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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的夜晚時分，梧桐亭亭，碧空悠悠，天上幾顆璀璨的星，悠悠吹拂著些許南來微微風。吳九山步行走去學校門口，一眼就認出了郭小壯的同鄉幾個人。

　　都是一套黑呢子套裝的打扮，頭上戴著賽璐璐前沿兒的鴨舌帽。依著一輛汽車說話。看見吳九山，立刻走來說話：

　　“你就是郭小壯的好友吳九山？”

　　吳九山點頭：

　　“見到你們還挺順利的，久等了吧？先進去一起喝杯茶！”

　　那幾個同學本來是一副自在自得的模樣，聽見他這樣說，立刻臉上帶了些可疑的紅暈：

　　“我們也沒有考進來，是被淘汰的，進去也沒有什么意思，不如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任憑人的心思是千般的細膩，吳九山也沒有想到這個上頭，但是聽見他們這樣說，立刻也有一絲的理解，他笑著說：

　　“那好，你們還沒有吃飯吧？我請客！”

　　幾個鴨舌帽同時爽朗的笑：

　　“我們也做工有幾個月了，該我們請客才是，你還是學生那！”

　　才幾句話，就表達了很別扭的意思，一方面有一點不能進入學校的自卑，另一方面是進入工廠后被火速提拔帶來的超級自信感。

　　吳九山努力讓自己帶著幾分從高校長那里學來的云淡風輕態度：

　　“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也沒有什么好爭搶的，去那里合適那？你們有什么意見？”

　　鴨舌帽笑：

　　“都是朋友啦，先進車子來坐吧。”

　　那是一輛九成新，帶著英國人嚴謹式樣的摩根車，兩個前輪十分的巨大，吳九山坐進去夸贊了一句：

　　“好車啊！”

　　鴨舌帽們立刻來了興趣：

　　“哈，我們買是買不起的，然而租用一天也只要三塊錢！”

　　“這么便宜？”

　　“也不算是很便宜，恩。還可以吧，我就是看上它因為有相熟的工人介紹，所以連押金也不要。”

　　平安的招牌好使，在工廠里如果做到一個小頭目往上。就在老字號的商鋪里有了拖欠的資格。

　　上海的買賣人歷來是誠信的，吳九山遇到的那家布行也是少見的很。他搖了一下頭，將這一絲的小煩惱擺脫掉，努力和鴨舌帽們寒暄：

　　“不如就去二馬路吧，那里的茶肆小吃也很多。”

　　另外旅館也很多。他想著，如果玩的很晚了，就不再回去學校打擾別人。

　　鴨舌帽們答應了，汽車發動起來，鳴笛是一種啪啪響的聲音，舊年這種車子剛被引進來上海的時候，經常有小孩子跟在后面跑，把它叫做“啪啪車”。

　　到了二馬路，選了家紹興的館子，從掌柜到伙計齊聲的招呼。顯然鴨舌帽們以前是來過的，幾人找了個好位子，點了滿桌酒菜，又叫伙計燙起紹興黃白來。

　　吳九山笑著接了一輪兒酒，又回敬了一輪兒，第三次就擺手說：

　　“并不是不給幾個哥哥面子，是不過我明日還有不少平安的差事。”

　　鴨舌帽們立刻就止住了，笑著說：

　　“那你可是比不上我們了，我們一周總也能歇息也一天半天的。”

　　吳九山笑：

　　“既然有休息，那你們可不要管我。這酒水一定要吃夠啊！”

　　鴨舌帽們很以為然：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尤其是彼此也都人模狗樣兒，有幾分拿得出手的體面在的時候。菜過五道，吃了兩壺熱酒。幾人越發親密起來，勾肩搭背談了共同的朋友郭小壯。

　　其中一個鴨舌帽說：

　　“并不是我吹牛，小壯以前在私塾里念書，多少年的功課都不如我的。”

　　吳九山立刻承認了：

　　“其實我們當初能進平安學校，完全是運氣了，那個時候要求實在是簡單。不比現在了。幾個哥哥能讀北平的大學，都是有真本事的。”

　　恭維的話誰都愛聽，幾個鴨舌帽又高聲喊著叫拿酒，很有點要不醉不歸的意思了。吳九山久經考驗，擅長應付這樣的場面，他提議說：

　　“這邊就是做的好菜，既然大家都差不多吃好了，不如換個地方喝茶？”

　　場所的轉換也是避免飲酒過多的辦法。

　　鴨舌帽們恍然大悟：

　　“喝茶有什么意思，今天咱們這樣投緣，不如就結拜兄弟，給小壯算個老五，你最小，就算老六吧！”

　　三國的時候，劉備、關羽和張飛在桃園義結金蘭，成就了三分天下的川蜀霸業。宋朝的時候，梁山的一百多位好漢扯起大旗造反，也很是過了一段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美好日子。

　　所以好兄弟好祭拜，是男孩子們慣常的思維了，大學校園里也不例外，成立各樣的小組，詛咒發誓，好兄弟在一起，砍頭的大業也敢做一做。

　　吳九山笑：

　　“郭小壯還不在這里，結義可是大事，怎么好這樣的草率，咱們就算不學人家選桃園里桃花盛開的時節，其它的梨花杏花，選一個也行呀！”

　　鴨舌帽們見他說的有道理，爭搶著跟飯店老板結清賬目，唱著歌兒坐了汽車，一起尋找下一個歡樂地點。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朝朝又暮暮，暮暮又朝朝。”

　　有的建議去百樂門跳舞的，也有建議干脆找家書寓吃茶的。真正的好友們，是可以交流隱私相關的娛樂方式了。

　　好巧不巧的，他們居然再一次路過了四馬路的布行一條街，時候已經不早，布行街上開始冷清起來。吳九山覺得地方相熟，開始向著窗外張望。

　　忽然看見一行人，鬼鬼崇崇的，撕開了布行門口的封鎖紙，撬開了布行的大門。吳九山立刻喊：

　　“快停一下，我看看。”

　　鴨舌帽聽見他說話，立刻把汽車停了，轉過頭來問他：

　　“怎么了，想要更衣？”

　　學生們最文明的說話，其實就是找個小角落里噓噓。

　　吳九山壓低聲音：

　　“看見那些撬門的人沒有？”

　　鴨舌帽們笑：

　　“啊，是小偷兒啊，這個好辦，叫那些印度巡捕好了，等下我倒車，剛才就路過一個巡捕房吧！”

　　吳九山催促：

　　“好的，那咱們趕緊的，這家布店跟我是有淵源的，還欠著我三千塊那，就倒閉關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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