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飯局的地點，是位于市郊的一處私人會所。

        黎蘊曦把車交給門口的泊車員后，踱著高跟進入會所大門。

        黑色長裙的裙擺隨著她的步伐拂動著，領口處的那條紅寶石項鏈，在大堂水晶燈的照耀下，異常閃耀。

        黎蘊曦一進包廂，看見她父親與他的新夫人，還有黎依依坐在一邊，而另一邊則是姜瑞誠的父母，姜瑞誠正好坐在兩家中間，身旁還有個空位，明顯是給她留的。

        姜瑞誠見到黎蘊曦，立刻起身走向她。

        緊接著，五雙眼睛齊刷刷地看了過來，這陣仗和氣氛，與慶祝生日顯然毫無關系。

        黎蘊曦暗自冷嘲，自己的生日對于這些人來說，只是個借口罷了。

        問候完長輩，黎蘊曦入座時，余光正好瞥見姜瑞誠的父母在悄悄地議論著什么，目光時而投向她脖子上的紅寶石項鏈。

        從他們的眼神變化能看出，他們認得這條項鏈，甚至還知道，它原先的主人是誰。

        幾分鐘后，姜瑞誠見兩家家長正聊著，氣氛還算融洽，于是忍不住湊到黎蘊曦的耳邊，小聲問她：

        “項鏈很好看，之前怎么沒見你戴過，別人送的？”

        黎蘊曦一聽，抬手撫過吊墜上的那顆紅寶石，抿唇一笑，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老朋友送的，本來也不想收，可他走的時候忘了帶走，我只好暫時戴著過過癮，回頭再還給他。”

        剛說完，坐在她旁邊的黎依依立刻湊過來，臉上笑意嫣然：

        “姐姐，你的那位老朋友，是不是殷惟哥呀？”

        氣氛立馬冷卻下來，所有人的視線又一次集中到黎蘊曦身上。

        黎依依總是能把氣氛搞得非常僵硬。

        黎蘊曦面容淡定，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之后揚起笑，大方承認：

        “是啊，最近在跟他談合作，不過你喊他喊得這么親密，跟他很熟？”

        黎依依一聽，笑容僵在了臉上：

        “才、才沒有，姐姐你跟他更熟吧，當年……”

        話還沒說完，大概是有人給黎依依使了眼色，所以沒再說下去。

        黎蘊曦輕輕往黎依依身邊掃了一眼，是黎依依的母親

        緊接著，這個話題就被黎父一語帶過。

        黎蘊曦也和沒事一樣，談笑風生，從容地迎合所有人的話題，無論是暗里嘲諷，或是明里挑刺，她都全數接下。

        可誰也無法從她這贏得什么，畢竟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

        吃完飯后，長輩們換地方喝茶聊天，黎蘊曦就被姜瑞誠拉著來到戶外花園，說是有事要跟她談。

        黎蘊曦想起姜瑞誠的父母離開包廂前，在姜瑞誠耳邊說了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談什么了。

        為了不浪費時間，黎蘊曦沒等姜瑞誠開口，直入話題：

        “怎么，你要管我跟什么人來往？”

        姜瑞誠面色一愣，接著嘆了口氣：

        “是我爸媽容易胡思亂想，你以后還是……別這樣了。”

        黎蘊曦細眉微挑了下，眼里閃過一絲饒有興味的光：

        “要不換依依跟你訂婚？她可比我善解人意。”

        “蘊曦，別鬧脾氣好不好。”

        “我說笑呢，我知道，這次是我欠考慮了。”

        看著姜瑞誠松了口氣的表情，黎蘊曦暗自在心底冷笑。

        也不知道還要忍多久，她才能完成目標。

        想著，黎蘊曦話鋒一轉：“對了，爺爺的病好點了嗎？”

        姜瑞誠的表情立刻緩和了許多：

        “還算平穩，他聽說我們訂婚后，高興得拿著你照片到處炫耀，應該很快就康復了。”

        黎蘊曦微微頷首，眼底眸光輕晃了下：

        “那就好。”

        談話間，黎蘊曦發現遠處有人正看著自己。

        “你先進去吧，我去跟人打個招呼。”

        “你朋友？”姜瑞誠問。

        “不是。”黎蘊曦淺淡一笑：“我媽。”

        姜瑞誠離開后，黎蘊曦的表情變得冷淡。

        遠處的身影正逐漸接近，她腦海里的畫面也愈漸清晰。

        ……

        -哎呀，李總放心，嗯，我知道，蘊曦很聽話的，不會亂說。

        ……

        -哈哈哈哪里，她反正都要嫁人，跟個有實力的，總比那個躲在父母后面的小少爺好。

        ……

        自那天以后，黎蘊曦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過她，她雖然面容姣好，但還是能隱約看見臉上的歲月痕跡。

        黎蘊曦曾經也可憐心疼過這個女人，被小三擠走，離婚后還獨自帶著女兒。

        可自從這個被她稱為媽媽的女人，打算把她賣給別人后，黎蘊曦就當她已經死了。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個名叫周雪的陌生人。

        這不，周雪剛站定還沒半分鐘，她眉一揚，毫不掩飾眼底的輕蔑與不屑：

        “還以為你離了我能有多能耐，現在還不是要回去巴結你爸？”

        黎蘊曦輕輕笑了，眼里沒有半分怒意：

        “是啊媽，你現在過得比我好多了，不用結婚，跟李總自由自在地到處玩。”

