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攤牌
融闐沖進里間,就見安笙躺在床上胡亂掙扎,嘴里發出驚惶的尖叫,但他的眼睛分明是閉著的,只臉色發白,倒像是被什么魘住了。
融闐不禁走上前,試圖叫醒他,“主子,您醒一醒!”
無奈喊了幾聲,硬是喊不醒。
安笙渾身冒汗,身體弓得像只蝦米,伴隨著輕度痙攣,看著倒有幾分可怖。
融闐無法,低聲道一句“冒犯”,遂抓住他的肩膀,使勁搖他,聲音也拔了一個高度,“主子,你醒醒!”
如此,安笙竟漸漸停止了痙攣,待睜開眼來,已出了一身的冷汗,眼神卻還是迷茫的,似不知身處何地。好半響,視線聚焦,定格在融闐的臉上,“融闐?”
融闐見他完全清醒,不由得一喜,改為扶住他的身體,“是我,主子!”
安笙瞥一眼四周,疑惑道:“你怎么在這里?”
融闐沉默片刻,略有些復雜道:“主子,您做噩夢了!”
安笙愣了一會兒,眼中有些恍然,輕輕“哦”了一聲,聲音充滿疲憊。
他不說話,融闐也不好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僵持。
最終,融闐受不住這沉悶的氣氛,主動道:“主子,我就在這兒守著您吧!”
他在心里猜測,安笙怕是白日里受了驚嚇,當時不覺得,卻在夜里睡不安寧。
身邊有著人守著,或許會安心許多。
安笙懨懨地躺回床上,融闐細心地替他蓋好被子,接著搬過一張椅子,守在床頭。
安笙卻沒了睡意,睜著眼睛發呆,直到東方既白,才瞇了一會兒。
睡不過一個時辰,又醒來了。
融闐出去給他打洗臉水,不一會兒,捏著一張字條慌張地跑回來了。
安笙一夜沒怎么睡,精神也不太好,一邊揉著額頭,一邊蹙眉問道:“什么事兒這么慌慌張張的。”
融闐眼眶一紅,望住安笙,啞聲道:“主子,太后薨了!”
聞言,安笙整個兒呆住了。
……
宋汐下過朝,依約來看安笙。
安笙不喜歡外人,宮侍門都被打發到院里伺候,屋里只留融闐一個人。
宋汐在殿里轉了一圈,不見一個人,便在廊子里逮住一個宮女,問二人下落。
安笙自從來到昭然,總是獨來獨往,出門也不跟宮女交代。
這天碰巧,走的時候,被這宮女撞見了。
她聽見安笙讓融闐備馬,融闐走時,肩上挎著一個包袱,像是要出遠門,很匆忙的樣子。
這些,宮女都如實地稟告了宋汐。
宋汐第一反應,就是安笙生氣出走了。
但她又不愿相信,他如此輕易地就離開了她,遂仔細地將未央宮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希望安笙能留下什么線索。
最終,她在院子里的一塊大石上,發現了一行刻字。
很簡單的五個字:事急歸武安,勿念!
看字跡不像是安笙的,宋汐懷疑是融闐留下的,為的是不讓她著急。
若是安笙,大抵寫個字條給她,再不濟也會將線索留在屋中明顯的位置,而不會隨手刻在這大石上。
看這字跡潦草,顯然是趁人不注意,匆忙間留下的。
安笙在生氣,是毋庸置疑的了。
只是,這上面說事急,難道,武安最近發生了什么大事?
