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甘甜
姬歌沒有動手,雖然忌憚之心猶自不死,甚至在虛弱中反而變本加厲地變得更強起來,但還是遏制住了兇念,保持理智。
至此一路上,伊芙都像是無孔不入的陰影,而這個時候,他得學會怎么去和陰影相處,相安無事。
伊芙很快醒過來,沒有姬歌醒過來的那般無措,而是很淡然,冷冷看了眼花奴所在的方位。
姬歌在懊惱和對自己的反復譴責中,頭腦很清醒,繃了太久得到酣暢的睡眠補充,讓他煥發出一股莫名的精力。饑腸轆轆,身體的渴求也變得無比強烈,他能清晰感覺到每個毛孔里都在訴說著,可好像魂體出竅,可以置身事外。
他沒有去望伊芙,盯著殘毀的壁面出神,怕她躺下閉目的樣子引起自己潛藏的某種躁意,在這個一直如是的昏瞑暗室里,任何負面的情緒都會助長到不可抑制的地步。
,姬歌察覺到立即將目光投在她身上。
伊芙也不知是真睡了還是假眠,時間很短,但好像可見的精神了一些,眼里原來藏不住的萎靡倦色一掃而空,臉色好看上許多,始終以冷面示人的面孔在醒后出現了柔和的跡象,但很快回到姬歌最常見的樣子。
坍塌的洞道里,少男少女的目光在黑暗中對上。
姬歌第一次靜下心,不帶任何眼光去看她,在入地后因貪婪引發的追殺里,她好巧不巧的露面,姬歌自己卻也不得不承認,在亂中給他帶來一絲生機,打破了那原來必死之局。
他看著她玫瑰色的眼眸,險些沉迷進去,像一口深潭,那里有著一個漫天冰雪的無情世界?
那時的他并不清楚,無情和有情往往只在一個眼神的顛覆。
對彼此的信任或者說對彼此理智和恐懼的信任日漸穩固,他們很多時候都能保持平和。
在這后,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都是關于對山體結構的猜測。兩人弄不懂這個坐擁萬窟的山腹究竟是怎樣形成的,內部空洞成這樣,宛若蛀蝕,大山不會塌掉嗎,根本不合常理,但他們在骷髏堡里已經見識過太多的不合常理。
這兒塌掉就困住兩個年輕黑衣人其中的佼佼者,若是有那么一日萬窟盡毀,古堡豈不是也要覆滅。而就是他們上山的年間,地震就發生過不止一起,姬歌和伊芙預感那日并不是遙遙無期,隨后身心都籠罩在一股不安之中,但很快,他們就發覺這不安的可笑。
連眼下都活不過,日后任它就算是天塌地陷他二人也看不到。
……
姬歌很早就知道挨餓的感覺有多么不好受,在那段迷失的時間內也嘗到過,這一回更加真切,那時還沒有到現在這種發狂的狀態,看到什么都想吃下去。
呼吸扯著喉嚨,毫無意義地偏頭四顧,眼里閃著近乎麻木的光,姬歌看不到自己現在這幅模樣有多憔悴,眼窩深陷,看不遠,入目只是一片漆黑。
隨著體內黑蛇們的潛伏殆盡,兩人異于常人的感官早已失靈。
不是幾天幾夜,而是十幾天。在開始的時候,姬歌還痛恨自己為什么對時間流逝那么敏感,但之后很快就符合了他的心意,變得遲鈍起來,為了記住困在這里的天數,他只能用指甲在胳膊上劃出道道淺淺的血痕。
刮痕的數量已經錯亂到眼花了。
他們走投無路,為了保存體力到最后甚至開始不動,只用很少一部分力氣在睡醒后恢復一點精神的時間去挪開石頭,更多時間是斜靠著,在一種不睡也不醒的狀態。
在這之前,姬歌沿著來路,想撿起包裹爛掉后落下的草藥渣滓,只找到了零星一點。
他捻起拇指塞進了口中,在嘴巴里慢慢咀嚼著,貼在舌苔上嚼爛了也不下咽,在示意分給伊芙的時候,卻被她拒絕了,似乎不能接受這干巴巴,看起來就如同蚯蚓軀體的惡心東西入口。
姬歌心頭異樣,看了眼虛弱得揮不動開手的伊芙,照理說,她也是出身自女師門下,不可能沒見過類似的東西。但看她的態度,姬歌也無話可說。
