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贈藥之恩
此人二十來歲,一身藍灰色長衫,一頭烏發用發帶束起,面目端的是儒雅斯文,于綠葉之中靜立,微笑。
宋汐本俯身聞一朵花枝,見此,直起身來,問道:“你是誰?”
男子微笑道:“白蓮教中人——劉景儒!”
他說得隨意,穿著也普通,但能隨意出入此地的人,絕非普通角色。
自從她被關進這里以來,除了監視她的人,這是她見到的第一個外人。
此時此地,他現身的目地何在?
見她一臉防備,男子溫聲道:“我并無惡意,姑娘不必驚惶。”
姑娘?宋汐低頭看了看自己,確是男裝無疑。
劉景儒道:“在下略懂幾分醫術。”
宋汐暗道,只怕不止是略懂吧!
“你來這里有什么事?”
“姑娘是白蓮教的貴客,在下只是來看看姑娘是否安好。”
“貴客?”宋汐冷笑一聲,“抽我的血,將我軟禁在此,這就是白蓮教的待客之道?”不等劉景儒回答,宋汐又道:“若是來取血,盡管來吧,不必玩這些花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劉景儒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半響,才緩緩道:“這幾日都不必取血。”
他說的真誠,倒令宋汐疑惑,很快,便有了計較,“難不成,你們教主的渴血之癥是定期發作?”
劉景儒眼里閃過一絲黯然,也不知她是說對了,還是想起了旁的,他沉默半響,忽然說道:“姑娘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告訴教眾,我自會為姑娘備來,在先先告辭了。”
望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宋汐倒是對那個教主產生了些許好奇,到底是什么武功,才能令人染上吸血的毛病?
總之,這些個邪門功夫,害人不淺,若是身邊有人練習此功,不管它能帶來的多大的利益,宋汐也決不允許。
忽然想到淳兒,不知道他練的是何功夫,想起昭然民間有關他殘暴嗜殺傳聞,雖說近年來他收斂了不少,宋汐還是有些不安。
日后見面,還是問一問吧!
……
武安皇宮,帝王寢宮。
身穿華麗宮裝的婦人帶著兩個宮人闖了進來,其人端莊高貴,面目與安笙有六分相似,不見妖媚,卻是慈眉善目,跟活觀音似的。
蓮音攔不住,又不敢傷她,只得跪在地上懇求,“陛下身體不適,方才歇息,請太后——”
一向溫和的太后,此刻,臉上履寒霜,“哀家見自己的兒子,還用得著你來置喙?讓開!”
“太后——”
蓮音還想再說,卻被融闐攔下。
融闐對他搖了搖頭,蓮音望著陰太后背影,輕嘆口氣。
自從宋汐跑掉之后,陛下就變了。
他沒有責罰融闐,融闐自罰五十大板,底下的人聽他命令,不敢手軟,把他打的皮開肉綻,融闐愣是沒吭一聲。幸虧他底子好,否則非得打廢了。
能下床之后,融闐便帶頭去搜尋,卻每日都會來陛下寢宮走一趟。
而陛下呢,他將事情都堆在一邊,瘋狂地搜尋那個人的下落,最近,更是連早朝也不上了,整一個頹廢的節奏。
整日對著那塊木板發呆,對了,他把那塊宋汐留了字的桌子拆成板了,放在寢宮日夜相對。
蓮音每每看著那副畫面,只覺得心里發寒。
那宋汐到底給陛下下了什么**藥,弄得他此魂不守舍。
時間一天天過去,搜尋一無所獲。
安笙的焦躁,蓮音看在眼里,整個慶云殿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奴才們大氣不敢喘,生怕觸了陛下的霉頭。
加之安云公主“無故”被禁,太后不知從哪里得了消息,這會兒風急火燎地從皇家寺廟趕回來了。
安笙以抱恙為由,下了命令,誰也不見。
朝臣們被蓮音擋在外面,暫且不提,陰太后,他是攔不住,也不敢攔。
……
寢宮內,安笙斜臥在榻,長發披散,身上披著一件紫粉色裘衣,這樣鮮嫩的顏色,也只有他能駕馭得了,天真絕媚,艷麗無雙。
這幅模樣,似晨起不久,很難想象,他已經枯坐了好幾個時辰。
絕麗的面龐上,長睫微垂,眸色卻復雜至極,
驚疑,興奮,震怒,焦躁,交織成一張巨網,讓他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手指無意識地摸索著一塊刻字的木板,他像是看著木板,卻又似看著很遠的地方。
宋汐,你是我思念的那個人嗎?