想到這里,宋汐心里也不安寧,匆匆趕回御書房,從新到的急件里,果真發現了一封從武安來的急報。
宋汐連忙打開看了,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原來,這上面寫的是,武安“偽帝”攛掇幾位叛臣逼宮造反,陰太后抵死不從,在混亂中被射殺了。
偽帝本想壓下此事,無奈走漏了消息。
既有造反的,就有平叛的,如今,整個武安已亂作一團。
她算是明白,安笙為何如此著急地離開了。
陰太后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雖說做過一些傷害他的事情,到底血濃于水,如今她死于非命,他心中定然難過。
她一面心疼他,又氣他發生這么大的事,竟不同她商量,貿貿然就回到武安去。
也不想想,武安什么局面,他一個人是否料理得來。
只是他人已經走了,她這里也沒有借口出兵,且她現在還沒有完全掌握大權,調兵遣將,需得同厲昭商量,當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安笙一走,宋汐徹底冷靜下來,開始追究死魚事件,好還安笙一個清白。
誰知道,當初負責喂養鯉魚的宮人,因怕追究罪責,早在事發后第二日便在投繯自盡了。其余涉事人員,不是被打發出宮,就是受牽連貶到行宮中去做苦力,宋汐好不容易找來幾個,卻是一問三不知。
十個里有十個,都是被無辜牽連的,宋汐只得補償了他們一些銀兩。
此事,雖然疑點重重,追根到底,卻成了死無對證,查無可查。
宋汐不是笨蛋,這事,少不了要懷疑到厲昭頭上去。
雖然她也覺得不可思議,一貫疼愛融融的厲昭會忍心讓融融傷心,但此事明擺著是嫁禍。
有這個本事,有這個心的,除卻厲昭,她不作第二人選。
但無憑無據,厲昭不會承認,宋汐咽不下這口氣,明里暗里地警告他幾句,厲昭只顧裝聾作啞。
宋汐便提出出兵支援武安平叛,厲昭答應,卻堅持要親自委派將領點兵。
宋汐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無非是想趁亂吞并武安。
雖說陰太后早有俯首稱臣之意,宋汐卻不愿趁火打劫,安笙知道了,也不知道怎么想。
況且,由厲昭委派親信,事態就不由自己控制了,到時候傷害到安笙,可不是適得其反?
宋汐寧愿不走這步棋,決定不出兵,自己暗自派遣親信支援安笙。
宋汐走后,張德便跪在厲昭跟前請罪,“主子,是老奴沒將事情辦好,非但沒對付到那人,還叫娘娘看出端倪,平白與您生了嫌隙。”
厲昭無所謂地擺擺手,“起來吧,這事兒你辦不辦好,她都會與我生嫌隙的,畢竟她不是笨蛋。只是孤拼著這張老臉不要,想著對付了那個妖孽,讓融融免卻后顧之憂,如今失策,也算是天意!”
他本來也沒花多大力氣對付安笙,不過是撿著機會下手,真要布下天羅地網,以有心算無心,橫在他面前的早就是一具尸體了,還容得他蹦跶到武安去?
只是那樣一來,一旦東窗事發,他必將與宋汐鬧翻,屆時,她便是不想造反也要被他逼反了。
如今不成,就當是天意吧!
反正融融與安笙也徹底結了梁子,融融懂事早,這輩子怕是與那人修好無望,也算達到他的目的了。
張德心里松了一口氣,站起身,又道:“眼看著他們生了嫌隙,也不知怎的,一夜之間又和好了。武安出事了,娘娘還千方百計地去幫他,可見是一點也不生氣了。”
厲昭懶懶地抬了一下眼皮,眼中滿是意料之中的了然,“本就是沒做過的事,他總有法子開脫的。他們之間,若是如此輕易就能離間,孤也用不著操心了。”
張德詫異道:“主子的意思,不打算再對他出手了?”
