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熱牛奶放在顧三明面前，顧敘捧著一杯白開水，臉上表情不顯。“你找我有事嗎？”

        “你媽生病了，我實在沒錢，你……”顧三明沒碰牛奶，望著已經高自己一個頭的樣子，低聲道：“你借我點。”

        顧敘想起記憶里，那個會在冬天為自己烤紅薯的女人，一直到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想起他跟顧三明見面時，顧三明掏出那張合照，那是他和養父第一次照照片。

        可是，一切都變了。

        “我該給的會給的。顧耀祖呢？”

        顧耀祖，養母冒著高齡威脅也要生下的兒子。

        顧三明表情一僵，不再正視顧敘，慢慢低下了頭。“他還在上大學，我沒告訴他。”

        是沒告訴他？還是他假裝不知道。顧敘知道那個人是什么性子，看著冬天里還沒有羽絨服穿的顧三明，問道：“你要多少錢？”

        “十，十萬。”顧三明說了個數，沒敢直視顧敘的眼睛。

        顧敘沒說話，放下一直暖手的白開水，轉身離開座位。

        顧三明頓時急了，站起身子，著急道：“五萬，五萬也行。”

        顧敘背對著顧三明，手慢慢拿起吧臺的手機，他沒想走，只是想確認自己的存款夠不夠。一顆心忽然掉入谷底。

        原來，他從來沒將自己當兒子看……

        也是，沒有血緣關系的父子，算什么父子。

        顧敘握緊了手中的手機，看著顧三明，突然滿腔的質問都消失了。“手機呢？我轉給你10萬，以后請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顧敘不想再多說什么，只想趕緊把人送走。

        顧三明待在原地，半響沒動靜。最后嘴唇微動，小聲問道：“不能現金嗎？這個錢能算錢嗎？”

        顧敘：“……你等我會兒。”說罷，顧敘轉身進了貓舍。

        小劉正在挨個給貓加糧，罐頭的鮮香味溢滿整個屋子。

        “小劉同學，我有點事出去一趟，馬上回來。”顧敘低聲道：“有事打我電話，今天給你早下班。”

        “哦，好的好的。”小劉面上一派淡定，邵文喜經常拋下一整個店，讓她一個人待在店里，她都習慣了。畢竟貓咖的主要消費者是大學生，這個點他們都在上課呢，而且都很好說話，一般不會出什么大問題。

        顧敘交待完店里的事，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大衣穿好。“走吧。”

        顧三明屁顛屁顛跟上。

        貓咖附近正好有銀行，顧敘走了進去，拿出隨身的銀行卡，這些年，他自己一直單身一個人，沒有什么花錢的地方。遇到了唐時以后更是，兩人在家也多是吃面。幾年下來也攢了十幾萬，還有最近還有來自貓咖的分紅。

        “你好，我來取錢。”

        銀行工作人員接待了衣著截然不同的兩人。

        顧三明摸了摸自己裝得鼓鼓囊囊的軍綠色斜挎包，抬頭想跟顧敘道謝，卻發現顧敘早已離開，連句寒暄也不愿再多說。

        距離這件事過了許久，久到顧敘都快忘了。

        因為是星期一的緣故，今天貓咖沒什么生意。

        顧敘給自己煮了杯美式，苦澀從舌尖化開，慢慢回味在口腔，再流入心里。顧敘喝了第一口，就不愿再喝了。

        打開手機，看見醫生發來的消息，糖糖可以準備剖腹產了。

        “小劉，帶你出去玩。”

        顧敘電話聯系小黑，接過小黑手中的車鑰匙，對著吧臺的小劉道。“糖糖要剖腹產了，我們看看去。”

        小劉眼睛一亮，她和糖糖關系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不用看貓咖大門誒。

        兩人到醫院時，糖糖已經在掛水了。

        顧敘看著被裹在一個束縛袋里的大黑腦袋，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有帶什么箱子嗎？裝小貓咪。”寵物醫生問道。

        顧敘與小劉兩兩相望，頓時傻住了。

        “我們忘帶了。”小劉小聲道。

        “那拿個快遞箱吧，里面放張尿墊。”

        顧敘連忙道謝，看著糖糖被醫生抱進了手術室。

        手術時間大約50分鐘，顧敘想起兩人還沒吃飯，點了兩份kfc。坐在診室里頭，等著手術結束。

        手術結束后，是一只白白的小貓，眼睛還沒睜，個大也很大。

        “是只小母貓。”醫生仔細看了看小貓的屁股，確認道。

        顧敘接過醫生簡易熱水袋，將它放在小貓旁邊，聽著小貓一聲聲的嗷叫聲，心情突然平靜下來。這是一條小生命啊。顧敘拿出手機，拍了條視頻發給唐時。

        “生了？怎么是白色？”語音里，顧敘帶著取笑的意味。“這是抱錯孩子了吧。”

        顧敘笑罵著回去。“這又不是電視劇，怎么會抱錯孩子。”

        兩人最后還是開開心心的回去了十六巷貓咖，顧敘抱著裝了一對母女的快遞箱，小劉則拎了兩袋貓用品。

        邵文喜看著東西頗多的兩個小屁孩，推開了玻璃門。驚訝道：“東西這么多啊。”

        顧敘一路小跑著進來，就怕寒風吹著兩個小家伙。“不多，糖糖的手術費才貴。”

        邵文喜探個頭看了看，咬牙切齒道：“是只白貓，這下可以確認那個公貓是白色。”