修煉體術給他們帶來了強韌的體魄,卻在這時收回,在腹內那個叫做饑餓的魔鬼折磨下他們的表現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姬歌眨眨愈加沉重的眼皮,準備縮回脖子淺淺睡上一覺,忽然瞥到陰影在一處滯留。
那是他們在搬開石頭后少有的發現,是一個已經壓扁崩壞了的籮筐,可能是他們手下殺孽的遺物,在坍塌里壓在了石頭下面,此時看過去,像個夜色生出的畸形怪物蹲伏在那兒。
他想到什么,起身去看,在下肢離開地面的剎那感到一股劇烈的眩暈感,頭腦一昏,保持著那個姿勢許久,才緩過來。
探手拿過籮筐,里面還有其主人找到的黑煤,不多,在轟然的亂石墜砸中被砸得稀碎。它們黑得發亮,似乎能淌出蜜來,鼻端仿佛都能嗅到那股香甜氣。
姬歌猶豫了會,伸手撿起一小塊,湊到面前,翻來覆去一看,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然后牙齒一磕,咀嚼起來,就如同吃那些渣滓。
他大嚼特嚼,隨后咽到肚子里,進食的部位很干,吞咽的動作做的有些辛苦,但一股神采突然在姬歌臉上洋溢。
姬歌不知是否是自己發瘋了,生出了幻覺,手中入口的黑煤居然有種甘甜的滋味,就像……就像是在從前和驢皮兒饞嘴偷摘下人家的果子。
他嚼得“咯咯崩崩”,煤灰簌簌落在指縫里,這么荒謬地想著,臉上居然無聲綻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似乎真有果肉在嘴里濺汁。
姬歌一連吞吃下了好幾塊,隨后想起什么,拾起一塊松軟的煤塊,走到伊芙那兒蹲下身。
感覺有人接近,伊芙猛然睜開眼,抬手就要動作,姬歌抓住那只手腕。
“是我。”
他輕輕出聲,兩人許久沒有對話,此時自己聽到都覺得這個嘶啞難聞的聲音有些陌生,卻帶上從未有過的溫柔意味,他自己也未曾注意。
伊芙滿是戒備地看著身旁蹲下的人,就算神智不甚清明,眼里的警惕根深蒂固,她看到姬歌手里的黑色東西,之后是姬歌在陰影里的五官。
花奴這時的聲音和樣子都很怪,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
“吃點吧,就算有壞處,也墊墊肚子。”
他把煤塊遞近給伊芙看看,她的瞳孔有些恍惚,眼神不復冷酷,身體逐漸弱下去像是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但瞬間的反應依然兇狠。
伊芙看清了花奴手里的東西,吃?她初始也覺得簡直荒謬,這個花奴是不是餓瘋了,冷冷盯著他,寒芒刺人,后來發現對方并無退讓。
她身子陡然微不可察地一抖,莫名打了個寒顫,四肢驀地發軟,眼眸里的冷光隨即也黯下去,任由花奴將煤塊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姬歌喂完伊芙起身離開,坐了回去,像是什么也沒發生。但深深望了眼又陷入昏睡的她之后,姬歌心頭生出說不清的擔憂,她虛弱的速度遠遠超乎了姬歌的預料,似乎只在這時,男女之分才開始顯出區別。
先前伊芙的一抖,姬歌扶著她的手腕,自然察覺到一清二楚,沒有想過是她裝出來的假象,因為姬歌知道自己也已經滅頂之災的瀕臨,身體已經暗地里給出了很多訊號。
兩人之間誰都有可能睡下去就再也醒轉不過來,仇怨過節是活人才配談的東西,此刻已經無力也無心去思考。
他們,又還能撐多久呢?終究還是要半路夭折,和許許多多穿上黑衣的身影一樣,生死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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