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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救他


  宋汐趕忙去搶,又哪里搶的過。

  只聽得“咚”得一聲,人已墜地,也不知磕到哪里。

  又聽得“當(dāng)”一聲翠響,只見那人檀口一開,那古玉竟從他口中滑出,在地上滾了兩滾,正好落到宋汐腳下。

  宋汐盯著那枚古玉,簡直目次欲裂,只一瞬間,又像是被什么驚醒一般,慌忙去看厲淳。

  他躺倒在地,人事不知,只一息的功夫,那籠罩他周身的流光便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沉沉的死氣。

  宋汐嘴里發(fā)出類似嗚咽的聲音,“淳兒,淳兒,你怎么樣,痛不痛?”

  明知他不會回答,也許連知覺都不會有,她還是魔怔一般地詢問呼喚。

  這時,安笙才看清那人面目,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或許與厲淳不熟,卻認得他的面目。

  這樣美貌的人,即便只見過一面,哪怕是見過他的畫像,也終身難忘。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初見時,這人仿若身帶異光,讓人難以直視,至少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死人。此刻,卻黯淡無光,死氣沉沉。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差別那么大呢!

  他有些明白,宋汐著緊的原因了。這么個寶貝,不得掖著藏著。

  可令他更為費解的是,已死的人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他的目光,不期然被地上的古玉所吸引了。

  那玉約有一個指節(jié)長,通體瑩白,質(zhì)地細膩、輕薄透明,瑩和光潔。最奇異的是,只靜靜往那一置,就仿若有寶光籠罩,恍若仙家寶物,叫人難以忽視。

  什么樣的人嘴里會含著這樣的東西?

  他聽說只有死人才含著類似的物件,用來養(yǎng)尸,以保尸體不腐。

  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臉色一下刷白,再望向宋汐時,便有些膽顫心虛。

  也怪他進來時太沖動,竟沒留意到這人從頭到尾一動不動的,真當(dāng)個活物去摔。

  他顫巍巍地拾起那塊古玉,緩步走至宋汐跟前,遞上玉道:“快給他含著吧!”

  他的聲音又低又若,他怕宋汐怪罪。

  聞言,宋汐似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奪過古玉,小心翼翼地塞進厲淳嘴里,一時倒也沒什么變化。

  安笙見宋汐不言語,心里有些沒底,干巴巴的安慰道:“還沒有爛,興許沒有事的。”

  他現(xiàn)在只有心虛,一開始的劍拔弩張全然沒有了。

  宋汐似才想起他這個人來,猛地抬頭,惡狠狠地斥責(zé)道:“你現(xiàn)在滿意了!”

  她極少用這般惡劣的眼神看他,仿佛對著一個仇人,安笙如鯁在喉,卻沒有立場發(fā)作,也不敢發(fā)作,只唯唯諾諾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早不跟我說呢!”

  任憑他如何厲害,怎么爭得過一個死人呢!

  他也沒必要與一個死人爭,所以他做小伏低,全然沒有先前的氣焰。

  他心里也很后悔,不該如此沖動,犯了她的大忌。

  因為風(fēng)宸欠了他,他怎么對付風(fēng)宸都問心無愧,可是厲淳不欠他,他若是對付了厲淳,就占不了一個理字。

  宋汐卻聽不進他的解釋,或許說,他此刻說什么都是沒有用的。

  尤其看到融融頭上腫起的一個大包,她所能給予的就只有一巴掌,一句話,“我現(xiàn)在不想看到你,你給我滾!”

  安笙本可以躲開的,可是他沒有。

  他在賭,賭她下不去手。

  可她讓他失望了。

  她不但打了,下手還那么狠。

  他的臉被打偏到一邊去,臉頰高高腫了起來。

  可憐他在最后一刻,還對她心存期望,如今看來是多么可笑。

  大抵所有癡情的男女,在面臨殘酷的裁決前一刻,還對愛人抱有不渝的信任,總覺得她其實是在嚇唬我,而不會真的對我無情。可抱有此種想法的人,又往往總是被現(xiàn)實打臉,被傷害最深。

