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何田聊起賀蕭的發型，“這圓寸很精神嘛！挺適合你。”

        賀蕭撓撓后腦，“謝謝阿姨。”

        何夢川面無表情地吐槽，“那是你沒見他之前禿瓢的時候。”

        何田笑著說，“賀蕭長得帥，就算剃禿了顏值也不打折。”

        何夢川抿嘴陷入無語。

        賀蕭看著她，笑容挑釁，轉向何田卻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謝謝阿姨。”

        何夢川：“……”

        戲精！標準的戲精！

        就在剛才，她還誤會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就沖這出秒速變臉，頭腦絕對不簡單。

        何夢川沒有馬上懟回去，腦中卻倏忽冒出一串想法。

        之前兩人莫名其妙吵翻，開學后陷入冷戰，現在卻因為賀蕭摔了一跤而突然恢復互懟日常。

        這是濤聲依舊了？

        何夢川突然心情大好。

        剛才在學校門口不太忍心懟他，此時卻全然沒了同情心，何夢川笑著說，“幸虧剛才摔的那一跤臉沒著地。”

        賀蕭噎住，一時沒出聲。

        何田從后視鏡里往后看了一眼，關切道，“摔跤了？沒事吧？”

        賀蕭趕緊搖頭，“沒事，沒摔著臉……不是不是，阿姨我的意思是我沒事，沒摔到哪兒。”

        何夢川忍笑，“等會還是去看看吧，我剛看你半天沒爬起來，是不是摔著頭了？”

        賀蕭的臉在何夢川的注視下漲紅，又在何田關切的眼神中扯出苦笑，只得強行解釋，“……沒有，我就是訓練得有點累，順便趴地上休息一會兒。”

        何夢川笑得肩膀微聳，毫不委婉地揭穿他，“是想擋住自己的臉吧？不然多丟丟人。”

        賀蕭徹底噎沒聲，窩在座位上不再回應。

        趕上紅燈，何田轉過頭來在他身上瞧了幾眼，“看樣子是沒什么事，以后還是得小心點。”

        賀蕭悶悶地點頭，“阿姨，我知道了。”

        這次之后，兩人再碰面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簡單來說就是雖沒了之前視而不見的冷漠，可也不見得多熱絡。

        在經歷幾次不尷不尬后，兩人目光交匯時長略有增加，可多半情形仍是何夢川面無表情，最多挑一挑眉毛，而賀蕭則揚起下巴，一副“你打我啊”的挑釁模樣。

        臨近運動會，各班精挑細選的運動員都在加緊訓練，曲坤參加了跳高項目，最近每天放學后都會去操場練一會兒。

        周五，最后一節英語課老師稍微拖了一會兒堂。

        何夢川看到曲坤已經開始悄悄收拾書包，等到老師講完課，便像根離弦箭似的“飛”了出去。

        英語老師站在門口，駐足反應了一會兒才問，“剛才跑出去的是誰？”

        “曲——坤——”異口同聲的回答。

        “他忙著干嘛去？”

        楊華起身解釋，“今天學校請來一位專業跳高運動員做現場指導，曲坤著急去學習。”

        老師皺眉，“我還有套試卷沒發呢，柯宇跟我去辦公室拿。”

        說完目光在教室逡巡一圈，最終落在何夢川身上，“曲坤的試卷同桌給他帶過去，可以嗎？”

        何夢川應聲點頭。

        幾分鐘后，何夢川收好書包，拿著曲坤的試卷走出教室。

        李茹茵突然追出來叫住她問，“你要去操場嗎？”

        何夢川點頭，“去給曲坤送試卷。”

        李茹茵微微皺眉，咬唇遲疑一瞬，“你不著急回家嗎？我記得平時都是你媽媽開車來接你。”

        何夢川：“是我媽媽來接，可我不是很著急，最近她比較忙，常常會遲到。”

        李茹茵咬唇力度增加，下唇泛白，何夢川垂眸看看手中的試卷，邊往前走邊說，“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去送試卷了。”

        李茹茵皺眉看著她，眼神戲很豐富。

        何夢川懶得猜她的心理活動，轉身走了。

        其實她心里明白，李茹茵想去給曲坤送試卷，可是卻又不想顯得過于主動，所以她想讓何夢川主動把這差事讓給她。

        這事要擱之前，何夢川多半會順了她的意，可不巧的是，今天上體育課的時候她剛巧聽到李茹茵跟班里另一個女生的交談。

        說不上是壞話，可也絕對算不上好聽。

        何夢川向來不上體育課，不過現在天氣和暖，她有時會跟其他同學一起去操場，不參加體育運動，只在一邊看著，或沿著跑道走一圈。

        今天的體育課她又下去了，可只站了一會兒就覺得風大，只好往回走。

        何夢川走到教室門口，剛要推門就聽到李茹茵和班里另一個女生的聲音，聊的還是有關她的話題。

        李茹茵說：“何夢川不上體育課老師就不管，我們還得專門找老師請假。”

