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吻不同于以往，開始便如同疾風驟雨，及至后來才變成雨打芭蕉似的輕啄慢碾。

        唐果抬起幾分濕潤的眸，呼吸依稀急促，“我還沒有原諒你……”

        話音未落，吻便又落下來，依然是狂風驟雨，雨打芭蕉……

        再度停下兩人皆氣息不勻。

        良久賀蕭拿拇指揩掉女孩唇邊的水澤，啞聲問，“還氣嗎？”

        她抬眸看他，悶悶吐出一個字，“氣。”

        賀蕭手指上移，輕觸她的淺淺淚痕，“要怎樣才能不氣？”

        唐果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坦白從寬。”

        賀蕭一愣，唇角隨即展出笑意，腰側卻被不輕不重掐了一把。

        “你還笑！”

        他趕緊收起那一絲笑，低嘆一聲，“我都坦白了，米小格和吳家慧，都交代清楚了。”

        誠然他是交代清楚了，可唐果還是不滿意，“還有別的呢？”

        賀蕭很無辜，“哪兒還有別的？”

        “米小格剛才都說了，這么多年你身邊駐足過很多女人……”她聲音越來越低，快要被酸氣淹沒似的。

        “……我哪有那么多女人？”

        “多不多的，總歸是有吧？”

        賀蕭簡直有理說不清，這些年確實有些女人對他表示過好感，可他自問全都處理得極為干脆。

        “有約我吃飯的，有要微信的，這些算嗎？”

        “當然算！”唐果與他拉開些距離，微瞇著眼瞧他，“如實交代。”

        “我連人名字都記不得。”賀蕭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故作一本正經。

        他的話唐果當然相信，只是感情上卻總想作一作，“一點都不公平！某些人跟花蝴蝶似的！”

        賀蕭張了張嘴，想反駁這不實指控，可對上女孩“你敢否認試試？”的表情，又乖乖閉上嘴，甚至沒敢反向指出那個險些被她加了好友的“baotong2016”。

        唐果自然不記得自己“只管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行為，她話鋒一轉，“我今天來之前給你打過電話，你那會兒是在飛機上嗎？”

        “是。”賀蕭應道。

        其實照片被掛熱搜后他就隱隱不安，即刻令崔秘書定了時間最近的航班，想第一時間趕回她身邊。

        抵達商陽，一開機就收到她信息，賀蕭整個慌神了，回撥過去卻一直無人接聽，情急之下給卞東城撥去電話，讓他阻止米小格的無理取鬧，卞東城交涉無果便把兩個女人約定的地址告訴了他。

        男人眸中迸出冷意，轉瞬發覺懷中的人過分安靜，低頭看，女孩濕潤的眼睫輕顫著，遮住氤氳的眸子。

        賀蕭下意識收緊雙臂，輕聲說，“我心里從來只有你一個，盛不下其他人。”

        唐果吸吸鼻子，終于默認了他的心意。

        不想承認，某種程度上她是羨慕米小格的，上一世她死后，賀蕭必定越來越優秀，越來越引人矚目，才會使米小格念念不忘這么多——那恰是她錯過的屬于他的最蓬勃的時光。

        往事不可追，好在命運眷顧，讓她機緣巧合之下串起兩世的記憶，那十八年的斷檔誠然無法彌補，可好在，他們還有當下和明天。

        賀蕭雙手捧起她的臉，捕捉到女孩眸中一閃而過的失落，默了默，他轉移話題道，“最近學習怎么樣？還好嗎？”

        “還算順利。”

        “聽上去沒什么動力。”

        唐果拿眼瞟他，“所以你要給我點動力嗎？”

        賀蕭拇指在她臉頰輕撫，“不是不行。”

        知道他有意討好，唐果便極為配合地努了努嘴，“說來聽聽。”

        賀蕭先在女孩無意噘起的唇上啄了一下，“明年你正式參加完高考，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見誰？”

        “先不告訴你，省得你總惦記。”

        賣關子？

        唐果又想掐他，手被他提前握在掌心里，“怎么以前沒發現你有掐人的毛病？”

        “以前你不是我男朋友，自然沒這個待遇。”又問，“快說，要帶我見誰？”

        賀蕭妥協地在她鼻頭點了一下，“去見何田阿姨。”

        唐果一下子怔住，眸和嘴同時張大，“你、你說什么？”

        賀蕭淺淺勾起笑意，將那句話重復一遍，語氣愈加篤定而清晰。

        這一次唐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唇，直至最后一個字音落下，她重新抬眸，“去見……我媽媽，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賀蕭溫和地看著她，沒錯過女孩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驚喜，期待，急切，甚至一絲無措。她咬住顫抖的唇，轉眸看向窗外，緊接著再度鎖定賀蕭的目光，重問一次，“是真的嗎？”

        賀蕭回答：“是真的。”

        唐果眼中染上肥皂泡的浮光，流光溢彩，顧盼生輝，“她現在還好嗎？苑持叔叔對她好嗎？他們有孩子嗎？”

        賀蕭安撫地輕摁她的肩，逐一回答，“何阿姨現在很好，苑叔叔待她也特別好，他們有一個男孩，沒記錯的話今年應該13歲了。”

        唐果清晰地感覺到眼中聚起的淚，她的心重重搏動著，仿佛要沖破胸口，“他們有孩子了，真的嗎？”

        “是真的，唐果，是真的。”賀蕭輕輕撫過她的淚，“他們五年前移民加拿大，一星期前我收到何田阿姨的郵件，她說佑川參加小提琴比賽獲獎了，佑川是何阿姨和苑叔叔的兒子。”

