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分開
幾個黑衣人迎面走來,在引路人前幾尺處停下,微微欠身,以示尊敬。
他們的動作雖然看上去一絲不茍,卻沒有任何畢恭畢敬之意,臉上一點表情波動都沒有,腰也僅是一彎便直起。
從頭到尾,雙唇閉著三緘其口,不是寡言而是徹底的默然,落在眾人眼里甚至有點敷衍的意思。
引路人也不以為意,仿佛太多老去的歲月刮身,消磨了曾幾何時他自己卻已經快要幾乎忘卻的年少莽撞,眼里失了銳利,那雙眸子始終平靜而淡漠,仿佛只留下了淘沙潮褪的空瞳。
一路上來即便是姬歌那時做過以下犯上的事情,不答其問,他也從未動過怒,只是鮮少微皺眉頭。
但即便是黑衣人以為引路人沒有脾氣膽敢不敬,而他們這些被擄進堡里那一刻起就生死在人手的半大少年卻不敢貿然頂撞,不做直視,戰戰兢兢地隱晦看著引路人接下來或許決定他們未來很長一段時日的動作。
“帶他們下去。明日便教他們探洞覓礦,此后具都如何行事。“引路人說道,說完頓了一會兒,抬起頭看看頭頂,半晌幽幽出聲道:“時間無多了!
盆地上方,巨大畸形的巖壁傾斜似穹頂,嵌著不知名的石鐵之塊,熠熠發光,就像星空。但仿佛遮不了其目,自深不知幾尺的地底,他的雙眼穿透過厚厚巖層與土壤,望到外面的天色正黯,夕光都隱沒,時辰已晚。
還有靠在樹洞畔,那口大石腳下的燈盞,豆粒大小的焰光搖曳,孤零零地在天穹下飄忽亮著,忽明忽暗,奄奄一息,往往每一次風過都會頑強挺過來的芯火,好像也只是回光返照般。
這一回,不小心落在它上的目光都仿佛會讓燈下一刻忽然間的戛然而滅,無驚無奇地化作一縷青煙飄散天地。
而在深深的山腹內的人們自然無人得見,寸草不生的盆地邊緣,大地裸露出筋絡,溝壑交錯,刺眼而驚心。黑衣人神色匆匆,像螞蟻一樣密密麻麻滿目都是,卻沒有伍列,一個個各司其職,一言不發地走著自己腳下的路。
沒有好奇,偌大的盆地上也容不下一顆閑心,少年們不禁微微放輕呼吸,他們不知道那些身著黑衣的人的行跡是在做什么,卻從看不清面目的身上看得到屏息般的忙碌。
他們就像一群不請自來,擅自闖進來的不速之客,無人理睬,自然也不會有惡意以及其他念想生出和流露,從未遇見過這樣的場面,讓少年們都有些無措。
引路人的話音落完,便走了,竟也是不再管他們。
目送著引路人的身影不見,少年們一個個偷眼看看彼此,一下子沒了引路人的指引,來到一個完全陌生至極的地域都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姬歌盯著那幾個黑衣人,沒了引路人,需要有人告訴他們下一步到底該怎么做,去哪里,而他們從來都不缺這個,所以在堡里他們從來不會迷路。
黑衣人神情沉郁,不帶感情色彩地掃視了眾人一眼,其中一個看似領頭的終于發聲:“跟上來。”
聲音低沉而嘶啞晦澀,他嘴巴開合說話的樣子甚至有點不習慣,喉嚨里帶的舌音很重,似乎有很多年沒有這么做過了。
說完,沒有給少年們反應的時間,黑衣人轉身向前,不同于引路人平穩恒定的步伐,他們的腳步頻繁而急促,每一步都邁的步子很大,看著很快卻堪堪可以讓身后腳步發虛的少年們帶小跑跟上。
本來以他們飽受體術修煉之苦,又孕育生出一股黑氣反哺下,無形中點滴塑造的身手來說跟上并不是什么難事,但畢竟身體狀況焦渴難當很是虛弱,很多人都見了血,所處之地又是難以想象的反常嚴酷,故而略略有些吃力,氣息紊亂。
他們在黑衣人的帶領下朝著一面巖壁走去,即使是他們就處于盆地盡頭的邊際,但由于山腹內之地的太過巨大,仍是一段不短的距離。
黑衣人在前方徑直走著,毫不關心后頭的少年們能否跟上,甚至連一次頭都沒有回過。