        “她身體比較弱，好像不適合上體育課。”另一個女孩的聲音。

        “我沒看出來她身體不好，最近體育課她不是都會去操場嗎？還每次都往男生堆里湊。”

        何夢川聽著教室里漸低的交談聲，覺得有些好笑。

        隔了一會兒，她推門走進教室。

        靠窗立著的兩人神情俱是一僵，女生迅速低下頭去，而李茹茵唇角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你、你回來了，不是……去上體育課了嗎？”

        何夢川直視著她，笑意清淡，“不想上了就回來了。”

        李茹茵的笑有些垮，勉強應道，“我倆就是回來放個東西，馬上就走。”

        另一個女生如臨大赦，先行一步跑出教室，李茹茵還跟何夢川說了聲“再見”，何夢川微不可查點了點頭，淡淡回道，“再見。”

        何夢川懶得回憶這事，也懶得管李茹茵怎么想。

        她信步走到操場，四下看了看，跳高場地臨時設在跑道里側的位置，她直接往那個方向走去。

        何夢川先看到正在做熱身的到曲坤，視線一轉，見跳高橫桿旁邊還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身材格外瘦長，何夢川猜這就是那位專業的跳高運動員。

        她走過去，正要跟曲坤打招呼，那個瘦高個卻對曲坤一招手。

        曲坤舉手表示回應，接著快步走到不遠處，原地彈跳幾下，然后起步朝橫桿處跑來。

        何夢川看著曲坤速度不斷加快，離橫桿越來越近。

        可就在這一剎那間，她走神了。

        曲坤身后的跑道上，一道勁瘦的身影也在急速奔跑著，是賀蕭。

        他步幅跨得極大，目光堅毅看著前方，那是充滿力量的目光。

        何夢川腦海中迅速劃過一句歌詞，不知屬于哪個時代。

        “許多年前你有一雙清澈的雙眼，奔跑起來，像是一道春天的閃電……”

        就是這走神的一瞬間，何夢川倏忽覺察眼前落下一道陰影，猝不及防間，她被大力扯開，被動地倒退幾步，跌坐在地。

        學校操場內側鋪著仿真草坪，摔一下其實沒什么痛感，可這迅雷之間舉動對何夢川來說卻并不是小事。

        此時她的心跳特別快，甚至能感覺到胸腔里的的顫抖。

        大腦出現短暫空白，恢復思考之前，何夢川看到賀蕭黑著一張臉往這邊跑來。

        很快她的視線被隔絕，瘦高個和曲坤齊齊蹲在面前。

        曲坤率先開口，“沒摔著吧？”

        瘦高個卻在調侃：“剛才那情形，不是撞腦門就是摔屁墩，還是先救腦門比較重要。”

        何夢川此時腦子轉得很慢，定定的沒有回應。

        轉瞬卻看到曲坤肩上多了一只手，緊接著這手把他身子往邊上一掰，曲坤歪向一側，何夢川看到賀蕭的臉，大汗淋漓，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何夢川心神定了定，深呼吸幾次說，“有點悶。”

        賀蕭眉心擰出一個疙瘩，把高個運動員隨手也往邊上一掰，“別圍在這兒，讓她喘口氣！”轉而又對何夢川說，“要不要躺下？你手機呢？我給你媽打電話。”

        何夢川先搖搖頭，接著手抬了抬，“在書包里。”

        賀蕭趕緊探身，幾分小心地摘下她背上的書包，在何夢川的提示下拿出手機。

        “長按1就是我媽媽的號碼。”何夢川說。

        賀蕭照做，等待接通的間隙又問了一遍，“你感覺怎么樣？”

        何夢川手在身側撐了一下，低聲說，“包里有藥，一個綠色葫蘆形的瓶子，幫我拿一下。”

        曲坤應聲伸手，被賀蕭一個眼刀飛過去，曲坤心虛地僵住。

        賀蕭把手機調成擴音模式放在地上，拿藥的工夫，電話接通了。

        “夢川，再等一會兒哦，我還在路上堵著呢。”