一樣的名字,還會寫現代的簡體字。
怪不得,我不忍心傷害你。
怪不得,我會在你面前不自覺地卸下偽裝,展現出真實的自己。
甚至,用真心來與你相交。
一個人的眼睛會騙人,心是騙不了人的。
我以為自己在漫長的尋覓中迷了路,失了心,卻不曾去想,我是等來了期待的未來。
“宋汐,宋汐,宋汐……”
他一遍遍地呢喃著她的名字,手按住心臟,像是要把她刻在自己的心里。
倏然,他睜開了眼睛,目光既怒且寒。
為什么你沒有認出我。
我已經變得讓你不認識了嗎?
明明跟我睡了,還能走的此干脆,你到底把我當什么了!
你不是,最喜歡這樣的類型嗎
,最喜歡這樣的類型嗎?
他垂下眼的模樣顯得無比憂郁,忽然,狠狠錘了一下床柱,眼里閃過一絲狠色。
果你真的是她,風宸也好,厲淳也罷,所有的阻礙,我將一一掃除。
以前是我不夠狠心,這一次,你將,再也難以逃出我的手掌心。
倏然,外殿傳來一陣腳步聲,人未到,聲先至。
“安笙,出來,哀家有話問你。”
陰太后平素都是“笙兒笙兒”地叫,那語氣寵溺自豪得不得了。
今,連名帶姓,那是生氣了。
安笙揉了揉眉心,女人就是麻煩!
將木塊塞進枕頭里,安笙下了床榻,就這么穿著裘衣走了出去。
陰太后正坐在軟榻上,兩個宮婢垂手立在一旁,見安笙出來,皆是一愣。
此刻的安笙,披頭散發,里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漂亮的鎖骨。不修邊幅,卻自有一股放浪形骸地瀟灑,絕麗天成,引人犯罪。
外人何曾見過他這般模樣,兩個宮女心中一跳,慌忙行禮。
陰太后反應過來,怒聲斥道:“成何體統!”
安笙施施然走到榻的另一邊坐下,漫不盡心地擺弄著指甲,“朕在自己的寢宮,要成什么體統,反倒是母后,不請自來,連通報都沒有,才真是不成體統。”
“你——”陰太后被氣的直翻白眼,柳眉一豎,剛要發飆,冷不防瞥見兩個宮女,終究是忍住了,“你們先下去。”
安笙畢竟是一個帝王,這副模樣,實在不宜讓外人看見。
母子倆即將要說的事,也不足為外人道。
待兩個宮女退下,陰太后已經稍稍平復了怒氣,語氣仍舊不善,“安笙,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先是派遣軍隊在坊間大肆搜捕,弄得人心惶惶,今連早朝也不上了。還有你姐姐,她做錯了什么,你居然將她軟禁,哀家去看她的時候,人都瘦了一圈,還不停向我哭訴,那可是你親姐姐,你怎能此待她?”
安笙漫不盡心地開口,“她還說了什么?”
陰太后氣沖沖地開口,“她說你被一個妖人迷了心<=".。”
安笙忽然抬眼,“她說什么,母后就信什么,母后什么時候那么聽安云的話了?”
他語帶輕嘲,神色冷漠,讓陰太后一陣心慌,語氣不自覺就軟了幾截,“你表現得太反常,哀家也是擔心你。”
安笙冷笑一聲,“母后,我敬您教養了兒臣,不代表兒臣會任由你擺布。此事,兒臣自有主張,望母后不要多管閑事,免得傷了母子情分。”
安笙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陰太后望住安笙,一臉不可置信。
強忍住內心的傷痛,她失聲道:“云兒說你喜歡上一個男子,這可是關系到我武安國祚的大事,你作何解釋?”
安笙斜睨向她,“誰告訴你,她是男人了?”
丟下模棱兩可的一句話,安笙便走向內殿,留給陰太后一個決絕的背影。
他為了那個人,竟執拗至此。
二十年的母子情分,竟抵不過一個相識不久的陌生人。
陰太后有一種深深的悲哀,沉默良久,忽的長嘆一聲,嗓音低弱呢喃。
“生就此聰明,卻此不服管教,視江山社稷為兒戲,先帝啊,我該何是好……”
她卻不知道,安笙執著于宋汐,已經縱橫了兩世,那是一種,刻在骨子里的深情。
于安笙而言,得則生,棄則死!
