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夜訪
宋汐進宮的時候,時間還早,天也沒有全黑。她剛過午門,就被養心殿的內侍叫住了,說是太上皇有請。
宋汐有些納悶,都一年了,他還對她不放心么,這看得也太緊了點兒。宋汐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反感,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不知道厲昭找她有什么事情,她連衣服也懶得換了,直接就去了養心殿。
御花園的人造池子旁,厲昭坐在木制的輪椅上,一張老臉,在夕陽的余暉下暖的仿佛要被融化了。融融趴在池邊一塊大石頭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伸長脖子朝池子里不斷張望。
張德彎著腰,緊張兮兮地注視著融融,微微舉著手,做出一副保護的姿態,生怕融融一個不慎跌入池子里,那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因為不久前,張德命人往池子里撒了一大把魚食,如今,池里的魚兒都游了過來,成群結隊,一看看過去,金紅一片,直讓人眼花繚亂。
忽然,融融眼睛一亮,指著池中的方向,興奮地喊道:“皇爺爺,快看。”
厲昭不禁瞇著眼睛看去,其實,池子里養的是紅鯉,或者是紅金交錯的花斑魚,而這群紅鯉中,恰好有一只純金色的魚種。它被別的魚群圍在中央,眾星拱月,優哉游哉,真如一個巡視的王者,威風凜凜,卻又從容不迫。
“是父皇呢!”融融忽然用一種極天真地語氣叫道,他轉過頭來,沖著厲昭一笑。
那張與厲淳有九分相似的笑顏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幾乎晃花了厲昭的眼。
“是啊!”他不禁呆呆地點點頭,咧開嘴角,恍恍惚惚地笑了。
他有些天真地想,如果他的淳兒真的變成金魚,也會是魚中王者,這么一想,淳兒變金魚的說法,似乎也沒那么令人難以接受了。
張德知道他又在懷念失去的小主人了,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視線落在嬌小的融融身上,臉上又多了絲欣慰。
幸好,有小殿下在。
宋汐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溫馨場面,心里僅有的那點不滿一下子全跑光了。
她本來是直奔養心殿的,路過御花園時,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張德眼尖,見宋汐來了,不由得恭聲行禮,“娘娘!”
他的聲音不高,卻成功吸引了一老一少,厲昭斜眼過來,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看到宋汐,他又想起宋汐說厲淳壞話的事情了,卻忘了,方才是誰在融融的引導下,幾乎已經認同了宋汐的說法。
融融則從石頭上爬起來,張開雙臂,直接撲進了宋汐的懷里。
比起尋常人家,他與母親相處的機會并不是很多,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又是對母親最依戀的時候,因此,見到宋汐時,他格外地高興。
“娘親!”甜甜地叫了一聲,在宋汐彎身將他后,他習慣性地在宋汐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小孩子的嘴唇香軟濕潤,在宋汐光滑的臉頰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口水印。厲昭看見了,從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這大半天的去哪兒啦?”
宋汐一聽他的聲音陡然拔高,臉也拉的老長,就知道他是故意找茬的,她心中不爽,面上反而越是從容不迫,嘴角甚至泛著淡淡的笑意,就是看起來有些冷,“我出門的時候,告訴內侍出宮散步,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這句話明顯是在諷刺厲昭派人監視她,他也確實早就已經知道了。厲昭老臉一紅,很快,又橫眉豎目,頗有些惱羞成怒,“你這是對孤不滿?”
宋汐眼也不眨道:“您多慮了,我知道,這是您關心我的表現。”
這句話諷刺的意思更濃了,不等厲昭發作,她又繼續說道:“我只是有些納悶,我白天在朝中處理政務,夜晚在家里帶孩子,現在連抽個空散步的權利都沒有了?這樣的日子,過著有什么意思。”
厲昭見她面如寒霜,知道她是真的動怒了,不知是否這一年來手握大權的生活培養出的天家威嚴,還是她天生就具有這種高貴的氣質,又或者是他老了,此刻被她冷峻的眼神一瞟,厲昭不禁有些寒毛直豎,心里竟害怕與她徹底翻臉。
兩人對視一陣,厲昭終究敗下陣來,輕輕地移開眼,假意咳嗽一聲,對張德道:“這里的風怎么這般大。”
張德伺候了他大半輩子,哪能不明白他的示意,當即復合地開口,“老奴這就將主子退回去,小殿下就麻煩娘娘帶回養心殿了。”說到最后,對宋汐憨憨一笑,頗有些討好滋味。
眼看著張德推著厲昭往回走,宋汐不咸不淡道:“今日融融不回養心殿了。”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明顯看出厲昭的背影一僵,卻沒有停下步伐,也沒有回頭。倒是他身后的張德顫了顫手,不知是被宋汐的言語所驚,還是被厲昭身上的冷氣壓給嚇得。
直到兩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了,宋汐才收回了嘴角的冷笑。
老虎不發威,當老子是病貓啊!