他們身著的黑衣和上面行走在古堡陰影里的也沒有什么不同,但好像要更黯淡無華,在這里連一點光都反射不出。
臉龐上積淀著年久瀝下來歷經一成不變的麻木,一天天手上和腳下重復著相同的動作與路,五官都漸發生硬,眼神僵直著望著前方,瞳孔里透著刻骨的冷僻,給人的感覺也更陰戾易怒。
一路上,他們和擦肩而過的其他黑衣人沒有任何交流,自封其口,能夠用眼神說明的,這群黑衣人絕不費口舌之言。
仿佛在這不為人知奇跡般的山體肚腹里,有什么需要敬畏的生靈或氣機就懸在某個地方觀望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籠罩在他們和這里每一個進入其中的人。
領頭的黑衣人早先奉引路人之命,在引路人走后說了不多的幾個字,即使不說,他們也不敢也不會相信這群人都是啞巴,有些東西比縫進唇肉里的繩線更能堵住人的口。
在引路人走后小小的騷亂后,這群在周圍群是虎狼伺視的骷髏堡里生存下的少年們迅速恢復了安靜,不敢招惹這些眼底透著戾氣的黑衣人,往往在出聲嘀咕微弱的喧嘩的人群里,都會被屢屢投來一束陰測測的寒光警告,讓他們愈發噤若寒蟬,再也不敢有一絲逾越雷池放肆的膽子。
因為這里實在大到不可思議,明明行進了很長一段路,那面巖壁好像就一直屹在那里一動不動,給人以沒走多遠的強烈錯覺,即便是在盆地的邊緣部分,他們的體膚都能親身感受到那噴涌而出的道道蒸汽帶來的炙熱溫度,都面紅耳赤,汗水潸然滴落。
姬歌眼神搖晃,兩眼發黑,甚至出現了剎那的恍惚,腳下也越來越慢和飄忽起來。
但終究還是一步一步走近了,少年們走進巖壁下的陰影里臨近的感覺就仿若是一尊見不到頭的龐然大獸壓了下來,讓他們甚至生出莫須有的擔心,害怕巖壁會不會整塊坍塌下來將他們埋沒,承受滅頂之災。
近距離觀望,巖壁上的窟窿眼密密麻麻遍布,匯集在眼前讓人窒息,像是一顆被蟲子啃噬一空,遍體鱗傷從天外來的巨大石頭,滿是蒼白發灰的蟲洞,有的靠近了甚至還通著不知哪來的風,陰冷而發悶,宛如黑夜出沒的母巢。
沒有一絲預兆,先前在甬道里,誰也沒有想到,被帶出后的甬道盡頭竟然會是更多的洞,一個個望不見未知的隧道。
真正走到巖壁的腳下,腦海一片空白,那股震撼反而變得麻木了,更多的是空間上喘不過氣的壓抑。
并不是所有的窟窿都沒有人的痕跡,甚至他們還發現了一大片似乎被勘探過的區域,有黑衣人從里面走出,也有的消失不見,同樣的衣物顏色,好像一個時空的錯差或者讓人懷疑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姬歌突然注意到那幾個黑衣人的臉色有些微小的變幻,眼神里流露以姬歌年紀沒見過也讀不懂的復雜,兩個深深陷進去的眼窩也像是頭顱上的窟窿,與山的目瞳交匯,錯綜成謎。
姬歌不明白其含義,但好像有一點能夠明了,他們的牽扯或者勾連可能不是能以年月還有羈絆可以說得清的。
沒有留給少年們太多思考時間去生出多余的念頭,接下來他們被分開帶走,領頭的黑衣人胡亂指了幾撥,其中有姬歌,而身邊幾步之隔的察爾則是被另一個黑衣人的隊伍遣調走。
人群分開只是看了彼此一眼,他們無聲的錯身,過了任性的時候,他們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反抗,那樣是極其愚蠢的做法,只會害死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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