宋汐,是安笙的逆鱗,誰碰了他的逆鱗,便沒有好下場。
何況,他對于這個世界,本就沒有歸屬感。
內殿的安笙,亦是無聲而笑,笑的眼中溢出了淚花。
宋汐,我本不是這樣冷漠,是你把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這輩子,既讓我遇見了你,便是下地獄,我也要拖著你一起。
我已為你,下了一次地獄……
……
自那天之后,劉景儒常常來看望宋汐。
一開始,宋汐以為他別有所圖,還不怎么搭理。
但他始終溫和以對,又仔細過問她的起居,她聽那些人稱他為“右護法!”
怪不得,他能自由出入此地。
自他來此,下人都不敢苛待她了。
原本是養肥待宰方針,今倒是真的伺候起她來了。
宋汐的生活有了一定的自主性,每日吃飯睡覺曬太陽,興致來了,還可以在院子里打打拳。若非不能走出這小院,這生活甚至可以說得上愜意<=".。但始終是被軟禁,沒了自由,干什么都不順心。
但宋汐對劉景儒的態度有了改變,也許是他始終溫和有禮,又沒有行傷害之事,宋汐從他的眼睛里,看不出絲毫陰謀的痕跡。
這個人不是真的無害,就是隱藏得太深。
直覺告訴她,是前者。
她收斂了敵意,仍沒有卸下防備。
兩人漸漸地開始說話,偶爾還會長談。
宋汐發現,劉景儒的醫術很好,心底還很善良,一個懸壺濟世的人,又能壞到哪里去。
怪不得她總覺得他與這里格格不入,他出生于江湖,癡迷醫術,救人無數,她能看出他提起行醫時發自內心的愉悅。
她很好奇,這個人本該屬于廣袤的天地,又怎會被束縛在白蓮教,一個被江湖人稱之為邪教的地方。
但這畢竟是他的故事,她沒有資格過問。
劉景儒說她中了一種壓制武功的秘藥。這種藥配起來十分麻煩,藥效只能維持半年,對于江湖人而言,要廢武功,通常都是斷筋脈穿琵琶骨,此藥便顯得雞肋,故而用的人極少。
此,反而成了一種偏方,知道解藥配方的人更少。
可見用藥之人的用心,既想留住她,又不想傷害她。
宋汐想到安笙,內心一陣糾結。
這個安皇,總給她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似敵非友。
本還抱了結交之心,畢竟,拉攏一國皇帝,絕對有利于爭霸天下。
但自從那一夜之后,宋汐什么心思都歇了。
轉而又想到,劉景儒既然識得此毒,是不是也知道配置解藥。
但是他不說,她也沒有問。
兩人的立場是對立的,她到底被關在他的地盤上。
但他既能大方說出,可見無害她之心。
劉景儒做什么都不急不緩,和寧璟有點像,但寧璟的溫和總像是為了隱藏什么,宋汐更愿意相信這人深藏不露,即便他與風宸交好,她也不敢輕易得罪,一種本能的,對危險的規避。
但劉景儒,卻是真的純良,甚至說得上淳樸。
他雖然貴為護法,卻一點也不像處在這個位子的人,不端架子,和下人說話也是輕聲細語,對待病人,也許更加細心。
他大抵救過不少人,這白蓮教中,也許有不少人受過他的恩惠,她從這些惡徒眼中看到了感激和尊敬。
今日,他像往常來看她,坐不過半個時辰,卻聽得外面傳來一聲鳥叫。
宋汐總覺得這“鳥”叫的有些別扭,就見劉景儒豁然站起,神色略有些驚惶,“煩請姑娘先進去。”
宋汐才進屋子,就聽見院門打開的聲音,她從窗子的縫隙往外看去,見門外閃過一個黑色人影。
劉景儒似在和他說著什么,門衛眼疾手快地將門關住了。
宋汐沒有看見那人臉面,卻覺得那背影有些眼熟。
這日過后,劉景儒好幾天沒見人影,這一日來了,卻是一臉凝重。
宋汐蹙眉問道:“你怎么了?”