厲昭搖搖頭道:“不了,宋汐是個精明人,日后,這個江山遲早要交到她手里,孤不想連最后的底牌也給暴露了,反被她拿捏在手里。”
……
接下來的兩個月,武安朝堂度過了自新皇登基以來最動蕩的時期。
謀朝篡位,罪不容誅。
王者歸來,勢必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偽帝被判處凌遲極刑,主要的造反官員被判處滿門抄斬,此事牽連的官員及其家眷,達到千余人。
安笙趁此肅清朝堂,該斬的斬,該撤的撤。
整個朝堂,人心惶惶,卻因畏懼帝王之怒,人人噤若寒蟬。
此事傳到昭然,也是滿朝皆驚。
宋汐以為他單槍匹馬回到武安做不了,事實上,他非但做到,且做得極好。
唯一讓她不快的是,她派過去的人,都被他遣回來了,他竟拒不接受她的幫助。
如此作為,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
宋汐在心里想,難不成,他這一走,就真的不回來了?
他在的時候,她嫌他折騰,他不在的這段日子,她總覺得落了一點什么。
人就是這個樣子,在身邊的時候總覺得是應當,一旦失去了,掛念了,才曉得這是心愛之物。
何況,這件事情,本就是她的錯,心里就越發慚愧。
陰太后的喪事還沒有辦完,安笙大抵不會馬上回來。
她暫且等一等,到時,諸事停當,他還不回來,她勢必要走一趟的。
另一邊,厲昭在養心殿也不得安寧,安笙平定叛亂的消息傳來,最震驚的應當是他了。
“這么快就平定了叛亂,將來若取得宋汐信任,要篡權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第一件事想的,總是自家江山。
張德想了一想道:“雖說他手段了得,可依奴才看,他與娘娘在一起,不像是為了權利。一旦為權造反,娘娘肯定是要與他翻臉的,他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孤聽說他們經常吵架,日也吵,夜也吵,再好的感情也要吵沒了。偏生宋汐感情用事,對他一忍再忍,說什么也不愿撇了他。一個人,總得要有點事情做,感情沒有指望,他自然就轉到權力上來了。”
他們感情好了,他怕安笙趁機虐待融融,他們感情不好了,他又怕安笙利用宋汐謀朝篡位。
這么個人,死了是最好不過,偏生又殺不得,真真愁煞了他。
他真希望安笙是個沒腦子的廢物,他也不介意施舍一點口糧,偏生對方是個心狠手辣的狐貍,時刻要擔心被反咬一口。
“他若是個重權欲的人,在武安做他的皇帝不是更好么?”犯得著來昭然受氣,吃力又不討好。
“孤不管他怎么想,這么個人在融融身邊,孤就是不放心。”厲昭憂心忡忡道:“聽說他這次沖冠一怒,殺了幾百人,滿門抄斬的更是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一說到小孩子,他的心也跟著一揪。
不知是他老了,心軟了,還是因為融融愛屋及烏,盡管殺的是別人家的孩子,他的心里亦不太好受。對于那些新進宮的小太監,小眉小眼,聰明伶俐的,他也比對待旁人要溫和一些。
張德卻不以為然,“作為上位者,斬草除根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主子多慮了。”
以往,這樣的事情厲昭也沒有少做,事實上,他算得上昭然近兩百年來最造殺孽的皇帝了。
不知為何,在這么一件外人看來極平常的事情上卻如此看不開。
他見厲昭沒有話說,念頭一轉,又道:“主子若改主意想要對付他,老奴還可出力。”
厲昭蹙眉沉思了一會兒,最終擺手道:“罷了,只怕惹怒了他,將來拿孤的融融出氣。”
長江后浪推前浪,安笙此舉,當真震懾了他,而他寶刀已老,不怕自己有個好歹,就怕報應在融融身上。
張德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
又過了一月,陰太后的葬禮早已完畢,安笙卻還沒有消息,正當宋汐疑心他不會回來,安笙卻忽然回來了。
喜得宋汐丟下手邊事物,從御書房飛奔而來。
未央宮大門緊閉,卻有一個黑衣男子守在門外。
宋汐認出是融闐,心中不禁一定,大步走上前問道:“你家主子呢!”