        “阿姨，何夢川她……”話沒說完，他的嘴被捂住。

        他垂眸看去，何夢川正皺眉對他搖頭，用口型無聲道，“別說。”

        “是賀蕭啊，你和夢川在一起哇？”

        賀蕭噤聲，感覺到鼻子以下女孩掌心的觸感，干燥的涼意，卻很柔軟。

        “媽，”何夢川平復呼吸，“我不著急，你開車小心。”

        何田答應著，緊接著小聲嘀咕，“剛才好像就是賀蕭的聲音啊……”

        電話掛斷，何夢川松開手，“我媽在開車，現在告訴她會讓她著急的。”

        賀蕭還在發愣，豁然感覺嘴上觸感消失，后知后覺地臉有些紅。

        “……給你藥。”

        何夢川接過，賀蕭又從包里掏出保溫杯，賀夢川倒出藥吃下去，從他手中接過保溫杯喝了幾口。

        “妹妹身子骨有點弱啊，”瘦高個笑，“摔個屁股墩就得吃藥。”

        賀蕭的眼刀轉瞬便落到他臉上，可后者視而不見，仍笑瞇瞇看著女孩。

        曲坤也在觀察何夢川的臉色，只覺得比平時更蒼白些，“對不起啊何夢川，都怪我帶倒了豎桿……”

        剛才助跑起跳都很完美，卻在背身落地的瞬間腳勾到橫桿，偏巧這次橫桿位置放得寸，把豎桿也帶倒了。

        何夢川已經感覺好多了，她搖搖頭，“不怪你，是我站得位置不對。”

        還走了個神……

        手里的試卷剛才不小心捏皺，她雙手展平，正要交給曲坤，卻聽到賀蕭幾分不虞的聲音，“不趕緊回家跑操場來干嘛？”

        身體的不適令何夢川收斂了鋒芒，她繼續把試卷遞出去，“老師讓我來給曲坤送試卷，明天要講的。”

        曲坤接過試卷，瘦高個已經站了起來，“沒什么事就繼續訓練吧，小姑娘趕緊回家，注意點安全。”

        何夢川抬頭看著瘦高個，剛才就是被他扯了一把才險險躲過豎桿。

        “謝謝你。”何夢川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瘦高個一擺手，大度道，“多大點事。”

        何夢川抿唇笑了笑。

        賀蕭左右看看，冷冷“呵”一聲，轉而抬眸看曲坤，“就你這技術還比賽呢？也不知是誰教的，動作這么拖泥帶水。”

        曲坤本就感到歉意，被他這么一說更覺窘迫，連帶著還覺得是自己牽連了好心來指導的人。

        瘦高個已經是成年人，聽出言外之意，卻沒跟賀蕭一般見識，他拍了拍曲坤的肩膀笑道，“繼續訓練吧。”

        曲坤遲疑著應聲，又詢問了何夢川幾句，確定她真的沒事才重新站起來。

        瘦高個站在不遠處朝曲坤喊話，“趕緊的，把你拖泥帶水的動作練干凈點。”

        曲坤：“好！”

        賀蕭：“……………………”

        何夢川輕笑，手撐地面慢慢起身，賀蕭在她吃力的時候扶了一把，“你還悶不悶？心臟還好嗎？”問完自己先愣住，抿唇瞄她一眼。

        何夢川沉默著往前走出幾步，腳步緩慢，賀蕭正為自己的失言懊惱，看到她幾欲駐足，趕緊追上來。

        “我送你到門口。”

        何夢川沒拒絕，兩人默不作聲往前走，賀蕭遷就她的步伐，走走停停。

        在某個瞬間他留意到何夢川的嘆息。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賀蕭一愣，“知道什么？”

        “我心臟不太好。”何夢川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賀蕭臉上劃過一絲慌亂，支吾半天終于承認，“是。”

        “什么時候？”

        “就那次害你暈倒……之后不久，你媽媽就告訴我了。”

        何夢川了然一笑，“果然。”

        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賀蕭，“我媽媽還跟你說什么了？”

        在她恍若洞悉一切的目光中，賀蕭很快敗下陣來，“阿姨讓我保密，還說讓我在學校里……關照你一下。”

        何夢川沉默下來，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發呆，良久她突然問，“那你做到了嗎？”

        “啊？”

        何夢川問，“保密和關照，你做到了嗎？”

        賀蕭眨眼，“……做到了……吧？”

        何夢川撫著胸口笑出聲，“行，關照的得不錯。”

        賀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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