  比起**的疼痛,她那驅(qū)趕的,厭惡的口吻,更深層次地刺傷了他。

  很長一段時間,他保持著這個被打的姿勢,直到脖子酸痛了,才機械地轉(zhuǎn)過臉來,用一種連自己也說不清的復(fù)雜眼光看她。

  眼角的余光瞥到融融以一種冷眼旁觀的姿態(tài)看著他,那張酷似厲淳的臉,帶著一種隱晦的譏笑。

  安笙恍然明白了,是了,這個死孩子也在算計他。

  失望傷心總是有的,或許還有憤怒和怨恨。

  安笙覺得,以他的性子,應(yīng)該跳起來狠狠地回擊,還她一個漂亮的巴掌,尤其是那個死孩子。

  可他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哆嗦著嘴唇,緩緩站起身來,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步履滄桑地往外走去。

  所有人都不待見他,包括她。

  他處在一個怎樣的境地啊!就像是一條孤獨的羊陷入了羊群,無論怎么將自己偽裝成他們的同類,終究不是他們的同類。

  更何況,他從來不屑偽裝,就注定了他被孤立被排擠的命運。

  他冤枉地挨了她一巴掌,畢竟他不是故意的,他理應(yīng)憤怒,卻是聽從她的話,乖乖地“滾”出她的領(lǐng)地,將所有的苦果獨自地咽下了。

  從未有一刻覺得,他愛的如此卑微,平素多么驕橫跋扈,也掩飾不了他骨子里對愛情的卑微。

  明明生不如死,卻還茍延殘喘,捆綁著一個似乎已不愛自己的人。

  是的,他覺得她不愛自己了。

  她可以愛風(fēng)宸,愛厲淳,愛融融,甚至愛宋翎,愛小路,她可以愛任何人,就是不再愛他了。

  她對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可以和顏悅色。對,除了他。

  除了他,他被她拋棄了。

  他被整個世界,都拋棄了。

  安笙捂著胸口,他覺得每走一步路,每呵一口氣,都好,心好疼,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可他不能停下。

  她要我“滾”呢!

  只有狗,才會任人打罵反而越加膠黏著主人,它們天生是一群賤骨頭,哪怕明知留下會被主人啃筋食肉,也不愿離去。

  可是,他又覺得,自己早已變成了一條狗。

  一條外表光線,內(nèi)里早被啃食殆盡的狗。

  仿佛走不動了,他停在院子里,抬頭看天上的日光,真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他只覺得渾身發(fā)冷,如至冰窟。

  這個世界,真是要瘋了……

  安笙走后,宋汐心急火燎地叫來太醫(yī)。

  太醫(yī)見帝王盛怒,皆諾諾不敢言,實則束手無策。

  在他們看來,這本該是個已死的人了,不知為何還能留得一口氣在。他們連病癥都摸不清楚,如何能夠醫(yī)治。

  宋汐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將太醫(yī)盡數(shù)趕走,自己則死死抱著厲淳。

  她抱得那么緊,好似怕他被風(fēng)吹走了一般。

  她低著頭,不住地親吻他的額頭,眼睛紅通通的,泛著淚光,自言自語地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太關(guān)她的事了,她魔怔了。

  整個寢殿,除了宋汐和融融,以及躺著的那個人,再沒有第四個人,無人敢驅(qū)趕皇太子。

  融融看著這樣的宋汐,心里確實有些后悔。

  如果不是他一念之差,想借機離間宋汐和安笙,事情也不至于此。

  對于厲淳,他雖無太多感情,卻也犯不著陷害他。

  只是沒有想到安笙會沖動到如此地步,待著個將死之人就那么摔。

  此刻,見宋汐那么難過,他心里亦不好受。

  融融走上前,將手輕輕搭在宋汐的肩膀上,發(fā)現(xiàn)她的身軀竟在微微顫抖,這是源于畏懼。

  一向強悍的娘親,緣何畏懼呢?

  是怕懷中的那個人,徹底地離去吧!

