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前我失喪
半截唏噓,對于已經違命的伊芙,好像恨鐵不成鋼一般,臉上彌散著失望之色。
見花奴俯首,卻不稱是,不發一言,他也知道做這樣常人看來喪心病狂之事,未免有些強人所難,半截心中微微一沉。
“你會如何選擇呢。忤逆我的吩咐,還是說順我心意,為我尋肉呢?”
他陰測測的白瞳綻露寒光,在問姬歌的答案,見姬歌始終不回答,不由漸生惱怒,話語中帶上了一絲微凜。
即便困于地底,宛如臭蟲般茍活至今,他也從未忘卻過自己當年身處高位,把握權柄的滋味。即便教授了姬歌和伊芙一些自己密不外傳的絕學,但在他看來兩人還遠遠配不上稱作是他的弟子,頂多是兩個心懷不軌的門生而已,孱弱得仿佛螻蟻,只手就可以碾死。
的命令,使他出離了憤怒,認為是他們心里暗地瞧不起他這幅殘軀,怒火燎燎,騰的一下竄出來。
穿過他琵琶骨的兩條碩大鎖鏈陡然一震,幾束頑存的枯萎毛發隨著心頭的勃然大怒豎立起來,厚厚白翳里透出的大盛邪火幾乎要把姬歌焚為灰燼,壁面上的火盆也飄搖不定,仿佛下一瞬息就要熄滅。
“你們都是在看不起我,認為我這個樣子,對你們就無可奈何了是嗎?!”
半截語氣森森,枯槁干瘦的身體欲要暴起,卻被鐵鏈拽回,他丑陋不堪的形體籠罩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帶著參天的兇暴。
姬歌頓時承受不住,像是身子上壓了一座萬鈞重的鐵山,立刻便噗出一口鮮血,腿腳發出哀鳴,跪伏下去。
“不敢!!小子怎敢有二心,您若吩咐,我唯命是從就是!!”
姬歌匍匐著身子,臉埋在地下,感受到了滅頂之災,骨頭都要不堪其懾,折軟折彎。他的體膚上赫然出現淺淺的裂紋,嗤嗤泌出鮮紅,仿佛有無數條看不見的鈍刀拉扯著,劇痛難忍,禁不住求饒聲脫口而出。
這已經不是半截第一次對花奴施下教訓了,上次皮肉綻開還歷歷在目,卻猶自不長記性,他的面上閃爍著絕對的冷酷與陰寒,對于自以為掌握到把柄就目中無人的無知罪行小作懲戒。不像女師當年純粹是為了警告姬歌,不會害到性命,但半截心思叵測,性格早已極端,發瘋之后更是為所欲為,沒有什么能夠阻止他。
姬歌叫天不靈,身子骨似乎都粉碎了一般,痛不欲生,真切嗅到了亡者的冰冷吐息,若半截再不收手,他就要跪著四肢朝地這般屈辱地死于非命。
半截聽了姬歌的哀求,這才停下,臉色變幻莫測,眼神發直,有些惘然,癟下去的胸腹比先前更加空洞,他癡癡地盯著自己的手掌,暴聳起來的肩膀再次塌了回去。
已經多少年了,不人不鬼,自己已經衰弱到這個地步,油盡燈枯,居然需要發怒才能讓一個堪堪踏足在初擁的黃毛小子臣服了嗎。真弱啊,現在的自己拿什么去掀翻上面矗立不倒的黑古堡,拿什么去撥亂反正,奪回原本屬于自己的那些東西?
兇厲之色不翼而飛,姬歌小心爬起身,看向半截,剛才還兇威不可一世的他,竟然露出了蒼老的神態,像是一下子抽離了什么。
但這種令人心悸的老態很快消失,讓姬歌錯以為是紊亂光線下的幻覺。
半截臉色恢復平靜,化成溫和,又像是變回了一心為姬歌著想的長輩,露出滿意的柔軟笑容。
“這才對嗎?我這是為了你好,助你斬去內心不敢面對的怯懦。”他伸出手,似乎是入戲了,帶進了自己的身份,想要輕輕撫摸姬歌的頭,只是姬歌就站在面前,相隔咫尺也顯得稍遠,鐵鏈顫抖著拉回他的手。
“這件事成了后,你在世上便再無恐懼。”
姬歌臉色發木,唯唯諾諾,噤聲不語,對半截瘋言瘋語的邪惡教誨只聽進去一半。
“對了,血食一定要年輕的,方夠鮮嫩,還有,記得一定留活口帶過來。嘖嘖,那樣遺留在人世的恐怖絕望種種情緒入味了,這時生吞活剝,滋味才更絕佳。”
在姬歌就要轉身告辭的時候,半截挑剔的條件飄入耳中,姬歌打了個寒顫,攥緊藏在袖子里的拳頭一步步走遠。
姬歌從礦道里穿行的速度幾乎拉成一串殘影,悶著頭一刻不肯逗留,就想一心遠走高飛,再也不回這恐怖陰暗的牢籠。
等伊芙再和姬歌見面時,她眼瞳一縮,望到花奴嘴角的血跡已經將凝,不知是否和半截有關,還是遭遇了不死心的襲殺。
“你沒事吧?”
