就位于兩人的周遭，他們不過是找了個同彼此交流的載體。

        “太遠了。”宣靖懶散一說。

        然后宣靖再度伸手，不過他緩慢了些許，好讓陸汀有機會扇下他的手。

        不過陸汀并沒有。

        他們徐徐折下莖枝的硬度，吹出輕柔蔓延在兩人間，他們默不作聲，卻在用距離交流。

        漸漸踏入心理防線中。

        宣靖也遂將過渡丟下，交談道：“你怎么知道它可以吹泡泡？”

        “沒聽課？剛才老師說的。”

        “你們老師告訴你們的吧。”

        “你也在好吧，”陸汀匆促補上一句，“那時候大家都在。”

        這下坦誠暴露了，喜歡總是沖在最前頭，理智勸導不及阻攔，閃爍其詞無法掩蓋。

        陸汀本就避諱神情交流，此下更為閃躲。

        宣靖卻拾起目光炙熱，渴望一場交談的酣暢淋漓，場面炸裂也罷，只是希望兩人可以省略那些迂回曲折。

        陸汀的抬眸卻因他人的逾越而拘謹，陸汀起身丟下一句：“你女朋友來了。”

        宣靖看了舉步維艱的沈慜須臾。

        隨后，起身端詳陸汀疾馳飛快，話語沒有纏繞慍怒和悲怨，只是被帶出了殘影，只是竭力于逃跑。

        宣靖倒好似明白了那日在校交流會，陸汀也是這番的逃跑意味。

        宣靖也漸而明白，自己的篇章才正式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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