  于是,他安慰道:“娘親不是修書給寧叔叔了么,他一定能治好父皇的。”

  宋汐卻沒有這么樂觀,“他什么時候能來呢,你父皇又能否等到那個時候。”

  融融低頭看一眼那人平靜的面容,沉聲道:“父皇還有氣息的。”

  宋汐微微地搖頭,雖然還有氣,可原本籠罩著他的那層異光卻不見了,反顯得肌膚黯淡無光,若說原來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如今就是一臉的病容,可見還是受影響了。

  宋汐就怕他隨時都有可能咽氣,故而一步也不敢離開,朝事都交由秦明了。

  至此,融融不好再說什么,只眼睛在燭光里閃了兩閃。

  ……

  又過了兩日,厲淳病情并無惡化,宋汐才微微放下心來。

  得了一點空閑,這才想起安笙,不是要安慰他,反倒要發(fā)落他。

  這次,他真是將宋汐徹底惹毛了,宋汐要讓他長個教訓(xùn)。

  她親自捉了融闐和安笙,封了他們的武功,并下軟禁之令,沒她的命令,不得出未央宮一步。

  她知道安笙還有自己的勢力,但她也不是蓋的,為防止他暗箱操作,她加派高手守衛(wèi)皇宮,令托宋翎和小路輪流值守,即便真的有什么難纏的高手混進來,還能敵得過小路和宋翎么。既然是懲罰,自然是不能讓他享受的,宋汐遂將宮里的侍人都調(diào)撥到了別處,只留融闐一個伺候。

  反正這未央宮的人他也未必想真的使喚,平素不是打就是罵,搞得未央宮人心惶惶。

  大伙兒聽說不用伺候這位脾氣陰晴不定的皇夫,皆歡欣鼓舞,哪怕?lián)苋プ龈喔鄣幕钣嫞哺市那樵浮?br />
  宋汐見他如此不得人心,越發(fā)硬得起心腸,非得趁機將他這些臭毛病治一治。

  她自己也打定主意,在他知錯之前,不再踏入未央宮。

  這害命都害到淳兒頭上了,哪還了得。

  她做好了與安笙死磕的準(zhǔn)備,意料中的風(fēng)暴卻并沒有來。

  哪怕在擒住安笙時,他亦沒有反抗,只在她封住他的武功時,吃吃地笑,“何必這么麻煩,干脆廢掉得了。”

  他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著實有些詭異,可宋汐正在氣頭上,當(dāng)真多看他一眼都嫌煩,哪還管他說什么怎么樣,做了自己想做的,徑自出了未央宮。

  往后的三個月,她當(dāng)真沒再踏入過未央宮,也不去問他怎樣。

  交代暗衛(wèi),只要人沒死,用不著上報。

  安笙是出了名的會來事,裝病什么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何況他是真的有病,這兩年來,也沒壞到哪里去。還不是一樣鬧騰,往死里作著,宋汐已經(jīng)麻木了。

  她意識到自己對安笙太心軟了,偏他又是個得寸進尺的人,此次一定要讓自己狠下心腸,免得上他的當(dāng)。

  本來還顧忌安笙的感受,如今因著他這一鬧,宋汐也顧不得他了,就想趁機將風(fēng)宸接來。

  上次她修書叫他來,不知道為何他沒有來,想是她誠意不夠吧!這一次,宋汐寫起信便分外用心,言辭懇切多了。

  讓她欣慰的還有一件事,自從那日之后,融融明顯對淳兒親近多了,她不在時,也時常陪伴左右,遠遠看著,倒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場面。

  宋汐每日都盼寧璟前來,盼了半月,總算將他盼到了。

  一見了面,便將他請入神龍殿給厲淳就診,期間,大略地說明了事情始末。

  寧璟見了厲淳的樣子,嘖嘖稱奇。

  他這樣的情況,若非得了奇遇,斷不能活到現(xiàn)在。

  當(dāng)下細細把了脈,而后便沉吟了。

  宋汐急不過,忙問道:“怎樣了?”