劉景儒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品,遞給她道:“這是能讓你恢復武功的解藥,你吃了它,立即離開白蓮教。”
宋汐倒出一顆藥丸,一口吞了,方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劉景儒這個人還真不錯,今更有贈藥之恩,他這一副大禍臨頭的模樣,于情于理,她都該問上一句,看她是否能幫忙。
劉景儒對上她的雙眼,良久,才嘆了口氣,“其實,我早該放你走的,只是一直下不了決心。”他看向窗外,眼中溢滿了擔憂無奈,“白蓮教的教主是我的朋友,他練了白蓮教歷代相傳的蓮花寶典,蓮花寶典存在著一大弊端。練到五層以后,便有失血之癥,發作時,會七竅流血,越到最后,流逝的血液越多。今,他已練至第九層,發作的時間越來越頻繁,幾乎隔三差五就要飲一碗血。”
宋汐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她和淳兒闖蕩江湖時聽到的傳聞,“這蓮花寶典我也略有耳聞,不是說它記載了各路武功的破解方法,得之就能稱霸武林么,怎么還有這樣的弊端?”
劉景儒的長長嘆了口氣,“這是他故意傳出去的假消息,借此挑撥各大門派的關系,他想一統中原武林的勢力,這只是他下得一步棋。”
宋汐暗暗吃驚,心道,這白蓮教主是何人物,竟有這樣的野心。
又聽劉景儒道:“最近,尋常人的血液已經快壓不住他了,每次進血,他吃進去的少,吐出來的多。此前隔日便取你們一碗血,其實白蓮教中,這樣用來取血的暗室并不止一個,取血的人也不止你們二人。之所以分開,不過是為了避免人多造成混亂。”
“可我的血是不同的,不是么?”
聞言,他忽然看向宋汐,目光灼灼,卻又十分掙扎,“是啊,你的血與眾不同,他飲后,幾乎沒有吐出一滴。以往,昏迷一日方能醒,可你的血,讓他不到半日便清醒了。原本作亂的內力也快速穩定,讓他少吃了許多苦楚。”
宋汐嘲諷道:“這不是很好么,我的血對他有用,你可以一直取來給他用。”
劉景儒卻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這便飲鴆止渴,好的一時,卻會越陷越深。這功法,是以摧毀身體為代價,練到極致,就是毀滅。喝光你的血,會讓他突破至第十層,此一來,他必死無疑,偏他執迷不悟。幸而給他喂血時,他是昏迷的,否則,讓他發現了你,后果不堪設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是他,不明白他的堅持。”
宋汐想到了風曜,為了權勢,他可以拋棄愛情。
想到了風宸,為了愛情,他可以拋棄權勢。
不管是對還是錯,不管過程多么地痛苦,他們都堅持了。
因為,信仰。
“是的,我不明白,一個人明明可以好好地活,為什么非要往死路上走。”劉景儒狠狠握住拳頭,語氣有一種恨鐵不成鋼地痛惜。
宋汐忽然有點同情他,卻也只能安慰道:“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的幸運。”
你為了他,寧可放棄自己的懸壺濟世的夢想,轉而委身在這個邪教里。
里。
本性純良的人,被逼眼睜睜地看著他禍亂武林,生靈涂炭,也很難受吧!
宋汐終于明白他留在這里的原因,他想,將那個人從泥潭里撈出來,不到最后一刻,決不罷休。
她不知道,那個教主想要的是什么,但比起虛無縹緲的大業,這些難能可貴的友情,親情,不是更應該珍惜的么!
重活一世,她已然看透了。
果權勢地位能換回心愛之人的幸福,她寧可拱手山河,只要那個人值得。
“你不愿取我的血,是不想讓他越陷越深,你不愿放我走,是因為我的血對他很有用,你知道這是他此刻最需要的,你不敢替他做決定。那現在呢,你又為什么愿意放我走了?”
劉景儒望著院外,目光惆悵而擔憂,“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城內有大批官兵搜捕民宅,我們的據點這么大,今日官兵盤查,怕是露了餡。”
宋汐心里一突,心道,不會是安笙派來抓她的人吧!
要是真的,這些人還真是被她連累的。
這時,劉景儒催促道:“也是天意,你趕緊走吧,后會無期。”
“那你呢?”
劉景儒堅定道:“他仍在昏迷,我要護他離開。”
“你會武功?”
劉景儒苦笑,“我自小身體便不太好,三腳貓功夫罷了,但我定得護他周全。”
宋汐忽然問道:“這藥什么時候能起作用?”
劉景儒以為她是擔心逃走問題,忙道:“半個時辰,有我們的人擋一陣,你能安全離開的。”
宋汐搖搖頭,望著不遠處的火光,一字字道:“我護送你們離開。”
宋汐想,今天她是一定要離開這里的,之所以幫助劉景儒,是為了報他的贈藥之恩,沒有他的維護,她這段日子也不會過的這么悠閑。
還有就是,她對那個教主很好奇。
那個熟悉的背影……
------題外話------
下面才是教主的戲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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