除了我,誰還肯為你這個老頭子當免費勞力,誰還會一心一意不圖回報地對融融好?
不巴結姑奶奶,反而處處找茬,有毛病!
這時,融融忽然尖聲說道:“娘親,你又和皇爺爺又吵架!”
伴隨著他的話語,還有玉器碎裂的聲音。
宋汐低頭,就看見腳下四分五裂的碎玉,這原本是掛在他腰間的一只小玉兔,是厲昭送給他的。類似這樣的小禮物還有許多,他就算每天帶一樣在身上,一個月不重樣也戴不完。
對民間來講,是天價的珍品,在融融哪怕是厲昭眼里,卻是融融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小玩物,哪怕是摔了扔了,只要融融高興,也不覺得可惜。
但是宋汐很不喜歡他隨手摔東西的習慣。這孩子平時悶聲不響,脾氣其實并不是太好,很容易失去耐心。他生氣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責罰下人,卻會隨手砸東西。除了掛在他脖子上的長命鎖,是宋汐周歲送他的禮物,他曉得這很貴重,不能輕易破壞,別的都是想砸就砸,并且砸起來毫不手軟。
宋汐不會像厲昭那樣,第一反應是擔心他手有沒有砸痛,她不會慣著他,并且對這個這個惡習深以為惡,當下,便板著臉道:“誰教你發脾氣亂砸東西的?”
她將手背在身后,故作嚴肅的時候還挺能唬人。融融沒有父親,厲昭對他又太過溺愛,舍不得打,也舍不得罵。一貫強勢的宋汐就承擔了一半父親的角色。因為管理朝政,她的服裝多是富貴堂皇的明黃色,因為重掌朝政,多年來形成的高貴威嚴也得以顯露出來,天威愈重,凜然不可侵犯。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已經不再垂簾聽政,她撤掉了那道簾子,堂而皇之地坐在皇帝專用的龍椅參議朝政,也不知從什么時候,朝廷上反對的呼聲越來越小,直至翻不起什么風浪。她儼然是一副把持朝政,只手遮天的局面了。
在小小的融融心里,宋汐的形象便異常高大,尤其是,他偶爾看見她在朝堂上接受百官朝拜的模樣,當真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的母親更加厲害的人了,她成為了他內心最高的向往。
此刻,見宋汐動氣,他便有些被嚇住了,眼睛閃過少有的怯意,但他的面容還算平靜。小小年紀,這份鎮定持穩,已顯雛形,倒是與宋汐頗為相似。
但他畢竟不足兩歲,雖然知道自己可能犯錯了,卻不知道錯在哪里,也不知如何反省。于是他固執地與宋汐對峙,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跟厲淳有點像了。
宋汐遂蹲下身,將手掌輕輕地搭在融融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道:“不能隨便摔東西了,知道嗎?母親不喜歡。”
融融是懂非懂地點點頭,垂眸凝視地上碎裂的玉兔,眼中閃過一抹暗色。
他其實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知如何表達,仿佛此刻也不宜讓嚴厲的母親知道。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不能在母親面前摔東西了。
同樣的,他也不喜歡看見母親生氣的嘴臉,心里會很難過。
“乖!”宋汐可不知道他小小的心里有那么多花花腸子,還以為他聽明白了,高興地在他臉上親了一記。
小家伙從小就天資聰穎,但她卻不知道,是聰明過頭了。
……
三天后的一個晚上,宋汐匆匆來找寧璟。
天在下雨,像千萬條銀絲飄灑而下,這時候,別說酒樓,就連街上的路人也是極少的。宋汐卻偏偏出現在一間酒樓的門口。她披著斗篷,依舊遮不住滿身濕氣,仿佛連睫毛上都沾著水珠,視線有些被黏住了。
仍是上次那個小二,從她手里接過濕漉漉的斗篷,無意間一瞥,發現她的臉白的游戲異乎尋常。剛想問點什么,卻見對方陡然催促道:“帶路。”
他也練過一些粗淺功夫,聽出她呼吸有些不同尋常,短粗又有些接不上氣的樣子,像是在隱忍著什么。
不敢怠慢,當即閉上嘴巴,將她匆匆領進后院。
太白樓的后院是兩層客房,他們要去的是二樓天字的最里間的一間房。將人領到,小二便知趣地退下了,按照吩咐,他得去廚房準備熱水,一會兒主人要用。
等那小二一走,宋汐等不及敲門,猛地一推房門。她急躁得慌,一時沒想太多,
這門竟也沒鎖,一推便開了,露出里面淺藍衣袍的青年。
本書由小說網首發,請勿轉載!</div>
(https://www.dzxsw.cc/book/4662/463755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