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骨塔下的癲狂
在眾人驚恐萬分的神情中,地上跪躺著的那具沒有腦袋,佝僂干癟的老婦人身子居然自己站了起來,伸出雞爪般干瘦的雙手在地上不停摸索著,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個發出怪笑的頭顱,安在了血淋淋的脖子上。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所以人都被眼前這詭譎恐怖的一幕嚇得魂飛魄散,雙腿打顫。這超乎了想象,沒有頭顱的身子竟然自己站起來把被劈落下來的頭顱裝在了還在噴血的脖子上,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婆婆可不是亡靈那種低級貨色,哼哼,婆婆只是個在回家路上累了,想要休息一下的可憐老人而已。”
老婦人一邊不斷轉動著腦袋,試圖扶正位置,一邊抿動著毫無血色的嘴唇,無辜地以一種可憐巴巴的語氣道,“碰巧看個熱鬧結果就被砍掉了腦袋!我的腦袋!”
沒有人相信,這個拿著自己的頭正在認真裝在脖子上的老婆子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嫗。這時,一個個蹲在地上的俘虜們才猛然發現,他們從來沒見過她,她的身上也沒有鎖鏈,這個不起眼的老婦人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混進了俘虜隊伍里,學著他們也蹲在地上看著熱鬧……
幾個被恐懼沖昏了頭腦的馬匪壯起渾膽,抄著刀戰戰兢兢走上前地指著老嫗,厲聲大喝,“不管你是人,還是其他什么鬼東西,別擋大爺財路,不然休怪我再把你腦袋砍下來一回!”
老嫗兩只手挪動著,把頭顱扭了過來,對著這群用兇煞面孔掩飾著內心恐慌的匪徒,那是一張蒼老得幾乎都皺在一團的面孔,像一塊失去水分的老橘皮。她顫顫巍巍地慢慢邁開步子,仿佛一陣風吹過,就會被吹走,但卻給他們一種每一步都踩在他們心臟的滯悶感。
那個為首胸口紋著黑鷹的男子看到幾個手下的動作,心里不禁破口大罵,一群沒腦子的蠢貨,笨驢!拎起腳就把那個出頭的狠狠地踹到在地,然后滿臉堆起甚至有些諂媚的笑容,沒有一絲方才的囂狂。
“幾個不長眼的混蛋,冒犯了婆婆,黑鷹在這里給婆婆賠個不是。婆婆有什么想要小人做的,小人一定唯命是從!”
他的腰深深地朝老嫗彎了下去,冷汗不斷從額頭上涌出,滴在了地上。他的聲音都在微微顫著,他想到了流傳在野火深處的那個血腥傳說,那座被尸骨堆砌而成的黑山崖,以及……那個巨大無朋的骷髏頭!
這個渾身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老婦人恐怕就是從那崖上走下來的人!
老嫗對他的話毫不理睬,瞇著那雙眼白占了大半部分,狹長的倒吊眼,在場沒有人敢和她對視。她走上前,探出一只皮包骨頭,幾乎可以看到青筋里流淌的血液的手拍了拍那個嚇得面如死灰的馬匪,拖著怪異的嗓調問道:“是你把老婆子漂亮腦袋給砍下來的嗎?你可知道我這腦袋,老婆子自己都寶貝得不得了,不舍得摘下來玩嗎?!”
她剛開始像是自言自語,隨后聲音越來越大,最終化為一聲尖利地不像是人類所能發出的咆哮!
瘦骨嶙峋的手爪伴著每一個字的吐出,一下接一下越來越用力地拍打著倒霉馬匪的頭,最后一下她的爪子上陡然冒出一股暗紫色的氣焰,充斥著暴虐的力量,把馬匪的頭顱從脖子上直接按進了胸膛里!!
馬匪的身子也像不久之前的老嫗,沒了腦袋,唯一的不同的是老嫗的頭是被砍下,而他的,卻是被她硬生生地塞進了肚子里!所有人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場中死一般的寂靜彌漫。馬匪無頭的身體像個喝醉的人在場中踉蹌轉了幾圈,脖頸如一口剛開的井,猛地洶涌噴薄出大量鮮血混著些黑紅的碎肉,濺得一旁躬著身子的黑鷹半身都染紅了。
黑鷹深深低著頭,他從來沒有感覺自己的生死就這么輕易攥在一個人手里,這個喜怒無常卻可怕到讓他生不起一絲反抗的念頭的老嫗。原來在這些掌握著世界真實的人面前,他就是一只螞蟻,不管這只螞蟻是不是大一點,始終就是只兩個拇指就可以捏死的小跳蚤。
姬歌從來沒有想過,殺一個人是如此的輕而易舉,心中泛起一陣火熱,如果他能學會這老嫗手中那暗紫色的光華,那報仇也不是毫無希望!
“呵呵,這就好了,兩清了不是?老婆子還是很快講理的……”
老嫗笑意吟吟地拍了拍手,一副非常滿意的樣子。她背起雙手,在人群中踱步起來,悠然得像個剛吃完飽飯出來閑逛的普通老太太。
這群平日里兇神惡煞的馬匪此刻都膽戰心驚,呼吸都變的有些困難,俘虜們更不用多說,哪里見過這樣離奇可怕的場面,一個個低下頭去,緊閉著眼,嘴里不停默默念叨著不管以前信不信的神靈名諱。
沒有人知道老嫗想干什么,一個個噤若寒蟬,連正眼看她的勇氣都沒有。姬歌心有所想,也不知道哪來的膽氣,黑瞳直勾勾盯著那老嫗,后面那個好心的老頭焦急地拉一拉他的衣角,示意他把頭低下,免得惹怒了她。
所以人都在心里暗罵,這個愣小子,真是不知死活!
