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殘燭
男人陰沉著眸子,似乎眼前的小商隊就是一群可以隨便揉捏的牲口,他這一騎人為了抓住這只怪物,不惜花費半年的時間摸清了它的巢穴,在隱蔽的地方放置了很多夾子,其上有著一些新鮮的肉食。
可沒想到,前幾日它終于上鉤之際,手下的人居然沒逮住它,反而讓它掙脫了夾子,逃竄而去。
他們所有人追趕著它的蹤跡,整整十多日,就連吃喝也是在馬背的顛簸上,兩條大腿內側和臀股之處更是早已蹭掉了層皮,滲出的血都結痂了,和褲子粘連在一塊,一扯動就火辣辣的疼。
一路上的風塵苦悶讓他愈加瘋狂,對那只毛球怪勢在必得!
可是如今,它不見了,徹徹底底地失去了蹤影,他們竟然跟丟了一只受傷的獸!而眼前看似混著老弱稚幼的小商隊無疑成了男人無邊怒火的發泄口。
“你,你,你們,一個個都把箱子包裹打開,給我檢查一遍!要是讓我發現你們窩藏我的獵物,你們都得死!”
男人瞅見商隊里馬車上拖著很多箱子,對比了一下毛獸的體型確實有很大可能躲在其中,于是用大刀肆意指點著眾人打開。
馬背上的悍匪們瞪圓了布滿血絲的眼睛,隱隱透露出瘋狂,嘴里發著讓人發毛的森森冷笑,看似無意地摸摸手中的刀刃,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若是真的追不上那只毛怪,那拿這個商隊開刀也勉強有所補償,就是不知這商隊的財物是否夠豐厚,能夠彌補他們這些日子的損失。
可是小商隊里的眾人紋絲不動,就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只是將手里的兵器握得更緊,他們在心里已經準備好了一場惡戰,在野火原里討口飯吃,見血是難免的。
見商隊沒有一個人動作,胸口有鷹爪紋的男人胸口一滯,緊接著狂暴的殺意就涌現而出。
這群人居然敢不理睬他?他們竟敢不理睬他!
他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翻身下了馬,扛著大刀慢慢走到商隊面前,腳步雖然不快,卻有煞氣生出。
所有的悍匪都跟著下了馬背,圍成一個圈子聚了過來,眼眸里充斥著狠戾,他們對商隊里的人視若無物,徑直朝箱子那抓去,想用刀挑開看看其內。
“咴咴!”
猛然有一匹長滿肥膘的馬兒長嘶了一聲躍出,撅起兩只前蹄向一個匪人蹬去,勢大力沉,如果被踢中的話,怕是不死也得在骨斷腰折吐幾口老血。
那悍匪急忙躲開,身形顯得有些狼狽不堪,自己居然在一只畜生身上吃了虧,他不禁惱羞成怒,提著大刀就是狠狠劈來。
“畜生,竟敢暗算我,給我去死!”
砰!
忽然砰的一聲,他手中的刀被一件厚厚的,被沙塵裹的很重的污垢氈衣打開了,一股大力之下,竟是脫手而出,戳在了地上。
而那氈衣也在刀鋒下撕裂開了一個口子,從中掉漏出一坨蒼白干癟,凝著血痂的耳朵,在塵土中格外醒目。
姬歌眉頭大皺,伸手在受驚的紅屁股頭上摸了摸,紅屁股在安撫下漸漸平復了不少,冷冷地望著眾匪。
一時之間,場中氣氛有些詭異的寂靜,突然甩出的氈衣里居然掉落出不少耳朵,孤零零地落在灰塵上,讓始作俑者的姬歌在他們眼中仿佛頭上多了層陰森森的光環。
這小子是什么人?碎尸癖?還是其他什么邪惡的東西?
那悍匪顧不得管地上還在微顫的刀,盡管見慣了尸體,可是從來沒有看見過這么多人類的耳朵堆在一起,追趕途中本就不舒服的肚子頓時猛地一陣惡心,胃里翻騰竟是低頭嘔吐了起來,手指顫微微地指著姬歌,說不出話來。
“沒用的廢物,滾!你,我不管你是什么鬼東西,惹了大爺就只有死!”
胸口紋著鷹爪的男人怒罵了一句那嘔吐出穢物的匪人,把肩膀上扛著的大刀拿下,重踏一步,身影猶如一道閃電般殺向姬歌。
“殺!”
“嗯?糟老頭子,你找死!想要我扒了你的老骨頭嗎?”
在半途中,老鐵頭冷哼一聲,身子猛躍而出,竟憑借著一雙肉拳將男人的刀攔下,砰砰作響,刀拳一觸即分,居然發出了金戈碰撞之聲。
老鐵頭直直戳在場中,就像一桿槍似的,看不出一絲老邁之色,氣勢如磐石,仿佛經過了百戰般,渾身都散發著強勢與厚重。
男人則是連連到退了兩步,瞇起了眼,透著驚詫,所有的匪人都開始聚在他的身邊。
“沒想到,一個小商隊里也有這樣的好手,可惜你以為這樣就能抵抗我們嗎,天真!”他一個字一個字重重吐出,臉上露出濃濃的嘲諷之色,喝道:“我讓你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強!”
男人低吼一聲,在他的身上突然泛出紅光,剛開始有些扭曲波動,隨即穩定下來,蕩漾在他的身體外,隱隱形成了一個光圈。
后面的匪人們露出期待和羨慕的神色,對男人身上的光芒無比向往,雖然這光很微弱,可男人就是擁有了它才有了現在的威勢,掌握著他們這些嘍啰的生殺大權。
男人的臉上滿是陶醉之色,仿佛對自己的強大而無比自傲,他冷笑著,挾著通體的紅芒直取老鐵頭。
在這股力量鎖定之下,老鐵頭恍若避無可避!