融闐瞥她一眼,低聲回稟,“主子剛回來,正在洗澡。”
宋汐一揮手道:“你下去吧,這里有我。”
融闐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離開了。
宋汐推門進去,迎面一股沐浴時的花粉香氣,到了里間,氤氳的熱氣從屏風后裊裊升起,使這富麗堂皇的宮殿多了一絲別樣的仙氣似的。
宋汐未出聲,里頭的人已經發現了異常,“誰?”
安笙的聲音有些冷凝,似乎不滿有人不經他的允許,闖入他的寢臥。
宋汐大方承認道:“是我!”
里頭瞬間就沒聲息了,過了一會兒,響起嘩啦嘩啦的聲音,似有人出浴。
很快,安笙披著一件雪白里衣走出來了,他的頭發并未完全擦干,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很快,肩膀上便濡濕了一大塊。盡管有了熱氣的熏陶,他的臉色依舊泛著憔悴的蒼白,眼神也透著疲憊厭倦。
宋汐忙扯過架子上的一條干布,作勢要替他擦頭發,半是關心,半是責備道:“你身體不好,也該注意注意,不要濕著頭發亂晃,回頭染了風寒可不是玩的。”
“我自己來。”安笙卻不領情,在她靠近時,劈手奪過她手中的布巾,神色也是冷冷的。
宋汐心道,這個樣子,莫不是還在生氣?
宋汐見他隨手擦了兩下,便將布巾扔在一旁,不由得皺著眉撿起來。
安笙看見了,又要伸手去搶,宋汐身形不動,手跟穿花似的移來移去,就是不如他的意。
功夫好,就這點好處。
若比蠻力,他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安笙見搶不過,氣的哼了一聲,干脆背轉過身,拿屁股對著她了。
她順勢挑起一束濕發,嫻熟地擦著,嘴里一邊說道:“我還以為你賭氣不回來了!”
安笙陰陽怪氣道:“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宋汐一噎,“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安笙便哼唧著不說話。
宋汐沉默了一會兒,想著怎樣要他消氣,他肯回來,可見心里還是舍不得她的,就是天生氣量狹小,需得人費心思安慰。
一定要說出一件使他高興的事情不可,想了一想,眼睛驀然一亮,聲音里便多了幾分洋洋的喜意,“登基的事情已經忙得差不多了,下月就舉行登基大典,也是你我成婚之日,恰逢趕上新年,可謂三喜臨門,你覺得呢?”
她以為安笙聽了這話,一定會很高興,安笙卻只是動了一下眉頭,緊接著,轉過臉來冷嘲道:“你與我成親,那又許了風宸什么好處?”
無論何時,他總是最敏銳也最尖銳的一個。宋汐神色一僵,知道這個問題無法回避,所幸兜了出來,“他上月來了信,風陵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月底之前,我想把他們接過來。”
安笙敏感地撲捉到某些字眼,“他們?”
宋汐在心里呼了一口氣,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道:“我和風宸育有一個兒子,名喚堯兒。”
話音未落,安笙猛地從坐上站起,不防宋汐手里拽著他一縷頭發,人被扯得一個趔趄,瞬間痛呼出聲。
宋汐連忙松手去扶他,卻被他狠狠推開,隔著幾步遠,死死地瞪她,眼中滿是怒火,“怪不得,你瞞得這樣嚴實,是不是怕我對付他?現在兜不住了,想著跟我說了!”
他一聲比一聲高,仿佛胸中蘊藏了無數火焰,連著臉色都燒紅了。
他的這個反應,宋汐早就料到了,真到了這時候,還是有些無所適從,只得無奈道:“我這不是征求你的同意了?”
安笙怒極反笑,瞪著她,一字一句地發狠道:“那么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同意的,你要是想和我成親,那就永遠不要把他接到這里來,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你看著辦吧!”一疊聲地說完,不由分說地把宋汐推出門去。
宋汐被她推得連連后退,他動作激烈,只憑著一股蠻力,宋汐不敢發力,怕傷了他,因此險些跌倒在門檻上,待要說話,大門已被狠狠地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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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大婚,不久后宸宸也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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