少女攔住花奴開口,一向寡言的她連問候都顯得冷漠,沒有溫度。
“沒事。”
姬歌回答,下意識抹掉嘴角的異樣,他心亂如麻,看了一眼冷冰冰的少女,試圖掩飾。路上經過略一考慮過后,這種事情畢竟太過駭人聽聞,他沒有打算和自己的盟友共商,既然已經拒絕過,自然極其反感,沒必要再拉她下水。
心神不寧的姬歌,卻沒注意到他的偽裝很拙劣,撒下的謊言一戳就破,任誰都能從他皮膚里的斑斑血點看出不妥來。
伊芙卻沒有出言拆穿,點了點頭,錯開身形后,目送著花奴離去。
姬歌在進了洞后,就把自己關起來,閉門不放任何人進來,察爾那邊送血菱過來的人也被他拒之門外,察爾在聽過情況,心里擔心以為發生了什么事,姬歌也只是從洞里三言兩語傳聲將他打發。
伊芙也來過,她的情況畢竟不一樣,何況自己住的這地方原本的主人還是她,姬歌和她見了一面。
伊芙臉色如常,聽說了花奴在這段時間很怕見人,在望到姬歌六神無主的蒼白面孔和微微躲閃的眼神后,也沒多說,心里“咯噔”一聲,好像明白了緣由。
她從未見過向來強勢的花奴這樣憔悴,即使在靠血水和煤塊維生時,他仰望的眼睛里也總是藏著一抹來歷不明的光彩。
如今,這抹光彩在黯淡的眼眸里已經消磨殆盡。半截終究還是對他說了嗎,只是他的選擇是什么呢,是他的話,會比自己做的更狠更絕嗎?
姬歌在這些天獨處的時候,像是失了魂般,點水不沾,面對著石壁常常就是半天,承受著內心的拷問與譴責。半截命他的所作所為無疑直指人性,赤裸裸到無可復加,觸及到生而為人的底線,他甚至想過就這樣私拿著法門再也不下地了,就可以逃過那個囚籠里的一切陰暗,然后漸漸淡忘。伊芙這個盟友也可以不要了,仇冤和糾葛都可以化解,從頭再來,一切像是沒發生過。
只是這樣,他就甘愿嗎?沒了半截的指點,他淪為平凡,庸碌得和外面那群逐漸淪喪的新晉黑衣人一樣,報仇一說簡直遙遙無期,甚至能保住自己的命都是奢望,就算保住了,哪又怎么樣,滅門血案也忘了,就這樣茍且偷生的活著嗎?
忘記自己的身世,忘記深仇大恨,忘記名姓,忘了與生俱來的那些東西,成為這身黑衣的附屬,對這座陰森古堡俯首稱臣。
姬歌身披黑衣,卻陡然感覺一股來自肺腑的凜然寒意,凍徹心扉。
其實不到短短的三年,他心底的那股仇恨早已漸淡,難以為繼,但他恐懼于這股淡漠,所以拼了命的要把它記得刻骨銘心。不知什么時候起,已經成了姬歌的精神支柱,混雜著先天而生對力量的貪婪渴求,是他至今沒有倒下的原因。
姬歌在選擇中痛苦,卻不清楚這種痛苦也早已是一種選擇了。
等到他終于弄懂自己的心,和冥冥里早已定下的選擇,還為時不晚。
姬歌在面壁中驟然感覺身軀一陣松垮,像是渾身的骨頭被剔去,只有一個頭顱保留完好。他閉上眼,又再猛力睜開。這一回,他的眼中再無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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