姬歌看著,準備出手,可是忽然手臂一緊,原來是小鐵頭雙手握住了他的手,臉上掛著緊張和一絲隱藏很深的……興奮。
“別逞強,大蛤,老頭子比他們厲害多了。”
姬歌還未來得及思考,場中就風云突變,老鐵頭古銅色的臉龐如石雕般深刻,他的眼睛忽然異常明亮起來,隨著這明亮,身上的氣勢也愈加厚重,蘊含著一股先前不存在的極端鋒銳之感讓所有人為之變色。
老鐵頭腰微躬,擺出一個奇怪的手印于胸前,這手印一出現,似乎漫天的風沙都安靜了不少,他的胸口處突兀的出現了一簇微微搖動的小火苗。
火苗黯淡如風中殘燭,看似隨時都可能會熄滅的樣子,卻成為眾人眼中的所有,老鐵頭通體爆發出一股仿佛無可披靡的銳利,身體上隱隱閃爍著烏光,像是從刀尖上反射出來的,仿佛在他身上裹上金屬薄皮,充盈著黑鐵之意。
“火種!是火種!!燃血!!”男人在空中眼神逐漸呆滯,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力量,所以很快猜了出來,隨即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地連連尖叫著,想要止住身軀,可是勢已出,根本就收不回來,此刻心中悔恨與絕望交織。
咯嚓!
老鐵頭只是伸出一只黑鐵般的粗糙手掌,腳一蹬,將男人狠狠拍飛,在空中不斷發出骨骼斷裂的聲響,很久才重重跌落在地上,掙扎的在地上蠕動著。
他摔得不太清醒的頭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逃,逃,逃!
匪人們都被場中突變的形勢驚住,混亂中手慢腳亂拎起男人匆忙上馬,落荒而逃,背后不時傳來陣陣哄笑,商隊里所有人都在大聲打趣,小鐵頭也是笑得無比開心,眼瞇成了月牙。
“喲,不是想來劫道嗎?”
“哈哈,一群油蒙了心的傻蛋!下次再被爺碰見,打斷你們的腿!”
“有多遠滾多遠吧!哈哈……”
姬歌身子往前走了幾步,想要追上去,他剛剛在那男人身上似乎發現了自己要找的東西,那鷹爪紋讓他瞳孔一縮,想起了什么。
老鐵頭收斂氣勢,重新變成那個和氣的老頭,從姬歌眼中看到了仇恨之色,略有明白,阻止了想要追趕上去的他,勸道:“窮匪莫追,這些人是殺不完的。”
姬歌雖然意動,可還是暫時聽從了老鐵頭的話,點點頭,繼續回到隊伍的后面,牽住紅屁股,摸著它的鬃毛,雙眼閃動,想著些什么。
一邊的小鐵頭拍拍單薄的胸口,一臉得意地開始了滔滔不絕的吹噓:“瞧見沒有!我家老頭厲害吧,哼哼,他可是曾今踏及過初……算了,跟你說你也肯定聽不懂,反正你要知道,我小鐵頭也是很厲害的就行了!”
看姬歌不說話,還以為他怕了,頓時興致大增,愈加活靈活現地說起自己以前的事跡,嘰嘰喳喳讓姬歌頭大無比,隱隱感覺遇過的人中只有察爾能和她相媲美。
從小鐵頭口中他模模糊糊套出些關于那簇火苗的事,當然少不了她鄙夷的眼神,不過她也不甚清楚,只說是點燃了第二段的血種,具體的她說不上來,只是一再強調她也具備這樣的血種,不過被姬歌自動忽略了。
第二天,姬歌就和老鐵頭辭別了。
“大蛤,是不是不習慣,呆久一點就適應了,不用離開啊,你一個人不知道又要流浪何方。”老鐵頭有一絲無奈,他很想挽留這個很讓他喜歡的少年,即使在親眼目睹姬歌將那堆耳朵收回氈衣中也沒有改變過,那必定是仇人身上的,更讓他猜出姬歌此行的目的,只是讓他更加憐惜。
姬歌看了一眼商隊眾人投來的那詭異陰沉的目光,斷然拒絕了老鐵頭,那些耳朵讓本就不喜姬歌的其他人心里愈加像結了個疙瘩,對他的成見很深,而自己也不可能安寧的呆在這個商隊里,或許會走出野火原。
自己是去殺人的,認識他這樣的人不是一件好事,呆久了怕會給老鐵頭爺孫倆帶來禍端,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所以早些離開對無論對自己,還是對他們,都是最好的選擇。
見姬歌去意已決,也注意到眾人對他無形中的抵觸,老鐵頭深深嘆了口氣,從自己的包裹里分了大半餅水,強塞在他手中。
“省著點,路上吃,要是實在走投無路,我會沿路做記號給你的……”
姬歌柔軟的地方再一次被觸碰,將包裹緊緊抓住,揮著手,看似灑脫的離開了。
小鐵頭從老鐵頭的身后露出個頭,深深望著姬歌的背影,像是要刻在瞳孔里,眼眸里有水光滑過,扯著有些干啞青澀的嗓子喊道。
“笨大蛤,一定要回來找我們啊!”
姬歌身子一顫,沒有回頭,身影消失在黃沙彌漫中,孤獨而倔強,一如他初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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