        小劉聽見，頓時笑開了花。邵文喜這表情，恨不得把那公貓拉到醫院當場做絕育，讓他從此老實。

        貓舍沒有人守店，最后糖糖母女倆還是跟著顧敘回家。

        汽車內的空調早早打開，顧敘將快遞盒放在副駕駛，對著正在喂奶的糖糖揉了揉頭。“以后就是媽媽了啊。”

        顧敘一個人上下電梯三趟，差不多將糖糖的東西搬完了。

        糖糖頭一回住月子窩，倒是很適應。側躺在窩里頭，時不時露出粉嫩的小舌頭舔舔小貓。

        顧敘在一旁看得出神，晚飯都忘記吃了。

        唐時今天加班，回來得晚。

        一回家，就看見老婆蹲在糖糖的月子窩門口發呆。

        “怎么蹲在這？”唐時放下電腦包，走了過來。

        顧敘聽見聲音，剛想站起來，卻身形一滯。

        蹲太久，腿麻了。“你拉我一把，腿麻了。”

        “下次記得搬把椅子。”唐時攙著顧敘，抽空看了一眼貓窩，果然是一只小白貓。“嘿！一黑一白，還挺有母女像。”

        顧敘白了眼唐時，這哪來的母女像？他差點以為醫生抱錯了貓。

        這些日子，顧敘還以為自己會挺忙的。畢竟家里多了個小生命。沒想到糖糖令人十分放心，簡直是鏟屎官的夢中情貓，會直接帶娃，不用顧敘幫忙。

        甚至會……

        唐時這天又加班了。

        顧敘走到家門口，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鑰匙沒帶，不得已給唐時打電話。

        “唐時，你下班了嗎？”

        “快了，怎么了？”唐時眼神示意匯報工作的秘書閉嘴，轉而語氣溫柔的對著電話問道：“我叫阿姨買了點菜，在門口放著呢，等我回來燒。”

        秘書冷漠臉：哦，原來唐總還會燒菜啊。

        顧敘再次摸了摸衣服口袋，確認完畢，自己身上真的沒有鑰匙。顧敘絕望道：“我鑰匙沒帶，你……”

        “我喊個人給送過去，我這邊還有一點收尾工作。”唐時擰眉，目光看向了秘書。

        手機傳來一聲驚呼。

        “糖糖？不用了，門已經打開了。”

        顧敘拿著手機，看著眼前已經打開的大門，陷入了久違的沉思。

        黑貓老實蹲在門口，看著也盯著她的主人，乖巧的叫了一聲。發現顧敘還不來摸她后，不滿的搖了搖尾巴，轉身剛準備走了。

        顧敘看著糖糖的背影，對著手機難以置信道：“唐時，糖糖居然會開門。”

        唐時聽著手機里傳來顧敘震驚的聲音，不由笑出了聲。“這不挺好的，以后你忘帶鑰匙，喊聲糖糖好了。”

        顧敘向前三步并做兩步，逮住了不安分的黑貓。擔心道：“家里要換鎖了，糖糖這樣跑出去怎么辦？改天換個指紋鎖。”

        唐時看著又遞上來的文件，一心二用的同顧敘講話。“好好好，我們一塊去選，把糖糖的指紋也錄上。”

        “嗯？”顧敘疑惑。

        “哦，還有小貓的。”唐時絲毫沒有求生欲的回答。

        顧敘意識到自己被唐時逗了，直接掛斷了電話，對于某個男人的無藥可救，表示今天不給他留飯了。“我去煮飯了，難得理你。”

        夜里，兩只貓咪都睡了。顧敘卻突然收到了一個未知電話。顧敘關掉天然氣，接通了電話。這么晚，還有誰給他打電話？傳銷組織也該下班了。

        “小敘。”電話里的老人帶著些謙卑的味道。“你媽病又重了，你看……能不能再借你爸一點？”

        顧敘聽著手機里傳來的背景音，腦子不自主的開始回憶起過去。

        老人一生沒用過什么好物件，不知道現在的手機清晰的將自己的背景音傳了出去。喧鬧的打牌聲傳進顧敘的耳朵，讓顧敘記起了自己的養父是個賭徒。

        他養母早在幾年前就不堪重負，帶著兒子逃走了。只有顧敘這個養子還肯收留他。

        顧敘看著鍋里還冒著熱氣的面，視線被霧氣模糊住了。“你去賭了，對嗎？”

        顧三明頓時著急了起來，忙著解釋。“怎么可能？你要相信爸爸，我怎么可能會去賭博呢？那東西碰不得！我也教過你的。”

        電話里的人像是被觸碰到了某條敏感的神經，開始大聲囔囔，掩蓋著自己的心虛。

        “我跟你說過，別找我。”顧敘放下手機開了免提，動作有條不絮的盛著面條。“我給過你錢了。”

        “可是你媽手術費不止十萬啊，小敘！再給十萬，不！二十萬！你再給二十萬，爹一定不再來找你了。”顧三明可憐的乞求著顧敘，像是即將墜入懸崖的人拽緊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就算不救我，也要救救你媽啊。”

        面條已經盛完了，顧敘依舊機械性的往鍋里夾著面條，這面條熱氣真的太濃了，熏得顧敘都看不清面條在哪。

        黑夜里，顧敘的聲音帶著憤怒，卻也無可奈何。“我沒有這樣的爸媽！二十萬，我沒有那么多，最多給你五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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