老嫗也感到驚奇,這個不起眼、臟兮兮的男孩膽子還真不小。的確,姬歌在俘虜中也算是最臟的,身上散發著泔水,臭汗,腐爛木頭的味道,一路上的灰塵都快把他給糊住了,像個黑泥裹的娃娃。
恍然想起了什么,她瞇著細眼看著姬歌,伸出那只剛剛奪走馬匪性命的枯手,也不嫌臟,按在了他后腦勺上,暗紫光華涌現,探索著他體內蘊藏在最深處的某物。
姬歌隱隱明白了她在干什么,并不是要把自己的腦袋拍到胸膛里,而是和那日的嬌小女子一樣!暗紫光華雖然沒有水晶手鐲上流淌的藍光來得美麗夢幻,可那種感受卻一模一樣!
他眼底燒著一團火焰,復雜的情緒交織,又渴望又害怕,渴望的這是唯一可以報仇的希望,害怕的是聽到那個同樣的答案。
可這一次,他沒有失望。
老嫗露出鬼一樣的笑容,手又往下捏了捏姬歌的骨骼。
“年紀也不大,符合條件。”
她抬起頭來,發現俘虜里還有幾個和姬歌差不多大小的少年,身子一晃,鬼魅般來到他們身邊,一一按住后腦勺感受了他們的體內。
她忽然開始大笑起來。
“沒有所謂才能的孩子真是隨處可見,連這群奴隸中六個小的中就有五個,哈哈……才能?可逗死婆婆了,什么才能,不過是七魔的毒種罷了!哈哈哈……”
老嫗捧腹大笑,笑得是那么歡快,以至于眼淚都流了出來,身子抖動著,脖子上剛裝上的頭顱都搖搖欲墜了。她緩了過來,扶正了腦袋,手一揮,幾道紫氣一現,擊到幾個少年額上,讓他們暈了過去,又對一旁不敢抬頭的黑鷹丟下了句話。
“這幾個娃娃,我就帶走了。你這個小崽子,婆婆不管你做什么營生,以后黑山范圍百里內不準再踏入一步,否則,崖下的骨坑里不介意多上幾具新鮮的。”
黑鷹連連哈腰稱是,牢牢記在了心里。
好半晌,土路上都寂靜無聲,黑鷹悄悄抬起頭來瞥了一眼,沒人。他站起來惡狠狠地吩咐道:“都聽到了吧,還不快收拾一下趕緊走!以后這半邊的生意咱們都不做了,真他娘的倒血霉,遇見這么個邪門的老婆子!”
當姬歌從昏迷中醒轉過來,發現已經入夜了。姬歌起身四周看了看,只有幾株歪脖子樹,那老婆子不知道把自己這些人帶到哪兒了。皎白如水的月華像是給荒原籠上了一層輕柔的白紗,月下蒼涼的荒原中,不時傳來飄來一陣刮刮的鴉鳴聲,叫得人心煩意亂。
幾個少年里還有一個人醒了過來,就是和姬歌打了一架的亞力克,他也被選中了。亞力克看到了姬歌,朝他點點頭,走到姬歌的身旁什么也沒說,緊張地四處張望著。
很快,所有的少年都清醒了過來,圍在一起,誰也沒有開口,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一株歪脖子樹后的陰影處,老嫗走了出來,嘴里罵罵咧咧詛咒著聒噪的烏鴉,看到少年們都醒了過來,她示意少年們跟著她。
月下荒原,一個老嫗帶著五個少年沉默地向一個方向走著,那兒有幾個鼓起的小土丘。土丘看似很近,一行人卻走了很久很久。越靠近那土丘,少年們心里都冒出一種詭異的錯覺,似乎周圍的光越來越黯淡。
到了那最大的土丘前,姬歌發現上面有個白乎乎的東西。老嫗在土丘前頓了一下,并沒有止步,轉而朝著土丘的背面走去。
幾個少年看到眼前的場景時,都紛紛倒吸了口涼氣,土丘的背面居然聳立著一座骨塔!
骨塔雖然通體灰蒙蒙的,但還是能清晰辨認出似乎是某個龐大兇獸的脊椎骨建成的,遍布著猙獰的骨刺,讓人打心底發寒。姬歌看到的那白色的物體就是一截探出的骨刺。骨塔并不高大,相反甚至有些矮小,僅比土包大了一點,卻像個黑洞一般吞噬著這一片區域的星月光華,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魔性。
老嫗眼睛里映著骨塔,露出一抹讓姬歌不敢置信的怯弱,她顫步向前,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過來一會兒,她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對著骨塔開口大喊道:“老師,你……你,這些年還好嗎?”
“這些年,我沒有后悔當初的選擇!我們這一代也沒有后悔當初要走的路!”
“那個計劃我們這代人嘔心瀝血,耗費百年時間,就是為拼一個未來!”
“實驗已經在進行了……”
“無論成敗,舊的一切都終將被我們所取代!”
“我們要看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真正的真實!!”
老嫗神態越來越狂熱,到最后幾乎是嘶吼著說出了這句話。干癟枯槁的手隨著語氣加重,大力揮動著,老朽的身體都幾乎要被震得散架了。好像荒原乍響了一聲悶雷。
月光沁涼,矮塔始終默然。
這是舊世界最后的癲狂。
這是新世界最初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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