  寧璟道:“這種病癥,我也是見所未見,說來沒有十足的把握。眼下,他脈象沉弱,隨時都有覆滅的可能,又昏迷了五年之久,想要醒來,就更是難上加難了。”說話間,寧璟捏住他的下頜,迫使厲淳張開嘴,霎時間,仿佛有一道異光從他口中散出,只晃得人眼花。

  只一瞬,又恢復(fù)如常。

  寧璟暗自驚奇,細細看了那枚奇異的古玉,復(fù)松開手指,蹙眉沉思,“防止尸體腐爛的葬玉少有,卻也不是沒有,但這能保持一線生機的奇玉倒是生平頭一次見,的確是一樣寶物。合該是他的機緣,命該有此福報,不然骨肉身軀早就化作了土。你聽說,他之前的情況是要好一些的。壞就壞在,中間斷了一口氣。”

  昏迷中的厲淳就好比一件精美脆弱的瓷器,經(jīng)不起一絲一毫的破壞。

  說到底,是安笙無意間將他摔壞了。

  宋汐忙接口道:“我很快又讓他含著了。”

  寧璟微微搖頭,“人無呼吸,會窒息而亡,思想空白,血脈凝滯,水分喪失,生機斷絕。正常人尚且如此,這等生死攸關(guān)之際,更是一息也不能怠慢。”

  宋汐心中一緊,艱難道:“你是說,他醒不過來了嗎?”

  寧璟沉默了一會兒,宋汐就眼巴巴地瞅著他,生怕他點一個頭,道一聲“是”,那她真會當(dāng)場嘔出一口血來。

  好在寧璟并未說是,只側(cè)目看向她道:“你真要救他?”

  “當(dāng)然。”

  “哪怕傷及自身?”

  宋汐想也不想道:“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寧璟點頭道:“那我開個方子,以你的心頭血為藥引,每隔三日喂他吃一碗,再用原有的藥方輔以藥浴,剩下的,便聽天由命了罷!”頓了一頓,又道:“你須知,心頭血極其消耗身體,最終也不一定救得了他。或者,你救醒了他,他早些年身受重傷,眼下雖一時痊愈,到底落了沉疴,日后也免不了身體羸弱,亦難長命。”

  宋汐堅決道:“我愿意一試,哪怕他只能多活一個時辰,我也要他醒過來。”

  寧璟贊賞地看了她一眼,“厲淳得你所愛,真是不虛此生。”莫了,低不可聞地嘆道:“我可真是羨慕他。”

  他最后一句說的太輕,她沒聽清楚,“你說什么?”

  寧璟搖頭笑道:“沒什么,我們現(xiàn)在就去開方子吧!”

  再說風(fēng)宸這頭,堯兒一下學(xué)就見自家父親坐在書房里奮筆疾書,雖然批得是尋常奏折,整個人的精神氣都不一樣了。

  堯兒便侃道:“父親大人,可是有什么喜事?”

  風(fēng)宸挑眉道:“何以見得?”

  堯兒一拍手道:“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父親大人容光煥發(fā),整個人都仿佛年輕了十歲。”

  風(fēng)宸笑罵道:“說的我有多老似的。”說話間,捏起案上的信紙,笑吟吟道:“你娘親來信了。”

  堯兒抬眼一看,果然是娘親大人手筆,“切”了一聲道:“娘親經(jīng)常來信,也不見你高興成這樣,她說什么了?”

  風(fēng)宸嘴角一勾,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溫柔地撫摸著信紙道:“她說一切安排妥當(dāng)了,叫我們一起過去。”

  堯兒看著他那幸福勁兒,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他高冷持重的父親大人一遇著娘親大人的事情,整個畫風(fēng)都不一樣了。

  “那你過去嗎?”

  風(fēng)宸將信紙小心折好,塞進信封里,眼里亮亮的,“我看時機成熟,可以去了。”

  堯兒作勢往地上一跪,夸張道:“恭喜父親大人,賀喜父親大人,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和娘親團聚了。”

  風(fēng)宸佯裝斥道:“你個小猴子,好的不學(xué),插科打諢倒是信手掂來。”轉(zhuǎn)而又道:“我看你是過的太逍遙了,趁著這兩個月減減肥吧,免得你母親嫌你。”

  “爹爹此言差矣,俗話說,母不嫌子丑,娘親就不見我,想我都來不及,怎么會嫌棄我。再說了,我這不叫胖,叫壯,宮里的人,都說我圓滾滾的可愛呢!”

  風(fēng)宸被逗笑了,“那是宮人們恭維你,假話當(dāng)做真話說呢!”

  堯兒氣的直跺腳,破罐子破摔道:“我才這么小,就不讓我吃飽,這也太殘忍了,反正我不減,誰要嫌讓他嫌去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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