        周雪像是被踩到了雷點，神情一僵，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不少：

        “你就得意吧，才訂婚而已，還沒正式人家門呢，到時候被拋棄了，可別找我哭。”

        “先別說我了。”黎蘊曦一臉云淡風輕：

        “媽，你真不打算跟李叔叔再婚了嗎？他離婚也有好幾年了吧。”

        周圍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周雪跟姓李的糾纏這么多年，無非是想要個名分，結果這么多年過去，好不容易熬走了上一任，卻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黎蘊曦提起這些，就是故意的。

        周雪正要發作，這時有人走了過來。

        “這不是蘊曦嘛？真是越長越美了。”

        黎蘊曦看著那個中年男子，強行摁下厭惡感，揚起有禮疏遠的微笑：

        “李叔叔好。”

        “姜家那小子真有福氣。”

        黎蘊曦沒有回話，只是揚了揚嘴角。

        談話間，對方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那貪婪輕浮的眼神，讓黎蘊曦幾欲作嘔。

        這時周雪挽上他的手臂，語調一改剛才的咄咄逼人，變得異常溫柔：

        “李總，我們去休息吧，明天還要飛國外度假呢。”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黎蘊曦長舒了一口氣，神情疲憊。

        時隔這么多年，總算又出現一件，能讓她可以對周雪說謝謝的事。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兩母女都要靠男人上位。”

        周雪前腳剛走，后腳又來了一個黎依依。

        黎蘊曦不禁暗自感嘆，今天她出門時應該看看星座黃歷的，上面可能會說不宜出門？

        黎蘊曦提起精神，轉身迎上黎依依嘲諷的視線，懶得跟她兜圈子，笑意盎然：

        “哎呀，你忘了？你母親是怎么進黎家的，你又是怎么成為千金小姐的？”

        見黎依依臉色有黑又白，黎蘊曦停頓片刻，欣賞夠了之后，才繼續說：

        “大家都差不多，誰比誰高貴？”

        “你回來，一定是有預謀的吧，現在才來找我們麻煩，會不會太晚了點？”

        “那我給你道歉？”

        黎蘊曦揚起笑，說是道歉，但她的語氣異常輕松愉快：

        “抱歉啊，一回來就擋了你往上爬的路，真不好意思。”

        “黎蘊曦，你到底想怎樣！”

        “沒想怎樣，只是無聊罷了，你們亂成一團，我看著高興。”

        黎蘊曦說完抬起手，目光慵懶地打量起自己的指甲，悠悠想著是該抽空去做美甲了。

        “我這就去跟爸爸說。”

        聽黎依依說要走，黎蘊曦的雙眼瞬間亮了不少，把手放下：

        “嗯，快去，趁熱打鐵，晚了效果不佳。”

        看著黎蘊曦驟然明亮的表情，黎依依既奇怪又生氣，內心憋悶又找不到話懟回去，只好轉身離開。

        黎依依一走，黎蘊曦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姿態懶散。

        “這下總結束了吧，明天跟厲秋請個假才行。”

        她剛嘀咕完，身后忽然傳來一句：

        “精彩。”

        黎蘊曦一聽，立刻挺直背，收起臉上的疲憊，又恢復以往淡定從容的姿態。

        心里卻早已親切問候了對方幾百遍。

        整理好表情，黎蘊曦優雅轉身，迎上那人的視線。

        “又見面了，殷董，真是巧啊。”

        而殷惟沒有說話，他冷淡，卻暗藏微芒的目光，輕輕落在了她的脖頸處。

        黎蘊曦只覺得有股寒意，正從背脊直往上躥。

        隨后，她想起不久前裴宛瓊說過的那些話，一時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他。

        “是很巧。”殷惟說著，往前邁了一步。

        因為距離拉近，黎蘊曦隱約能聞到他獨有的，她非常熟悉的味道。

        香氣伴隨著冬夜寒風掠過，讓她忍不住縮了下脖子，隱隱不安。

        很快，殷惟的下一句話，坐實了她的不安：

        “老爺子今晚也在這。”

        說完，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還聽到了一些，很有趣的傳聞。”

        “是、是嗎？”

        黎蘊曦勉強揚了下嘴角，一點點往后挪。

        他一直在看她脖子上的項鏈，又提起殷老爺子，顯然是她的計劃生效了。

        只不過黎蘊曦沒想到會這么快，這樣也好，以后他就不會繼續糾纏……

        黎蘊曦正想著，殷惟的嗓音從頭頂傳來，語調微涼：

        “可惜，你的計劃落空了。”

        黎蘊曦的眉不自覺一跳，心底的不安越發清晰。

        “他管不了我。”

        殷惟說著，抬手覆上她的臉頰，略微粗糲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耳垂。

        黎蘊曦一怔，暫時忘了躲開。

        也對，既然他能送她項鏈，就說明后果他是清楚的。

        是她太過急切想擺脫他，所以漏了這一點。

        黎蘊曦唇角一勾，眼里堆滿敷衍的笑，柔聲勸他：

        “你好不容易坐穩了位置，就別跟我這種被掃地出門的混在一起了，有損身份。”

        瞥見她眼底的疲憊，殷惟眉心微蹙，沒有接話。

        他收回覆在她臉上的手，將挽在手上的西服外套披在她的肩頭，動作利落熟練。

        “我送你回去。”他說。

        黎蘊曦愣住了，他外套上殘存的體溫，讓她有些恍惚。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一眼就能看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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