        未等唐果開口，他緊接著預料一般強調，“是真的。”

        唐果一愣，隨即一頭扎進賀蕭懷中，聲音被堵住卻難掩如釋重負的歡快，“我很開心。”

        她是真的開心，何田身邊有了新的羈絆，有愛人，有孩子，有歲月靜好的現在，也有值得希冀的明天……

        唐果的生活也因此愈加充滿期待，一切都漸入佳境，比如學習，比如戀愛。賀蕭不忙的時候，會提前下班接她出去逛一逛，忙的時候兩人就在電話里聊一些瑣瑣碎碎的話題。

        兩人還屬于地下戀情，有好幾次賀蕭送唐果回家的時候，差點被郭美吉發現。賀蕭多次提及要登門拜訪，給他一個正式的身份，可唐果卻慫得很，感覺自己像是在早戀，最后靠撒嬌賣乖、軟磨硬泡，兩人達成一致——高考結束后一定跟家里說。

        如此，高考結束后的期待又多了一條：公開戀情。

        當一切順利且幸福的時候，時間的流逝就顯得很快，白云蒼狗，過眼云煙，充實的一年轉瞬而過。

        八月最熱的那幾天，唐果收到商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而再過不到兩周便是她的生日，這無疑是一份令人驚喜的生日禮物。

        她隱隱期待著另一份驚喜——去加拿大見何田。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郭美吉突然要做一個手術，這關口顯然不是出行的時機，自然也不好公開戀情。

        好在只是一個子宮內膜異位手術，除了創口護理之外，沒什么后遺癥，一周后郭美吉就恢復得差不多了。

        再過幾天就是大學報到的日子，加拿大之行便只好擱淺下來。

        報到這天唐志明和唐宋親自出馬，前簇后擁幫唐果解決了諸如入學手續、宿舍入住、飯卡辦理等等一切大小事宜。

        意外的是，在新生接待處唐果又遇到先前那個叫“baotong2016”的學長，學長顯然也認出她，驚喜道，“又見面了！”然而一轉眼看到女孩身后跟著的唐教授，便秒慫地縮了縮脖子，愣是沒敢再提“加微信”的事。

        把唐果入學這一套理順之后，唐氏父子才各自離開去忙自己的事，唐果終于逮住機會給自己的老男朋友發微信，問他在干嘛。

        賀蕭的電話秒速打了過來，嘆息著問，“終于想起我來了？”

        唐果吐舌頭，“我爸我哥剛走。”

        “哦。”

        男朋友似乎不高興，唐果得哄他，“他們一走我就給你打電話了，一秒鐘都沒耽擱。”

        賀蕭終于笑了一聲，“行，不枉我等你這大半天，出來，我現在進學校。”

        唐果一愣，隨即從椅子上蹦起來，“你來了嗎？”

        “是，我進校門了，在圖書館前等你。”

        唐果應聲掛斷電話，開始翻箱倒柜找鏡子。

        一個圓臉室友湊過來，“冒昧問一句，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嗎？”

        “對呀。”唐果絲毫沒有避諱，邊答邊對著鏡子整理劉海，又拿起口紅在唇上輕點幾下，然后拿手暈開。

        “可惜咯，剛才報到的時候計算機學院一個學長還來打聽你呢。”

        唐果笑了笑，“我男朋友以前也是計算機學院的，不過他已經畢業很多年了。”

        說完沒等室友回答便匆忙走出宿舍。

        她快步往圖書館方向走，心情雀躍得仿佛要飛起來，前面有人和她打招呼，定睛看，認出是“baotong2016”，唐果腳步未停，打了個招呼就要繼續走。

        男生卻迎上來笑問，“剛才就要問你，這回方不方便加微信？”

        唐果一愣，心說不太方便呢，可行為上卻有點不好意思拒絕。

        “你不要多想，”baotong解釋道，“咱們恰好是一個學院，只是交個朋友。”

        唐果抿了抿唇，正要開口拒絕，男人平淡無波的聲音自背后響起，“唐果，過來。”

        女孩一愣，眼眸倏地亮起。

        是賀蕭，他來了！

        唐果轉身看過去，男人仍是襯衣黑褲的裝扮，不同的是領口解開兩粒扣，隱隱露出鎖骨，袖子也幾分隨意地卷至臂肘處，小臂線條流暢而分明。

        她臉上揚起笑臉，小碎步朝賀蕭跑去，“不是說在圖書館門口見嗎？”

        賀蕭手插兜站在遠處，只等著女孩朝自己奔來，“你太慢了。”等到唐果終于在面前站定，他才若終于想起似的抬眼，目光清冷無波落在不遠處男生身上，“那位是……爆桶2016？”

        男生有些尷尬地笑，“我叫鮑同。”

        賀蕭沒答話，反而看向唐果，后者不明所以，小聲問，“干嘛？”

        九月的天氣仍有些熱，唐果剛才走得急，鼻頭沁著汗珠，賀蕭毫無迂回地抬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鼻尖蹭了蹭，接著在女孩倏然張大雙眸的注視下勾唇淺笑。

        唐果有些傻眼，他經常對她笑，卻沒有哪次笑得像現在這么……撩撥。

        賀蕭手指又輾轉至她耳垂捏了一下，語氣清幽地提醒，“這位同學都自我介紹了，你呢？不打算向人家介紹介紹你男朋友？”

        這話一出，唐果突然覺得后背嗖嗖的涼意，下意識轉頭看，好嘛，這下熱鬧了。

        唐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正盯著她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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